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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暗流涌動

  • 歲起東
  • 沉行越
  • 5095字
  • 2022-07-22 20:13:26

俞袖清剛坐上馬車,孟老抬手掀開了車簾一角,眼神意味深長,語氣平淡地說道:“剛剛老夫的提議,還請劍圣仔細思慮一番。”

說罷,他收回手,帶著孫子孟興坐上了另一輛馬車。

坐在一旁的姜北見狀問道:“清叔,這位老先生是誰?聽說我們趕來之前,您與他們打了一架?”

俞袖清搖搖頭:“是一位故人,剛剛只是產生了誤會。”

車廂內的姜東又開口道:“他坐上了我們的馬車,他和舅舅也是老相識嗎?”

俞袖清聽了這話愣了愣后,才回答道:“據說……就是你舅舅將他請來沛西的,的確是老相識。”

姜東點點頭,與清叔許久未見,本憋在肚子里的許多話,一時間卻也說不出來了。

而俞袖清忽地憨笑著從衣袖里掏出個物什塞給了姜東。

姜東有些吃驚地接過,解開包裹,卻發現是一雙冬日御寒的綿靴。

“那晚回來遲了,是想去鞋店給你買雙過冬的鞋。”

姜東緊緊攥著棉靴,沒有言語。

姜北此刻似乎又注意到了窗外的什么,問道:“清叔,和你一同前來的那位姑娘是誰?”

俞袖清答:“是谷山醫莊的于淵姑娘。”接著,他又把和于淵的相遇以及對方的遭遇告訴了兄妹二人。

姜北點點頭說:“那她算是我們舅母的師妹咯,見了她,我們可得叫她一聲于淵姐姐了。”

俞袖清見姜東手里攥著綿靴,眼睛望著窗外出神,便主動開口問道:“東兒,你們一路上……還順利嗎?”

“啊,順利應該不太談得上吧。”

于是,姜東把那晚露宿時的比武,在客棧與曹游之的不期而遇、姜念寧的路見不平、還有脾氣古怪的姜含遠,以及姜北治病時吃的苦頭,通通告知給了俞袖清。

“羅浮派的拳法,有機會還真想親眼見識見識。”聽到姜東談到與洪丘騰的比武和羅浮派,俞袖清似乎若有所思。

“清叔,這些日子以來,可都是羅浮派的洪丘騰教我武功呢,我可以給您見識見識。”

姜北喜氣洋洋地說著,像是個在期待表揚的小孩,俞袖清垂眼笑了笑,忽地察覺到了對面姜東的不對勁。

“東兒,你怎么了?”

見姜東一直面色沉沉、不笑不語,俞袖清有些不好的預感。

“清叔,來見你之前,我去了一趟洪掌門那里,向他問了一些話。”

姜東把與洪石破的對話托盤告知了對面的兩人。

“那么,他最后告訴你了,對嗎?”俞袖清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姜北不安的視線在兩人中間來回掃視。

“他說,我乃太子溫元容之子,而現在追著我們不放的那些人,是現在的皇帝、天下的老大——也就是我父親的弟弟派來追殺我們的。”

姜東垂下頭,神色晦暗不明。

“他想要斬草除根,殺了我和姜北,以絕后患。”

俞袖清沉沉嘆了口氣,說道:“現在告訴你這些為時早已,況且事情遠沒有這么簡單。”

“那你們本來是打算什么時候告訴我和姜北的?”姜東的語氣中暗藏怒火,“聽洪掌門的意思,母親她……”

“姜東!”俞袖清難得地喊了姜東的大名,他的神情復雜,飽含著深深的痛苦與自責。

他說:“這個世界上的仇恨實在太多了,你母親也是被仇恨迷住了雙眼,才會……”

車廂內靜默了。

“清叔,我們現在該怎么辦?”姜北忽然流下淚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難道我們要逃亡一輩子嗎?”

“不可能!”姜東大聲地駁斥道,“只要我們去殺了那個皇帝……”

“東兒。”俞袖清輕聲叫道,姜東便停下了話頭。

事至于此,俞袖清也陷入了長久的思慮:接下來要怎么辦?難道真的得帶著這兩個孩子去刺殺當今的統治者嗎?明明是上一輩的恩怨,何必要把這些孩子扯進來呢?

