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號在空中盤旋一周，收起寬大的雙翼，緩緩降落在戴氏莊園大門外。

“到了。”鄧志剛解開安全帶，轉頭對坐在副駕駛位的馬東方說道。

兩人一前一后走下舷梯，早已等候多時的戴思歐夫婦急忙迎上前去，熱情地招呼他們。

李婉秋笑靨如花，聲脆如鈴。“馬爺爺好！鄧爺爺好！好久不見，兩位老人家的氣色是越來越康健了！”

說話間已來到兩人中間，一左一右，輕輕挽起他們的胳膊。戴思歐半過身去，伸手做個“請——”的姿勢，四人慢慢走進大門。

時近初夏，寬闊的林蔭道邊，兩排高大的梧桐枝繁葉茂，在他們頭頂生成一大片濃蔭，陣陣涼風拂過，遠處薔薇樹籬散發(fā)出的香氣鋪面而來，芬芳馥郁，令人陶醉。

鄧志剛左顧右盼，忽然問道：“這些梧桐樹的年齡恐怕得有兩百年了吧？思歐？”

“這我可說不上來。記得小時候它們有這么粗……”戴思歐張開雙臂，做個環(huán)抱的動作，“……反正我和哥哥，再加上爸爸也合抱不過來。媽媽說，你們兄弟兩個要好好吃飯，快快長大，只有長得又高又大，才能和爸爸一起，把梧桐樹抱在懷里……”

說到這里，聲音已漸漸低沉下去。

他們來到老橡樹下，在戴桐、林翰和戴兮的墓前焚香祭奠，告慰三人在天之靈。

鄧志剛和馬東方居中，戴思歐和李婉秋分列左右，四人站成一排，恭恭敬敬地三鞠躬。鄧志剛抬起頭來，久久凝視那方黑色花崗巖石碑，目光落在那張頂部居中的彩色遺照上，見戴桐目光清澈，嘴角微微上揚，正微笑地回望著自己。

他鼻子一酸，眼圈一紅，兩顆大大的淚珠緩緩溢出眼角，落在青青的草地上，無聲無息。

“老朋友，今天我們來看你了，還有林翰、戴兮，愿你們在那邊一切都好……想到什么，需要什么，就托個夢來……大家剛剛齊心協(xié)力大敗努阿克人，如今他們龜縮在泰坦上，已經(jīng)無路可逃……要不了多久，人類就會將其徹底剿滅，到時候我會再來，把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告訴你……你知道嗎，戴桐？烏拉爾人后來逃到了卡瑪，那個麥克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控制了卡瑪國王。最初，這件事情兒我們其實一無所知，不料不久前，忽然收到‘太空七號’發(fā)來的消息，對，就是那艘‘太空七號’，獨一無二的、古老的‘太空七號’——更神奇的是，發(fā)來信息的是一臺機器人，名叫秦，就是他領著被流放的地球人在卡瑪北極生存下來……”

馬東方抬起右臂，繞過鄧志剛背后，輕輕拉一下戴思歐，又沖李婉秋使個眼色，三人悄悄后退幾步，轉身離開了，只留下鄧志剛一人，對著老朋友絮絮叨叨。

他們走在通往主宅的白石子路上，陽光明亮得有些刺眼，馬東方瞇起眼睛，慢悠悠地說道：“老鄧和戴桐好多年沒見面了，肯定有很多話要說。”

戴思歐道：“是啊。這些年鄧爺爺在冥王星上吃了很多苦頭，其中就包括孤獨。我想，在那些寂寞難耐的日子里，他一定特別懷念老朋友……”

李婉秋插嘴道：“也包括您，馬爺爺。”

“那是自然——不僅是我，隨便一數(shù)還有好多位呢！卡洛斯、尤金、劉海洋，還有泰坦聯(lián)盟的老首相萬達、他的得力干將夏開勝……不過要我說呢，他最掛念的一定是……”

“鄧拓疆！”戴思亞和李婉秋異口同聲。

主宅客廳里高朋滿座，喧鬧無比。機器侍者穿行其間，腳下獨輪歡快地轉動，頭頂托盤里盛滿各種酒水、飲料、點心，五顏六色、琳瑯滿目。

男人們大都一身戎裝，個個身材挺拔，氣宇軒昂。有些在戰(zhàn)斗中負了傷，行動不大方便，就在衣服下穿上外骨骼，走跑坐立便與常人無異。

女人們頂著精致的妝容，身穿華美的禮服，在丈夫或男友的陪同下，裊裊婷婷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年齡雖有大有小，卻無一不用心打扮，只為展示自己最美麗的一面，為這場精心安排的慶功酒會增光添彩。

來到門前臺階下，戴思亞和李婉秋有意落后一步，請馬東方走在前面，以示尊重。他也不客氣，昂首挺胸拾級而上，沒等跨過門檻，一群年輕人便蜂擁而至，搶著上來打招呼。

他笑容滿面，雙手剛一伸出，頓時就被好幾只手緊緊握住，半天不肯放開。

“好好好！大家都來了！年輕就是好，朝氣蓬勃，見到你們真高興！就是……能不能稍微輕一點，再這樣搖下去，老頭子這兩條胳膊怕要被誰給拽下來了。”

“哈哈哈哈……馬先生總是那么幽默。”

大家被逗得格外開心，簇擁著馬東方走進客廳。

更多的人過來向他致意，大部分都是些唇紅齒白的俊男靚女、那些在聯(lián)合艦隊指揮部工作的，當然很熟悉；還有的來自下面各支艦隊，雖然見過幾面，有些印象，卻叫不上名字來。

他一路寒暄，慢慢地走到客廳東邊的落地窗戶前。

卡洛斯坐在輪椅中，雙手交疊捂在胸口上，面帶微笑，用柔和的目光迎接他的到來，低聲道：“感受如何呀，我親愛的總指揮？看到這些年輕人，是不是比打了勝仗還開心？”

“這話算是說到我心坎里了。實不相瞞，我的卡洛斯老弟，過去的幾十年里，我曾經(jīng)不止一次感到絕望……每次只要看到這些年輕人，感受到他們的朝氣與活力，還有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必勝的信念總能重新回到我身上……”

夏開勝看看他的身后和左右兩邊，那樣子好像在找什么人。“咦，鄧總呢？馬先生，你們不是一起來的嗎？”

“我們把他留在老橡樹底下啦，和戴桐說說心里話。”

“原來是這樣。”夏開勝點點頭，表情若有所思。“趁著兩位都在，我這邊剛好有件事情……或者說不情之請，冒昧地提出來，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馬東方看他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于是很認真地回答道：“開勝，有什么想法盡管說，只要合乎情理，我和卡洛斯必定全力支持。”

“我向去一趟半人馬星系，希望得到你批準。為此我需要使用量子躍遷加速器，外加一艘恒星級戰(zhàn)艦、十幾名特戰(zhàn)隊員，不超過一百臺機器人，以及相應的武器裝備和后勤補給。”

對于夏開勝的這個要求，他一點也不感到意外。事實上，自從得知鄧鈺和劉知雪等人在卡瑪遇害的消息之后，他就在考慮如何營救被困卡瑪北極的數(shù)萬名地球移民。

“開勝，就個人而言，我完全支持你的想法。量子躍遷加速器、飛船、裝備……這些都不是問題——可是，我們不知道卡瑪星球上有沒有彌林路標啊？”

夏開勝的回答雖然只有一個字，卻格外簡潔有力：“有。”

“你怎么如此肯定？”

“因為是我告訴他的。”卡洛斯終于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