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何以為家
- 歲起東
- 沉行越
- 3487字
- 2022-08-02 20:06:20
洪石破還需要于淵來解毒,俞袖清自然無法取她性命,而且看她說得真真切切,一時間也只好放下劍來,暫時不去追究她把姜東綁架來紹城這件事。
但一旁的江南對她口中那番說辭卻持懷疑態度,他嘲諷道:“復國派向來唯你是瞻,怎么還會突然易主呢?”
“我是大承皇族的血脈,他們復國自然需要我這樣一個人物作為借口,我自始至終都不過是他們的傀儡罷了!”于淵聽到江南的話,顯得格外激動,大聲憤憤道。
“那現在他們怎么不需要你了?”江南也沒慣著她,同樣語氣不善地追問道。
“因為……”于淵雙眼中的光芒暗淡下來,“只要有我在,那我哥對他們來說非但可有可無,他作為城主反對我們的同皿計劃,成了他們復國之路的絆腳石,所以他們想除掉我哥,讓我來做城主。”
“而你,不同意復國派除掉你哥,所以和湯師公達成共識,反水來幫助我們了,是這樣吧?”姜東接著她的話說道。
于淵神色復雜,半晌沒有作答,只是走到姜東面前,真情實意地說道:
“我絕不能再回紹城,一旦我回去,就將是他們用來對付我哥的籌碼,屆時復國派掌權紹城,同皿計劃如姜含遠所料推進的話,姜東,你也會死!”
姜東皺著眉聽完她這句話,想不到小小一個紹城,竟也有如此深的水,復國派也盡是些鼠目寸光的人,不小心翼翼地偏居一方、低調為人,竟還要掀翻飯碗去罵娘,這是何等愚蠢的行為?
但這又能怪得了他們嗎?姜東想起自己初進紹城差點被群毆時,人群那滿含怒火的目光,那是面對血仇時才有的恨意!他們被大溫的人滅了故國,又怎么可能在短短十數年中放下仇恨?
可就如于淵所言,現在他們這些人也是陷入了兩難境地,既無法回紹城解救水深火熱之中的于城主和湯師公,在被姜含遠派來的殺手試圖奪取性命后,也不能再裝作若無其事地回到沛西。
“你剛剛說‘同皿計劃如姜含遠所料推進’究竟是怎么個推進法?”就當此時,一旁的洪丘騰站上前來,問道。
于淵答:“姜東本應該在復國派的幫助下,秘密死在紹城,而姜東的妹妹姜北被姜含遠控制在手,一旦孟家的人刺殺成功,就會讓姜北的子嗣登位。”
“可現在有兩個問題,一是姜小公子現在還活得好好的,二是姜小姐目前甚至尚未成婚。”洪丘騰語氣有些起伏。
洪石破看向躺在地上的姜家家奴,心中涌起一陣不好的預感:“這些人被派來紹城,就說明姜含遠已經知道姜東沒有死了。”
“但是姜含遠并不知道我們要來,所以他現在一定以為姜東已經死了,那么……”俞袖清也暗感不好,與姜東驚恐地對視一眼。
“那現在,我妹妹豈不是一人身處虎穴之中?”姜東心中大駭,失聲叫道。
俞袖清也神色焦急,趕忙組織眾人上馬車,說道:“我們快馬加鞭,現在就趕回沛西姜府。”
坐上馬車后,姜東一顆心依然懸吊著,聽著于淵所說的原計劃,姜北此刻的處境絕非樂觀,她早晚會得知同皿計劃的真面目,也一定不會輕易順從姜含遠,那姜含遠需要的這個“子嗣”又如何造得出來?
一旁座位上的洪丘騰同樣額頭上冷汗直流,心里和姜東想著同一件事:姜北尚未成婚,哪來的子嗣?姜含遠這種連親侄兒都下得去殺手的人,又哪知不會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來呢?
洪石破與俞袖清對視一眼,俞袖清立刻心領神會了他的疑問,開口答道:
“短時間內,姜含遠想要將姜北懷上子嗣,繼任刺殺后空出來的皇位的話,能與姜北成婚的,只有一個人選——”
“——姜念寧。”
車廂內頓時靜得出奇,幾乎所有人都心中一驚,只有什么都不知道的江南問道:“姜念寧是誰?”
“姜念寧是姜含遠的兒子,也就是我和姜北的表哥。”
姜東回答道,心里也頓時想通了,沒錯,如果是姜含遠的話,他一定會這么做,讓能產下皇子的人嫁給自己的兒子,這樣才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但隨即,姜東和洪丘騰對視了一眼,兩人同時搖了搖頭。
“不可能,就算是父母之命,像姜念寧那樣正派的人,一旦知道同皿計劃的真相,絕不可能答應這門婚事。”
洪丘騰斬釘截鐵地說道。
“可若他不知呢,他現在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洪石破反駁道,“若是姜含遠逼他,他還能為一件婚事,跟父親斷絕了關系不成?”
“他……”洪丘騰被這話嗆得噎住了,半晌只憋出一句不痛不癢的話,“他不會的……”
車廂內又靜了下去,猜測到這個消息后,大部分人心情都很低落,耳邊只有車輪滾滾的聲音,心中也只有“快點!再快點!”的念頭。
于淵坐在角落處,一眼就看到洪石破那雙緊纏著繃帶,還在向外滲出黑色膿血的傷手,便坐直身子問道:
“洪先生,您的傷可是鴆夜毒針所致?”