他從未想過讓姜東、姜北知道身世,因為他希望他們兩人能夠平安地度過一生,不被復仇的烈焰所灼傷,可如今世事變遷、物是人非,并非他一個江湖劍客可以左右的。

良久,他緩緩抬起頭說道:“洪掌門與我們交情頗深,我可以囑托他將你們送到南方,遠離風暴的中心。”

沒錯,這是唯一的方法了。

姜北神色猶豫了,呆呆的沒有回答,看樣子她是同意這個方法了。

但姜東握緊了拳頭,咬牙切齒地說道:“難道要我們像懦夫一樣逃走嗎?難道就這樣放過殺了母親的兇手嗎?”

“東兒…有些事也不是打打殺殺就能解決,有些事甚至永遠都無法解決。”

“不能解決就要因此逃避嗎?”姜東的語氣中已經飽含了怒火。

“哥哥!你明明知道清叔是為了我們的安全才這樣說的!”姜北護著清叔,氣憤地說道。

姜東騰地站起身,氣憤地指著姜北說:“為了一個洪丘騰,你連殺母之仇都可以忘嗎?”

姜北“啊”了一聲,霎時眼里噙滿了淚水。

見狀,姜東心中依舊氣不過,猛地推開車門沖出了車廂。

與此同時,另一輛馬車內,孟盼易剛剛入座,孫兒孟興便沖上前去解釋:“爺爺,我……”

孟盼易卻直接戳穿道:“你不是認出那把劍了嗎?”

“這‘七步之內,一刃封喉’的青目劍,主人是天下第一劍客——劍圣俞袖清,誰人不知?可我當時心中猶豫,江湖上銷聲匿跡多年的第一劍客怎么會突然出現在沛西?加上他背叛朝廷的消息還在四處傳播,真假難辨!”

孟盼易道:“為何在沛西與我們無關,消息真假也與我們無關,我們只要他是俞袖清,只要他是我們的人就夠了。”

孟興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沒再多說。

半晌,孟盼易忽道:“那個射傷你的姑娘也大有來頭。”

孟興詫異:“她看上去風塵仆仆、灰頭土臉,也是大有來頭?”

“谷山醫莊幾日前遭遇離奇浩劫,苗莊主死于賊人手下,現在這位于淵姑娘,恐怕就是醫莊的主人了。”

“醫仙苗藍?傳聞中能治百病、能讓人起死回生的谷山醫莊?”

見孫兒臉上有不相信的神色,孟盼易指著他手上的箭傷道:“你的傷,現在可如何?”

孟興打量著自己的傷,奇道:“這么一說,那個姑娘上的藥確實大有作用,冰冰涼涼的,現在已經不怎么疼了。”

孟盼易笑著摸了摸胡須,忽地注意到從馬車內怒氣沖沖走出來的姜東。

孟興也注意到了,開口問道:“爺爺,前來接應俞袖清的公子和小姐又是什么身份?”

“他們是永勝候的妹妹與前太子所生的孩子。”

“姜含遠是他們舅舅?”

“坐在龍椅上的皇帝還是他們的叔父呢。”

孟興扭頭問道:“正是因為姜含遠死了妹妹,所以才萌生刺殺的計劃的,對吧?”

接著,他又問道:“姜含遠不會只是把我們當作給妹妹報仇的工具吧?”

孟盼易卻說:“天下人皆知當朝者興建水木、窮奢極欲,民不堪重負,我們所做的是民心所向。”

孟興仍是沒有多言,提到刺殺這件事就讓他心中隱隱不安。

雖身邊人人口中都道“興復大溫”,把刺殺這一重擔落在他稚嫩的肩膀上,然而弒君之行,孰錯孰對,年紀輕輕的孟興又如何能想得通達呢?

