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金斌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猝不及防地和一個陌生的女生見面。
就在這次考試結束后,金斌和曉娟小靜一起回家,卻在回村的路上遇見自己的一個發小神神秘秘地跟他說他新媳婦來了,當金斌一頭霧水地回到家才發現,暑假里那個說是自己高中同學的女生此時就坐在他們家的客房里和自己的母親說著話,旁邊是一個陌生的大叔,看樣子應該是她的父親。看見金斌進門,那個姑娘局促地站了起來,可能因為好久沒有見面,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金老太就又拉著她坐下了,還招呼金斌一起過來坐,金斌看著母親樂呵呵的樣子,想發作的心也只能壓抑了下來。
金斌不知道自己應現在應該做什么,他現在的緊張程度和姑娘應該差不多,倒是那位大叔是個敞亮人,一邊抽煙一邊隨意地和金斌說話,但現在可憐的金斌除了給那杯已經快要溢出來的杯子加水以外,真的不知道應該和這位滿嘴都是養豬技巧的長輩說什么。
當兩家人在一起吃過了一頓在金斌眼中詭異而又尷尬的晚飯后,姑娘就忙著要幫金老太洗碗,金老太看自己能碰到個這么賢惠的準兒媳,父親又因為會養豬家境殷實,樂得顛顛的,在那位姑娘洗碗的時候走出走進,看起來忙的不停但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亂忙什么。
到了晚上,金老太有在念叨金斌,金斌無奈地聽著自己的老母親在井井有條地梳理著這樁婚事的好處,像是美國總統競選的時候給自己拉選票一樣激動。他默默地聽完老母親的“講稿”,表示自己會好好考慮,金老太不明白這么好的姑娘他到底還要猶豫個什么勁,但她明白小兒子的倔脾氣,在他開始不耐煩的時候就結束了自己的“勸諫”,可在最后,看著金斌已經上床的時候,她做了最后的一次掙扎,她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站起來,說了一句:“兒啊,媽覺得快不行了,就是想看你成家立業啊,你要是這樣下去,媽死了埋在土里眼睛都閉不住啊!”
金斌明顯被這句話說中了,他頓了一下,看著面前蒼老的母親,把頭埋進被窩里,說了一句:“媽,我會好好想想的。”
金老太明顯感到了兒子的動搖,她心里很高興兒子聽進去了自己的話,就悄悄地拉開門關上燈出去了。
今晚對于金斌來說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他在黑暗中嘆息著,每次翻身好像都能把那張有些年代的床給搖垮,他時而想起大學時代那些讓人激動的往事,說實在的他并不是因為有多么地留戀李郝雯,他只是不甘心,雖然命中注定他只能在這個熟悉而又空洞的小天地里生活,可他的內心更渴望外面的世界,他本來想多攢幾年的工資然后趁著某個空閑的時間去好好地游歷那些他在書上看到的地方,江南煙雨,塞外大漠,這些讓他神往的地方時時刻刻地牽動著他的心,如果沒有什么羈絆,他是多么地自由而豪放地出去走一走啊!就像曾經的徐霞客一樣,或許,他也能寫出一本震驚世人的游記呢。
可是一想到現在,生活好像給他那些充滿激情的夢想潑了一盆冷水,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絕望,現實啊,總是讓人難以反抗,隨手就捉弄了他一下,金斌覺得有點諷刺,雖說每天都和許多人待在一起,卻沒有人理解他真正想要什么,包括自己的母親,只會催著他去向現實妥協,去和一個自己可能不會有感情的女人結婚生子,然后每天顧及著各種生活瑣事和亂七八糟的人情!
金斌現在甚至有點恨那位不請自來的女生了,他煩躁地掀開自己的被子,光著上身無力地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被子的一角已經被他捏皺了,手心里的汗水浸濕了那片可憐的布料,他想去和母親說明白,他不想結婚,他想過自己的生活。可剛當他這點叛逆的想法冒出來時,母親掙命地咳嗽聲斷斷續續地傳來,金斌原本故作強硬的心一下子就軟了下來——他是父母的老來子,從小就受盡了他們的溺愛,尤其是母親,真的是把全部都給了他,而現在母親身體狀況每日俞下,他怎么能這么自私地只想著自己呢!
不知不覺地,隨著幾聲雞鳴,天際就露出了魚肚白,旁邊渲染著幾層紅暈,太陽還沒升起,但暮色已經消散了,清晨的微風送來的鳥鳴給寂靜清晨注入了些許清亮,勤快一點的婦女此時已經開火燒飯了,不一會兒,幾絲清煙就飄了起來,這代表著農村繁忙的一天就要拉開序幕了。
金斌的心事并沒有隨著夜幕的退去而消退,他現在頂著兩個黑眼圈那些掃帚掃著原本干凈的院子,他的動作很重,仿佛把這種勞動當成了一種宣泄,經過昨晚一整晚痛苦地考慮,他決定告訴父母自己愿意去試試和那個女生相處一段時間。
得到這個好消息的金老太趕緊給那位“準兒媳”打電話,攛掇著讓他們單獨見面,金斌此刻的內心不知如何形容,是該為了迎合母親讓老人家開心而欣喜,還是為自己昨晚獨自埋葬的夢想而失落,或許都有吧!但一個剛剛舉辦了一場“葬禮”的人如何立刻又用堆滿笑容的臉去迎接新人呢?
但金斌沒有馬上答應去見那位姑娘,而且對已經有點瘋迷的母親提出了一個條件,那就是再緩一段時間,因為他剛剛畢業當老師,有很多工作當年是事情需要他集中精力,現在恐怕無法抽出時間來談情說愛。
手里緊握著手機的金老太有些失望,但她并沒有步步緊逼,畢竟這門親事是女方先提出來的,不能鬧到現在讓別人覺得自己家里上趕著!于是她同意了金斌的懇求,這件事也就先暫時擱置起來了,而金斌為了防止金老太的再次“演講”,找借口說自己的教案在學校,還沒來得及寫,周日就要檢查,自己要回去補教案,然后就隨便收拾了點東西,在周六的中午就趕回了學校,當他帶著提包回到那個狹小的宿舍后,也沒有顧及落了灰塵的桌子和自己用來當借口的教案,立馬撲在床上疲倦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