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城陷入了一種絕望之中。這個時間就算他能夠回去，也已經來不及了。他索性蹲坐在了路旁，抬頭望著天空。

范文彬已經畫好了大部分內容，接下來就要開始填充細節了。葉城還坐在那里一動不動。

“旁邊那個人已經棄權了吧？”

“比賽馬上就要結束了，他已經畫不完了。”

“這比賽也太無聊了。”

“反正大家都是來看學長的，早在開始前，我就知道一定會是學長勝利。”

趙子明在臺下坐著，也不知道葉城在做什么，一整場都一動不動。他覺得葉城是因為不自信才這樣放棄比賽，現在他恨不得沖上臺去給葉城一拳頭。比賽結果已經變得明朗起來，幾乎所有人都認定了范文彬已經拿下了比賽。

作為主持人的孫思彤走到了臺上，來到了葉城身邊。通過葉城有規律且沉重的呼吸聲能夠判斷出，他睡著了。孫思彤輕輕用手搖了搖他，他一動不動。她用手擰住他的胳膊，狠狠一用力。他下意識收回了胳膊。

葉城抬起頭，看著整個場館。他低頭看著面前的畫板，轉頭看到了旁邊進入收尾的范文彬，再回頭看到了大屏幕上方的倒計時。他又回來了。

只有三十五分鐘了。他沒有想要放棄，尋找起畫筆。他翻來翻去，終于在畫筆中找到了一根鉛筆。剩下的時間已經來不及讓他上色了，他決定畫素描。

“另一位選手終于也動筆作畫了。”孫思彤說道。

葉城什么也不管，眼睛死死盯著畫板，慌張地在紙上畫起來。他已經在腦中畫過這副畫了，不需要再有多余的思考。他手上的動作一刻也不停，用筆的速度明顯要快很多。

葉城的攝影師拿起攝像機，對準了他的畫板。大屏幕上同時出現了兩人的進展，一邊是范文彬精細刻畫著細節，一邊是葉城甩動著胳膊，抖動著右手。

葉城的速度著實很快，可是懂繪畫的人能看出，就算他依舊保持這種速度，他也沒辦法在最后時間里完成這幅畫。葉城自己更是清楚地知道，以自己的最快速度也沒辦法畫完這幅畫。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停下。

他的右手快速晃動，在大屏幕上只留下了殘影。右臂已經有些酸痛，可是他依舊堅持，寧愿疼痛，也不減速。

逐漸有觀眾注意到了葉城，他在短短的10分鐘之內，就涂畫出了圖書館的雛形。

“這個兄弟的手速可以啊。”

“手抖成這樣不酸嗎？”一人學著葉城晃動手臂。

“這是什么？抽搐畫法嗎？”

“雖然畫得快，但是也畫不完的。”

趙子明捏緊雙拳，嘴里不斷念叨著：“葉城，你可以的。”

孫思彤看著大屏幕，然后說道：“距離比賽結束還有最后二十分鐘。”

畫不完了。葉城的腦中只有這一個想法，但他依然用自己的全身來對抗這個想法。他的腦中出現了一個新的聲音，那種感覺就像是腦中又出現了一個新的意識。他保持著右手作畫，然后用左手從筆筒中也找到了一個鉛筆。

令人驚訝的一幕出現了，葉城開始雙手作畫。兩只手的作畫節奏、作畫內容完全不同，一只手還在快速地圖畫大面積的部分，另一只手卻在一點點修繕細節。與這種情形相比，左手畫圓右手畫方只不過是幼兒園水平。

“這是什么情況？”

“他的雙手竟然像在被兩人控制。”

“確實，各干各的，毫不相關，互不影響。”

“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可以左右腦分工到如此程度。”

趙子明見狀激動地站起身來，喊道：“這樣也可以？葉城好樣的。”

葉城一心只在畫板上，他一直保持著很快的速度。他用右手補充著暗面，左手修改著整幅畫的質感。大家可以看到他的畫作已經趨近完善，按照這個進度，在結束前畫完整幅畫，已經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了。