恍惚間,他的耳邊又傳來火焰灼燒的聲音……

他想起,孟家響應姜含遠的號召,從大陸的西邊向沛西趕來,一路上他們淌過急川,穿過野林,路過村鎮,無論經過哪里,他們都對當地的百姓殺傷擄掠、無所不為,對朝廷的官兵更是見一個殺一個。

火光中,夜色里,孟興站在軍帳中看著爺爺沉靜的神色,卻始終沒等來孟盼易喝令停止的命令。

他看到孩子被從婦女手中搶走,看到子女在八旬老人面前被生生打死。

嬰兒的啼哭聲,女人的哭嚎聲,男人的尖叫聲,還有烈火灼燒的聲音。

孟興看著孟家的兄弟如出籠的野獸般,在無辜百姓身上發泄著對溫元仁的怒火……

殘殺,復仇,流血犧牲,這些是正確的嗎?

每當孟興說起這些時,孟盼易都會瞪圓雙眼,出神地向他敘述他父母的慘死,他的父親和母親是如何被割下頭皮和舌頭,刺瞎了眼睛,被山賊活活燒死。

于是,他便又會將那些拋在腦后——即使不是正確的,他也要去做,因為是溫元仁害死了他的父母。

姜東一個人跑出去了很遠,見壓根沒人來追他,也就逐漸放慢了腳步,最后獨自坐在了河邊,此處河水清澈,潺潺流向遠方,看著河面倒映出四周的蒼綠,他的心情漸漸平靜。

“姜公子?”

他突然聽到有人在背后叫他,連忙轉身看去,只見是于淵牽著一匹馬,站在他的身后,靜靜看著他。春日的暖陽將光輝灑在她的身上,河風吹起她素白的衣袂,真是一副賞心悅目的美景。

姜東客氣地抱拳問候:“是于淵姑娘吧?”

于淵沒有回答,向馬車停歇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漸漸走近了姜東。

她問:“您怎么不與俞先生待在一起?”

姜東不敢看她的眼睛:“我們……發生了爭執。”

于淵頓了頓,又接著問道:“您今后打算怎么辦?”

姜東聽到這個問題,一時間沒控制住心態:“我怎么知道……我怎么會知道啊!”

他想到清叔是天下第一劍客,行走江湖威風八面,想到姜北有她的洪丘騰,可以回羅浮派一起過日子。

但他們好像都忘記了仇恨似的,母親的死該怎么辦?今后該怎么辦?難道就這樣過去了嗎?

為什么只有他在乎這件事啊?

于淵像是一眼洞察了姜東的內心所想,默默坐在了姜東的身旁。

她幽幽道:“你其實比大多數人有更多的選擇。”

“你可以選擇隨俞先生回家,憑俞先生的武功和人脈,他可以將你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度過余生。”

姜東發現于淵說的就是剛剛清叔的建議。

“你也可以選擇跟隨前相國一家——你剛剛看到的那對爺孫,你可以隨他們一起去手刃仇敵,刺殺微服私訪的皇帝,但我可以告訴你,他們是不可能成功的。”

于淵輕撫著剛剛從孟家手上搶來的弓箭:“因為那個少年太弱了,連我的箭都躲不開。”

察覺姜東正盯著她看,于淵接著說道:“我可以給你第三個選擇。”

她將弓箭扔進河里,站起身來,將剛剛得來的馬牽到姜東面前:“跟我走,我可以讓你變強。”

“你?跟你去谷山醫莊嗎?”姜東抬頭問道,說著,他又向馬車停歇的方向望了幾眼,“如果我走了,我妹妹她怎么辦?”

“您妹妹現在在俞先生的保護之下,絕不會有危險,大可放心。”

姜東伸手接過了馬繩,沉默著垂下眼來,又抬起頭看向馬車的位置,顯然是猶豫了。

他沒發現身旁的于淵已經臉色一沉,悄步走至其身旁,趁其不備,“唰唰唰”三下,在他的背后連點三穴,姜東大驚,剛轉身想要反抗,就控制不住地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識。

于淵迅速將他抱至馬上,騎馬馳向了遠方。

同時刻的姜府內,姜念寧害怕地與坐在一旁的洪丘騰對視了一眼。

洪石破憤然起身,忍無可忍地指著姜含遠的鼻子罵道:“你這個舅舅是怎么當的?難道現在最重要的不是姜東姜北的死活?你怎么能讓他們涉險刺殺行動?”

