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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以身相代(1)

孟星魂道:“這么說來,現在老伯的朋友好像已沒有朋友了?!?

律香川淡淡道:“你現在是不是已覺得這一注押錯了?”

孟星魂笑了笑,道:“問題并不在朋友多少,只在那朋友是否真的是朋友。”

他目光卻注視著遠方,慢慢地接著道:“有些朋友多一個卻不如少一個好?!?

他看著遠處一座小橋,陸漫天往橋上走過。

律香川沒有看到。

這時是午時三刻,距離黃昏已不遠了。

午后某時某刻。

一片烏云掩住天色,天陰了下來。

風也更冷了。

一個青衣人拉起衣襟,壓低帽檐,低著頭,匆匆走過小橋,小橋盡頭的竹林里,有三間明軒。

窗子是開著的,陸漫天正坐在窗口,手里提支筆,卻沒有寫什么,只是對著窗子發愣。

灰衣人沒有敲門就走進去,窗子立刻落下。

窗子落下后灰衣人才將頭抬起,露出一張平凡樸實的臉。

只看這張臉,沒有人能看得出他是叛徒。

所以沒有人會想到馮浩是叛徒,陸漫天回頭面對著他,道:“一切都已照計劃安排好了,他已決定今天黃昏時動手。”

馮浩面上雖露出滿意之色,卻還是追問了一句:“你看他會不會臨時改變主意?”

陸漫天道:“絕不會,高老大的命令他從不敢違抗,何況……”他嘴角泛起一絲惡毒的笑意,緩緩接著道:“他也沒有這么聰明?!?

馮浩又笑了,道:“不錯,這計劃的重點他當然想不到,無論誰都不會想到的?!?

午后某時某刻。

天色陰沉,花園中異常平靜。

孟星魂和律香川準備回去。

他們已走過很多地方,幾乎將這花園每個角落都走遍。

走過之后,孟星魂才發現自己什么也沒有看到。

他看到很多花、很多樹,但他能看到的只不過是這些,對這里所有的一切他還是和沒有看見時完全一樣一無所知。

他還是不知道這里究竟有多少人,暗卡是如何分布的,卡上的人什么時候換班,老伯究竟有多大勢力。

陸漫天至少有一句話沒有說錯!

“老伯絕不會給任何人殺他的機會?!?

若不是陸漫天出賣了老伯,孟星魂也許真的沒機會殺他。

沒有人能揣測老伯的實力,也沒有人猜到他的想法。

孟星魂心里忽然有種奇怪的想法。

他不知道自己若是做了老伯的朋友,情況是不是比現在愉快得多?

老伯雖然可怕卻不可惡,也不可恨,有時甚至可以說是個很可愛的人,世上有很多人都比他更可恨,比他更可惡。

至少陸漫天就是其中之一,這人簡直可殺。

孟星魂忽然發覺自己要殺的若是陸漫天,情況一定比現在愉快得多。

花園中實在很靜,四下看不見人,也聽不見聲音。

這地方的確就像個墳墓,也不知埋葬了多少人的生命。

園外隱隱有鈴聲傳來。

鈴聲單調嘶啞,極有規律。

律香川忽然停下腳步凝神傾聽。

他剛開始聽了沒多久,老伯就已自花叢后轉出來,道:“你聽出了什么?”

律香川道:“外面有個賣藥的人在搖鈴?!?

老伯道:“還聽出什么?”

律香川道:“他搖的是個已用了很久、上面已有裂痕的銅串鈴。”

老伯道:“還有呢?”

律香川道:“他距離這里還有二三十丈?!?

老伯道:“你去叫他進來?!?

律香川道:“是?!?

老伯道:“他若不肯來,你就殺了他!”

他聲音冷淡而平靜,就像吩咐別人去做一件很平常的事。

律香川也沒有再問,就轉身走了出去。

他從不問“為什么”,也不問這種做法是錯,是對。

他只知執行老伯的命令。

孟星魂目中卻不禁露出驚異之色,他發覺人命在這里似已變得賤如野狗。

老伯目光移向他,似已看透他的心,忽然道:“你是不是在奇怪我為什么要他這樣做?”

孟星魂點點頭。

在老伯的面前,你最好還是莫要隱瞞自己的心事。

老伯道:“他剛才已聽出了很多事,這在一般人說來已很難得。”

孟星魂道:“的確很難得?!?

老伯道:“但他還有很多事沒能聽得出來,你呢?”

孟星魂笑了笑,道:“我還不如他?!?

老伯盯著他,過了很久,才緩緩道:“那賣藥的人一定武功不弱?!?

孟星魂忍不住問道:“為什么?”

老伯道:“因為他要走一段很長的路才能到這里,但他的手還是很穩?!?

那鈴聲的確穩定而有規律。

孟星魂道:“普通的賣藥人,也決不會走到這種荒僻的地方來。”

老伯道:“這還不是最重要的一點?!?