“還有最后十分鐘。”孫思彤說道。

葉城已經完成了大部分的內容，現在著力于完善各處細節。細節處理是葉城的強項，憑借著他過人的觀察力，他總能捕捉到別人所看不到的細節。

他的雙眼快速移動，兼顧著雙手。雖然他的雙手已經分開運作，可是他也沒能讓兩只眼睛分開。所以眼睛只能看向一只手，再快速看向另一只手。看上去就像兩只眼睛在眼眶中胡亂打轉。

“加油。”見到葉城這恐怖的進度，有人站起了聲，開始為葉城加油。

“沖啊。”又一人站了起來。

慢慢地，越來越多的人站了起來。這也吸引到了范文彬的注意力，他向身旁的葉城看去。他看到葉城那各自忙碌的雙手，也是萬分錯愕。這根本不是常人能夠完成的動作。

“時間只剩最后五分鐘了。”孫思彤播報道。

越來越多的細節被展現了出來。圖書館上不同窗戶的開閉，甚至于里面站著的學生，窗臺上的綠植，一些書架上的書本，還有一間屋子里昨夜忘記關閉的點燈。陸陸續續走進圖書館的學生、朋友和情侶，每個樹的不同形狀，不同樹紋，全都被展示在畫里。

臺下的人看到后，無不回憶起自己與圖書館之間的聯系。超過半數的人站起來為葉城助威，也不管是否會影響選手，只是不停喊著“加油”。

葉城什么也沒有聽到，對現在的他來說，全世界只有他和畫板。他所要做的，只是不停去完善畫作。

時間只剩最后一分鐘了。范文彬已經完成了所有的內容，放下了筆。葉城卻還在忙碌。

葉城是否能在最后一刻完成，成為了此刻場下觀眾最關心的問題。全場都已經把注意力轉到了葉城身上。范文彬的攝影師將攝像機放在了地上，孫思彤也沒有繼續播報時間。

全場陷入了靜止之中，只有葉城在和大屏幕上的時間對抗。時間每少一秒，畫板上就多一筆。

時間還剩最后二十秒。葉城的速度依然沒有減弱，他的雙手負責著不同的部分，盡力填充著畫里的內容。對于別人來說，此時葉城的畫作已經可以作為成品了。可是對葉城來說，畫里的內容似乎永遠也填不完。

時間進入了倒計時，從十秒到一秒。眾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全場鴉片無聲。葉城回頭看了一眼，大屏幕上僅剩的三秒時間，為最后一個學生添上了笑容后就結束了。

看到葉城完整的畫作，場下觀眾無不松了口氣，頓時爆發出熱烈的掌聲。葉城癱坐在凳子上，一直緊繃地精神也放松了下來。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看著自己畫板上黑白的畫，又看了眼范文彬畫板上充滿色彩的畫，他覺得這次比賽是自己輸了。

他坐在那里靜靜聽著大家為范文彬送上的掌聲，自己也不禁鼓起掌來。可是他的胳膊太過酸痛，拍了兩下就放棄了。他看著范文彬，覺得有些疑惑。因為范文彬的表情凝重，絲毫沒有那種獲勝的喜悅。

“兩位選手已經完成了他們的畫作，接下來該輪到大家為他們投票了。”接下來孫思彤開始組織大家進行投票。

葉城坐在那里，回顧起剛才比賽時發生的情況。他看著自己的雙手，然后用左手握住了筆，一種陌生的感覺。他從來沒有用左手拿筆畫過任何畫，可是剛才左手拿筆是那么熟練。

除此以外，剛才那種感覺也讓他覺得奇怪。他覺得自己的大腦里面好像有兩個意識，兩者既有區別，又有聯系。

投票結果出來了，孫思彤拿著結果走到了臺上。“經過現場觀眾的投票，現在獲勝者已經產生了。最終的獲勝者是……”

葉城看著范文彬，已經準備好見證他獲勝的場面了。接著他就聽到了孫思彤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葉城。”

全場爆發出熱烈掌聲。只有葉城滿臉驚恐看著眼前的一切，原來大家的掌聲都是獻給自己的。他只覺得自己在做夢。

孫思彤走到他身邊，邀請他走上前。孫思彤要他發表一些獲獎感言，他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不知說了什么就過去了。后面孫思彤又問了一些問題，也是類似的情況。