“你又是怎么想的?把他們帶回羅浮派?先不說我們還沒抓到曹游之,你怎么能讓他們逃避母親被殺的事實?”

“含英的死由我們這些大人來承擔,不需要這些孩子們來瞎摻和!”

“他們已經不是孩子了!我在他們這個年紀已經成婚,你在他們這個年紀已經當上了掌門!”

洪丘騰擔憂地望向叔父。

洪石破如他侄兒預料的爆發了,咬牙切齒地一字一句說道:“我能當上掌門,是因為我兄長的死!仇恨,不應該進入到這些孩子的人生當中去。”

姜含遠訝異地看著洪石破,他知道洪石天的死是洪石破心里的一根刺,洪掌門對此幾乎閉口不談。

“難道……難道你要放棄追回《左陽經》的機會,就為了帶含英的孩子們回去?”

“我不僅要帶孩子們回去,我還要阻止你們的刺殺計劃。”

“不可能的,我們已經在沛西河附近接應到了孟家,你知道這一切無法阻止。”

“你怎么能讓孟家的小少爺去刺殺?那孩子和你兒子差不多大啊!刺殺就是一條死路!”

姜含遠冷笑一聲:“那誰去?你去?我去?”

見洪石破一時語塞,他又道:“孟家是被溫賊害得最慘的一家,流放邊疆,死傷無數,活下來的都是能人將士,而且是孟盼易主動提出要孫子去刺殺的。”

“主動?孟盼易也是老糊涂了,這把年紀了,他可只有這一個孫子了。”

姜含遠說:“這次行動必定會成功的!”

洪石破遠沒有姜含遠這般運籌帷幄,他長嘆一口氣,坐回椅子上。

他意味深長地對姜含遠說道:“含遠,你我都深知,肆意玩弄權力的人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姜含遠用余光瞥了一眼洪石破,轉而望向了窗外的庭院:“或許當年,如果含英沒有隨你去淮涼,沒有遇見溫元容,就不會有今天的這些事了。”

“與其計較過往那些事,不如著眼于今日這死局。”洪石破憤憤回答。

姜含遠追問道:“那你是同意了?”

洪石破搖搖頭:“姜東姜北我一定要帶走,其他我一律不管。”

就在這時,房門被猛地推開,跑進來一個孟家的小廝。

“姜老爺,洪掌門,不好了,姜東小公子失蹤了?”

“什么?”洪丘騰與姜念寧齊齊站起身,面面相覷。

姜含遠忙問道:“是什么時候不見的?俞袖清沒有和你們一起嗎?”

“俞先生一直和姜小姐待在馬車上,和俞先生一起來的醫莊姑娘也不見了!”

“醫莊姑娘?什么醫莊姑娘?”洪掌門猛拍桌子,大聲問道。

小廝被嚇得一驚,答道:“是谷山醫莊的于淵姑娘。”

谷山醫莊?

洪掌門與姜含遠對視一眼,兩人都想起曹游之所用的鴆夜毒出自谷山醫莊莊主苗藍之手。

“這于淵是什么來頭?”洪石破問道,“未曾聽聞過她的大名。”

姜含遠答:“她是湘寧的師妹,拜入谷山門下后,至今從未出過山。”

“是她帶走了姜東?莫非她是帝國的人?”洪石破說道。

“如今谷山醫莊遭此浩劫,只剩這于淵一人繼承醫莊,她是最大的受益者,很難不懷疑這或許是她和曹游之合謀而做。”洪丘騰思索著說道。

“這樣說并沒有證據,如此懷疑她是否有些不妥?”姜念寧遲疑著反駁道。

“姜公子,我們羅浮派行走江湖多年,有些不可思議的事確實會真實發生。”洪掌門淡淡說道。

姜含遠冷哼一聲:“論行走江湖,你可比不上我們的劍圣。”

洪石破瞪了他一眼。

姜含遠無視洪石破,怒喝道:“來人,把俞袖清給我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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