孟星魂道:“不是?”

老伯道:“他也許是因為迷了路,也許是想到這里來碰運氣?!?

他笑了笑,接著道:“江湖中有很多人都知道孫玉伯一向都很喜歡交朋友?!?

孟星魂沉吟著,道:“但這賣藥的人卻不是為此而來的?”

老伯道:“絕不是,他搖鈴搖得太專心,而且鈴聲中仿佛有殺機。”

孟星魂動容道:“殺機?”

老伯道:“一個人心里若想殺人時,無論做什么都會露出殺機,那只搖鈴的手上有殺機!”

園外鈴聲已停止。

孟星魂只覺老伯的目光銳利如尖刀,似已刺入他心里。老伯難道已看出了他的殺機?

沒有。

因為他并不是真的自己要殺老伯,他心中并沒有憤怒和仇恨。

殺機往往是隨著憤怒而來的。

孟星魂的心里很平靜,所以臉色也很平靜。

老伯又笑了笑,道:“這種事你現在當然還聽不出來,但再過幾年,等到有很多人要殺你,你隨時隨地都可能被殺時,你也會聽出來的?!?

他笑容中有苦澀之感,慢慢地接著道:“要聽出這種事不止要用你的耳朵,還要用你的經驗。只有從危險和痛苦中得來的經驗,才是真正可貴的。”

這種經驗就是教訓,不但可以使人變得更聰明,也可以使人活得長些。

孟星魂望著老伯面上被痛苦經驗刻畫出的痕跡,心中不覺涌起一種尊敬之意,忍不住道:“這些話我永遠都會記得的。”

老伯的笑容逐漸溫暖開朗,微笑著道:“我一直將律香川當作自己的兒子一樣,我希望你也是一樣?!?

孟星魂低下頭,幾乎不敢仰視。

他忽覺得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個高不可攀的巨人。而他自己卻已變得沒有三尺高。

他忽然覺得自己齷齪而卑鄙。

就在這時,律香川已走回來,一個穿著灰衫的人跟在他身后,身后背著藥箱,手里提著串鈴。

孟星魂全身的肌肉忽然抽緊。

他永遠沒有想到這賣野藥的郎中竟是葉翔。

最近已很少有人能看到葉翔,現在他卻很清醒。

他清醒而鎮定,看到孟星魂時,目光既沒有回避,也沒有任何表情。

他就像從未見過孟星魂這個人。

孟星魂卻要等很久才能使自己放松下來,他第一次真正覺得自己的確有很多事不如葉翔。

他更想不出葉翔是為什么來的。

老伯顯然也不能確定,所以微笑著道:“你來得正好,我們這里正需要一位郎中先生?!?

葉翔也在微笑著,道:“這里有病人?”

老伯道:“沒有病人,只有受傷的人,還有些死人?!?

葉翔道:“死人我治不了?!?

老伯道:“受傷的人呢?想必你總會有治傷藥!”

葉翔道:“不會。”

老伯道:“你會治什么???”

葉翔道:“我什么病都不會治?!?

老伯道:“那么你賣的是什么藥?”

葉翔道:“我也不賣藥,這藥箱里只有一罐酒和一把刀?!?

他面上全無表情,淡淡地接著道:“我不會治人的病,只會要人的命?!?

這句話一說出來,孟星魂的一顆心幾乎跳出嗓子。

老伯卻反而笑道:“原來你是殺人的,那好極了,我們這里有很多人好殺,卻不知你要殺的是哪一個?”

葉翔道:“我也不是來殺人的?!?

老伯道:“不是?”

葉翔道:“我若要來殺人,當然就要殺你,但我卻不想殺你。”

老伯道:“哦?”

葉翔道:“我殺人雖然從不選擇,只要條件合適,無論什么人,我都殺,但你卻是例外?!?

老伯道:“為什么?”

他臉上一直保持微笑,好像聽得很有趣。

葉翔道:“我不殺你,因為我知道我根本不能殺你,根本殺不死你?!?

他淡淡地一笑,接著道:“世上所有活著的人,也許沒有一個人能殺死你,想來殺你的人一定是瘋子,我不是瘋子。”

老伯大笑道:“你雖不是瘋子,但卻未免將我估計得太高了?!?

葉翔道:“我不估計,因為我知道?!?

老伯道:“只要是活著的人就有可能被別人殺死,我也是人,是個活人?!?

葉翔道:“你當然也有被人殺死的一天,但那一天還沒有到。”

老伯道:“什么時候才到?”

葉翔道:“等到你老的時候!”

老伯笑道:“我現在還不夠老?”

葉翔道:“你現在還不算老,因為你還沒有變得很遲鈍、很頑固,還沒有變得像別的老頭子那樣顢頇小氣?!?