比賽結束，準備散場。范文彬走上前來，拍了拍葉城的肩膀說道：“恭喜你啊。”

葉城還未反應過來，一轉頭卻發現范文彬已經走遠了。趙子明跑上來一把抱住了葉城。“太NB了，兄弟。”葉城笑了笑。

孫思彤將身上的設備都摘了下來，然后對著葉城說道：“雖然你有一些特殊癖好，但不得不說你今天的表現真的很好。”

葉城聽完后，非但沒有高興，反而是出了一身冷汗。特殊癖好？這是夸人還是損人？

等到大家都離開了，參與了工作人員們的合照后，葉城也準備回去了。他走到自己的畫板前，取下了自己的畫。

“葉城，你快來看。”趙子明看著范文彬的畫喊著葉城。

葉城走過去，看到了范文彬的畫上有一個大大的紅色的叉，也許是范文彬知道輸了以后氣不過才畫上去的。

“今天你可真是太風光了，挫了挫他的銳氣。”趙子明說道。

“你是不知道，這有多難。”葉城嘆了口氣說道。

“你這雙手作畫的絕技可真厲害啊，平時還藏著掖著，連我都不知道。”

葉城想要解釋，卻發現又不知該如何解釋，只好說道：“沒什么，只是今天情況特殊。誰知道我會在這種場合睡著。”

“你真睡著了？”

葉城點了點頭道：“不然呢？”

“我還以為你就是在憋大招。見你那一動不動的樣子，我還在想你挺可以，能堅持那么久一動不動。沒想到最后這么秀。”

葉城尷尬地笑了笑。收拾好東西，兩人就回寢室了。回到寢室，葉城覺得有些累了，什么都沒有干，直接躺到了床上，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葉城不知道，在他休息的時間里，他已經成為了學校中熱門話題。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雙手作畫成為了一種被許多人效仿的技能。很多人在嘗試過后，就放棄了。因為要將一個人完整的行為，硬生生撕裂成兩部分，太過于困難了。隨著越來越多的人放棄，大家也更加能感受到葉城的厲害之處。

“又有人來找你了。”趙子明推開門說道。

葉城一看，趙子明的身后跟著一個他不認識的人。那人一進來，就雙手抱拳，對著葉城鞠躬道：“大佬，教教我。”

葉城自然知道這話是什么意思，不過被陌生人如此恭維，讓他覺得奇怪又尷尬。

“我沒什么可教的，你請回吧。”葉城說完后，就將身子轉回書桌前。

那人自覺沒趣，只好悄悄離開了。

“每天都有這么些人找你。”趙子明說道。

“我也不想他們來，下次你幫我攔著點。”

“有的能攔，但有的確實攔不住。上次那個學妹，我說不行，她哭了一路，非要見你。”趙子明無奈地搖了搖頭。

“還是盡量攔吧。馬上就要期中考試了，現在我都不敢去圖書館了。這樣還怎么看書。”葉城說道。

“那你怎么不說說我呢？我每天要幫你帶飯，幫你攔人，最后也沒撈到什么好處。”趙子明故意說道。

葉城轉過身來說道：“好兄弟，大恩不言謝。等考完試，你說要怎么報答你都行。”

“算了，還是好好看書吧。”趙子明說完，轉身就去看書了。

趙子明剛走，葉城的電話就響了。一個陌生號碼，葉城猶豫了許久，接通了電話。

“喂，您好，請問是葉城，葉先生嗎？”

“嗯，是我。”

“我是遠山藝術館的經理，想和您談一下合作。我們希望能夠在下周的‘自由藝術節’上，對您的畫作進行展出。”

葉城并沒有聽過關于“自由藝術節”的消息，第一反應認為電話那頭是一個騙子，正想掛斷電話。電話那頭道：“這是因為我們最近推出的新人藝術家扶持計劃，您是一位極具潛力的畫家，所以才來聯系您。如果您有意向，我們可以當面談談。”

他隨口應付了幾句，就掛斷了電話。思索再三，還是打算考試結束后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