人類框定局設在城市中心位置，由古時代留下的市政廳改建而成。市政廳的建筑風格與周圍新時代的樓宇格格不入，能夠保留下來全是因為人類框定局的堅持。人類框定局第一任局長宋明堅持將局址設在原市政廳，這個決議讓很多人不解，作為人類最重要的計劃機構，人類框定局完全可以選址重新建設具有自己風格的辦公場所，可宋明十分堅持。

宋明退休那天，他久久地坐在辦公桌后，眼睛凝視著窗外剛剛落下的夜色，被各色霓虹染成黑的夜。與計劃開始前的世界差別不大，只是夜更不像夜了。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宋明道了一聲“進來”。他知道門外站著的人是誰。

門被推開，托馬斯穿著一塵不染的制服走了進來。宋明注意到托馬斯的制服很貼合，顯然是精心熨燙過的。他向托馬斯示意坐下，托馬斯解開制服外套的扣子，端坐在宋明的對面。

“外面很熱鬧啊，看來我們又重新活過來了。”宋明轉眼看著窗外，眼中竟有一絲濕潤，不知道是出自剛剛的感慨，還是退休的傷感。

托馬斯并沒有欣賞夜色的意愿，如鷹般犀利的目光，注視著宋明半明半暗、略帶滄桑的臉。

“宋局長，今天是您擔任人類框定局局長的最后一天了，希望您能平穩地交接職責。”

和這個機構一樣，話語冷冰冰，好像多一句龐雜的話都覺得是浪費。

宋明臉上不禁露出了笑意，他不知道經自己之手創造出來的機構是現世的救世主，還是滅欲的劊子手。在宋明退休前的幾年，他曾幾次捫心自問，卻得不到答案。

遲疑、躊躇、猶豫漸漸如藤蔓纏繞宋明的心，政府發現了宋明對于人類框定的動搖，鑒于宋明人類框定局第一任局長的身份，給了他一個體面的提前退休理由：身體不適。

接任局長職位的是人類框定計劃的堅實擁護者托馬斯，宋明不得不承認他比自己更適合帶領人類貫徹框定計劃。當然前提是計劃對于人類整體發展是良性的。

宋明沒有在意托馬斯說話的態度，從他的話語去判斷他的情緒是不正確的，托馬斯只是在他的認知范圍內，用簡練的語句去表達。

他輕輕的撫摸桌面，似乎能在桌面上看到自己曾經奮斗的景象。抬頭對托馬斯說：“它屬于你了。”

說罷，宋明轉身離開，走到辦公室門口。

托馬斯注意到宋明并沒有穿上掛在衣架上的制服，貌似這件制服此刻對于宋明已經喪失了一切價值。

“宋局長，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托馬斯站起身面向宋明，不忘系上外套的扣子。“為什么你堅持選擇市政廳作為人類框定局的辦公地點？”

宋明停下離開的腳步，但并沒有回身。少許后，他輕輕地回到：“也許在它身上，還有人類文明的一點影子吧。”

清脆的腳步聲漸漸在走廊上消失。

人類文明的影子？托馬斯琢磨著宋明最后留下的這句話，在昏暗的辦公室中久久沒有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