他冷冷地接著道:“但你遲早也有那一天的,每個人都有那一天的?!?

老伯又大笑,但目中已掠過一陣陰影,道:“你既非來殺人的,那是為什么來的呢?”

葉翔沉吟著,道:“你要我說真話?”

老伯微笑道:“最好連一個字都不要假?!?

葉翔又沉吟了半晌,終于道:“我是來找你女兒的。”

老伯臉色忽然變了,厲聲說道:“我沒有女兒呀!”

葉翔道:“那么就算我是來找別人好了,我找的那人叫孫蝶?!?

老伯道:“我不認識她。”

葉翔道:“我知道你已不承認她是你女兒,所以我來帶她走!”

老伯道:“帶她走?”

葉翔道:“你不要她,我要她!”

老伯厲聲道:“你想帶她到哪里去?”

葉翔道:“你既已不要她,又何必管我帶她到哪里去?”

老伯銳利清澈的眼睛突然發紅,鬢邊頭發一根根豎起。

但他還在勉強控制著自己,盯著葉翔看很久,一字字道:“我好像見過你?!?

葉翔道:“你的確見過我?!?

老伯道:“幾年前我就見過你,而且……”

葉翔道:“而且還曾經叫韓棠趕我走,趕到一個永遠回不來的地方?!?

老伯道:“你還沒有死?”

葉翔只笑笑。他還沒有開口,老伯突然撲過來,揪住他的衣襟,將他整個人都提了起來,厲聲道:“小蝶那孩子是不是你的——”

葉翔不開口。

老伯怒道:“你說不說……說不說?”他拼命搖著葉翔,似乎想將葉翔全身骨頭都搖散。

葉翔臉上還是全無表情,淡淡道:“我衣服被人抓著的時候,從不喜歡說話。”

老伯怒目瞪著,他眼珠都似已凸出,額上青筋一根根暴起。

律香川似已嚇呆了,他從未見到老伯如此盛怒,從來想不到老伯也有不能控制自己的時候。

孟星魂也嚇呆了。一聽到“孫蝶”這名字的時候,他就已嚇呆了。

他做夢也未想到,他要來殺的人,竟是葉翔心上人的父親。

但他卻已知道葉翔的來意。葉翔就是來告訴他這件事的,免得他做出永遠無法彌補的大錯。

葉翔冒著生命的危險來告訴他這件事,不僅是為了孟星魂,也是為了小蝶——原來他唯一真正愛過的人就是小蝶。他不惜為她而死!

“為什么……為什么?”

“難道小蝶那孩子的父親,真的就是葉翔?”孟星魂只覺天旋地轉,整個世界都似在他面前崩潰。

他整個人似乎也已崩潰,幾乎已支持不住,幾乎已將倒了下去!

老伯站在葉翔面前發抖,全身都已發抖。

他終于松開手,雙拳卻握得更緊,道:“好,現在你說,那孩子是不是你的?”

葉翔道:“不是?!?

他長長嘆息一聲,接著道:“但我卻希望是的,我寧愿犧牲一切,去做那孩子的父親。”

老伯咬著牙嘶聲道:“那畜生,那野種……”

葉翔道:“你為什么要恨那孩子?孩子并沒有錯,他已沒有父親,已夠可憐,做祖父的就該分外疼他才是。”

老伯道:“誰是他祖父?”

葉翔道:“你,你是他祖父。”

他也提高聲音,大聲道:“你想不承認也不行,因為他是你血中的血、肉中的肉?!?

他的話沒有說完,老伯已撲過來,揮拳痛擊他的臉。

他沒有閃避,因為根本無法閃避。

老伯的拳靈如閃電、如蛇信,卻比閃電更快,比蛇信更毒。

葉翔根本沒有看到他的拳頭,只覺眼前一黑,宛如天崩地裂。

他并沒有暈過去,因為老伯另一只拳頭已擊上他的下腹。

痛苦使他清醒,清醒得無法忍受。

他身子一曲,倒下,雙手護住小腹,彎曲著在地上痙攣嘔吐。

鮮血和膽汁酸水一齊吐出來,他只覺滿嘴又腥又酸又苦。

孟星魂整個人都似已將裂成碎片。

他受不了,不能忍受。

他幾乎已忍不住要不顧一切出手。

但他必須看著,忍受著,否則他也得死!

那么葉翔為他犧牲的一切,就也變得全無代價,死也無法瞑目。

他更不忍這樣做。

葉翔還在不停地痙攣和嘔吐,老伯的拳頭就像世上最毒的毒刑,令他嘗到重大的痛苦。

老伯看著他,怒氣已發泄,似已漸漸平靜,只是在輕輕喘息著。

突然間,牽機般抽縮著的葉翔又躍起。

他手里的串鈴突然暴射出十余點寒星,比流星更迅急的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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