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南呆了兩個禮拜,初七與林航回到了浙江。
剛到家里沒幾天,林航這家伙突然在一天早上眼圈腫腫的,不茍言笑,話很少。
初七預感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果然,吃早飯的時候,林航還是開口了。
“師傅,我家里出了點事,我還得回去一趟?!彼椭^,話語里沒有一絲情緒波動,眼底卻深深埋著悲傷。
初七久經人事,一眼看出林航有事發生,他沉沉說:“好的,你去吧。”
初七今天沒開直播,林航走了。他坐在電腦前面發呆。
初七本來不想多問林航的家事,但是想了大半天還是覺得不妥。
還是先給林媽媽打個電話吧。
林航的奶奶去世了。
電話里的林媽聲音帶著幾分憔悴。“小路,要不你過來勸勸他。他一個人悶在房間里,話也不說,飯也不吃。
“小時候,他爺爺走的早,家里只有奶奶帶,對他很好?,F在他奶奶走了,對他打擊很大?!?
生老病死是每個人必須經歷的。但是悲傷一旦猛得沖上來,任憑你怎么努力的壓下去,也無濟于事。
初七連夜從浙江趕到云南,落地已是晚上十點半。
林航家里的門還開著,林爸獨自坐在門口臺階,屋子里的燈光把他的影子拖到前面地上。林爸嘴里吐出一口煙霧,面無表情,眼神有些空洞。
初七拎著兩盒宵夜和啤酒,往院里走進去。一步踏入,一股涼風迎面撲來,包裹住他全身。
“叔叔,”初七有些語塞,“小航……他怎么樣?”
林爸嗯一聲,抽口煙?!八B晚飯也沒吃,一個人呆在屋里,你勸勸他?!绷职终f話的時候,帶動臉上的皺紋,看起來又蒼老了幾分,他不再擔任兒子的角色。
“哎。”初七應著,又像在嘆氣,踏入屋內。
林媽在大伯家里守夜,下半夜換林爸。初七望著堂屋空蕩蕩,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凄涼,扎在心里,拔不出來。站了站,踩著樓梯上樓。
走到林航房間門口,初七聽到自己的心跳,深吸口氣,擰下門把手。
房間沒開燈,微弱的月光飄進窗戶,黑暗中看見一個背影深陷朦朧。
初七沒開燈,走到窗邊,挨著林航坐下。
林航突然開口。
“我回家兩個禮拜,居然都沒來得及去看看奶奶?!绷趾酱舸粽f著,望著窗外,瞳孔沒有焦點。
初七默默打開一罐啤酒,放在面前寫字臺上。
過了片刻,他才打開第二罐,自己喝了一口?!斑@不是你的錯,你不是一個不孝順的孫子?!?
“可奶奶臨走前都沒看到我一眼,哪怕是一眼也好?!绷趾降穆曇魩е澏?,初七聽見珠子砸在木地板上的聲音。
林航伸手去拿啤酒,一口氣喝下半瓶。
“你別太難過了,我相信奶奶要是看到你這樣,她不會開心的,”初七頓了頓,說,“可能奶奶走了,給你帶來的遺憾,可以讓你對奶奶的記憶更加深刻吧。生者的掛念,就是對已逝之人最好的祝福。你不好好吃飯,小心奶奶罵你沒出息。”
黑暗中,林航猛地抹了抹臉,大聲說:“誰說我沒出息的,我現在也是大主播!我有好幾百萬粉絲!我前途無量!我還會更好,越來越好,好到不得了!讓那些看不起我的人都仰著頭看我……”
林航噌一下站起來,喝掉剩下半罐啤酒,摸過夜宵盒子就吃。他的傷心從臉上滑落,掉進碗里。
初七無聲笑了笑,眼睛有點濕潤,默默看著徒弟在月光下狼吞虎咽。
靈堂放在大伯家里,后半夜的時候,初七也和林航林爸一起去守靈。
冰棺端端正正擺在堂屋簾子背后,里面,一個又瘦又小的身體被黃布蓋著,陷在花里。大伯家堂屋的白熾燈光透過玻璃罩,包裹住這個老太太的身體,戀戀不舍。
林航二伯喝了酒,家里人怕他鬧事,沒讓他過來,由二嬸代替。
堂屋只剩四男一女。大家偶爾聊幾句,多數時間保持沉默,只剩掛鐘仍一格格爬著,嗒嗒嗒,不知疲倦,直到電池耗盡。
慢慢的,時間沉淀,天邊卷白。
林航好像打了一個漫長的瞌睡,一睜眼外面早已天光大亮,自己躺在床上。
自己不是在大伯家里嗎?現在幾點了?
房門打開,初七端著早飯進來。“醒了?快去刷牙洗臉,早飯要涼的。”
“師傅,昨天你背我回來的?”林航掀開被子爬下床。
“哼哼,不是我還有誰。你這小子,夠沉吶?!背跗吆吆邇陕暎炖锶藟K煎蛋。
林航尷尬笑笑,往廁所走。走到門口,突然轉頭,說:“師傅,謝謝你?!?
初七聽到這話差點嗆到,笑罵:“別矯情了,快去吧,跟我說這話?!?
雖然初七嘴上那么說,但其實他也很感動,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就是那么微妙。
二人在云南呆了幾天,等到奶奶下葬,這才回到浙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