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休假的第六天，再過一周我便要回去了。”

“你的腿到那時就會好了嗎？”蘇希又抱著胳膊蹲在河岸邊，歪著頭問。

“是的，這幾天就能好了，我覺得。”

“我跟你談起過學校里的畢業舞會嗎？”十八歲的蘇希饒有興致地問。

“還沒有，你接下來要談這個嗎？”雨果支起耳朵準備認真聽，這幾天他坐在河邊畫畫、曬太陽，以及聽蘇希伶俐的小嘴說個不停，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無話不談。

“要是能談就好啦——舞會本來定在周六晚上的，結果周四來了轟炸，學校就停課啦——”蘇希滿心遺憾地說道。

雨果側耳聽著，一邊想著他的畢業舞會。不對，他哪有什么畢業舞會，他們不正是那群書還沒念完就推搡著奔赴戰場的蠢笨青年學生中的一員嗎？

“那好可惜......”雨果低聲應道。

“也沒關系啦，誰想和那些呆呆傻傻的男同學一起跳舞啦！”蘇希突然大聲，“他們連金黃色和白金色都分不清楚，一群呆頭呆腦的男生！”蘇希還在不停嘟嘟囔囔地抱怨道。

“蘇希，”雨果輕輕叫了一聲。

“哎？”

“你真的對這一切都沒有概念嗎？”

沒頭沒腦地被問了一嘴，蘇希愣在原地。

“這是戰爭，戰爭會殺掉很多動物。”

“我知道，可是大家的日子還是這么繼續著不是嗎？”

蘇希用圓溜溜的黑色眸子盯著雨果，她好像知道雨果在擔心什么了。

“你是說我們可以繼續生活，而你在一周后就要回去戰場了是嗎？”

“是這個意思嗎？”蘇希見雨果沒有反應，又接著補了一句。

雨果起身準備收起畫板，他說自己要回去了。從起身的動作來看，這幾天他的腿確實好了不少。

蘇希也站了起來，她輕輕地說：

“我知道我們都會死掉的啦......”

“炮彈不知道哪天就會掉在我們頭上，這點大家都很清楚。但是起碼目前來看，這一切還未發生不是嗎？”蘇希的眼珠還是那么亮晶晶卻又濕漉漉的，“我同桌的哥哥也應征入伍了，上個月犧牲在了西北的那片高地一帶，他們家就這一個男丁......戰爭的殘酷，你當然比我更清楚，更清楚得多了。但是我們也不是完全不懂啦......大家都在努力地活好每一天，我們無權無勢的，力量那么小......也只有活好自己的命啦......”

雨果突然感覺十分內疚，前一刻鐘的他還在心里暗暗抱怨女孩過于天真爛漫，當下他卻被噎住了。

“我也想過如果我是少年，那么我就可以和你這樣的士兵一同作戰殺敵了，為國效力，好不光榮。可是有時我又轉念一想，為什么一定要在戰爭中當英雄呢？你這樣的少年，或者說你這般的雄性，做什么事不會有一番成就呢？大家各有各的特性與浪漫，為什么一定要拿起槍在血光里一較高下，最后不知道是為了誰的利益而賣命。除了衛國解放，我不懂這其他性質的戰爭有何正義性。無論如何我相信你拿槍的樣子不會比你拿筆的樣子威風神氣多少。當然——我不是說你不該回去，這是降臨在你頭上的使命了——而我們又各有各的使命，我要保護好姆媽和祖父，要讓小鎮上的居民快樂。雖然比起來，我是微不足道的，但我理解你，因為我和你是一樣的。就像老伯畫的開花的樹和你畫的花，是一樣的......”

聞言，一支沾滿顏料的畫筆落在了石磚上，發出“噼啪”的一聲脆響。

“無論如何，來跳一支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