洪石破有些沒好氣地回答道:“若不是你把鴆夜毒給了曹游之,我也不會失掉一根手指。”
于淵顯然因為這句話,想到了自己為了同皿計劃大義滅親,殺害了養育自己多年的苗藍莊主一事,頓時臉色變得難看至極。
俞袖清見狀,開口道:“鴆夜毒乃谷山醫莊秘制之毒,號稱‘天下第一毒’,而現在,這毒也唯有于淵姑娘能解,這也是我們除了解救姜東之外,趕來紹城的第二件事。”
于淵深吸一口氣,這才點點頭,從衣物中掏出醫用工具,坐到了洪石破身旁,解開繃帶,不僅傳來的氣味難聞,黑色的血與肉糅合在一起,看著也相當瘆人。
于淵掏出一把銀制小刀,又點燃火柴,燒了燒,就當做消毒,然后對洪石破說:“您可能要忍著點。”
話音剛落,便手起刀落,往潰肉處削去,嚇得坐在一旁的紅豆都捂住了眼睛,其他人見狀也是倒吸一口冷氣。
洪石破整張臉由紅變白,瞪圓了雙眼,對他們說道:“快!快說些話,轉移我注意力!”
姜東連忙開口道:“我們即將出紹城時,還撞上了曹游之,他的樣子很可怕,應該是徹底走火入魔了。”
“曹游之?他為什么會來紹城?在萬花街那一戰后,他就應該回朝廷復命去才對啊?”洪丘騰疑惑道。
“不,那時我看到冷小刀想要從他那里拿走《左陽經》,他還一副死不從命的樣子,但是后來與洪掌門一戰后,就輕易地將《左陽經》給了我們,這番前后矛盾的行為……”俞袖清搖搖頭說道。
“他瘋了!他那時就已經瘋了!”洪石破忍著劇痛,咬牙切齒地說道。
“他何止是瘋了,簡直是喪心病狂!”江南也發聲道,“他竟然是從嘴里射出毒針來攻擊我們,而且不是站著行走,而是在地上匍匐前進。”
“在臨近紹城出口處,還有扇青銅鐵門,我們關了門之后,他還在撞墻,就像是……不知道痛一樣!”紅豆也說道,看樣子是心有余悸。
“但這些都還不是重點,重點在于他是怎么知道我在紹城的?難道是朝廷追查到這里,然后告訴他的?”姜東問道。
“不太可能,若是朝廷派他來,那么冷小刀也應該在這里。”俞袖清并沒有認同姜東的猜測。
“是姜含遠。”于淵放下刀,取出一瓶白色的藥粉灑在洪石破的傷口上,然后牢牢扎緊了繃帶,“當時,安排將鴆夜毒給曹游之這個計劃的人,就是姜含遠,是他親自找到他,教我這么做的。”
“你說什么?”洪石破此刻連傷痛都忘記了,聲音也止不住地顫抖著。
于淵垂著頭,沉默一瞬,才轉頭對洪石破說道:“或許,諸位羅浮派門人趕到沛西,也是姜含遠計劃的一環。”
“為什么?這是何苦呢?為什么要動用曹游之,將我們引到沛西呢?這不是反而給自己樹敵?”洪丘騰完全不解。
“因為他知道羅浮派會先去拜訪姜含英。”俞袖清的聲音也有些顫抖,他伸手捂著額頭,怔怔說道。
姜東感覺心好像都滯了一瞬。
姜含遠知道羅浮派會來見自己的母親,所以故意在此之前就利用曹游之在沛西的行蹤痕跡,想將他們全部引到沛西,再順理成章地給姜北治病,讓于淵來沛西綁走自己,來完成同皿計劃。
也就是說,曹游之是一個引子,是同皿計劃的第一步棋。
“含英在死之前,似乎就有預料,要把姜東兄妹托付給姜含遠,所以給他寫過幾封信,所以姜含遠一定就是因此得知羅浮派會來苦若山,因此提前布置了曹游之在沛西的行蹤,打算通過羅浮派的保護,將姜東兄妹帶去沛西。”
俞袖清總結出了這第一步棋的走法,他面色凝重,牢牢攥緊了拳頭。
“我們的保護?”羅浮派中有弟子發問。
“那晚同樣在苦若山的,還有冷小刀部隊,但冷小刀并不受姜含遠指使,所以才需要你們羅浮派。”
“這又是什么道理?既然姜含遠就是要殺姜公子,又為什么不在苦若山就動手,還非要策劃這綁架案?”又一個弟子問道。
“綁架案是做給復國派看的,他們需要親眼看到大溫皇族之人死在眼前,這是姜含遠與紹城合作的其中一個籌碼。”于淵回答道。
“而且那晚曹游之本該出現在苦若山頂,但卻出現在了山腳下的村子,和我發生了戰斗。”俞袖清道。
“這是他的執念,他不是想做天下第一嗎?又怎么可能放過這次機會?”洪石破說道。
“可現在的問題在于,為什么曹游之會聽令于姜含遠呢?他不是朝廷的人嗎?”洪丘騰左思右想,得不出答案。
“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個曹游之自始至終就是姜含遠的人呢?”
此時,作為旁觀者的江南,一語驚詫了眾人。
眾人嘩然,細想這個猜測也不是沒有道理,也同時,視線齊刷刷看向了洪石破。
只見洪石破聽到這話,雙眼暴突,呼呼喘著粗氣,一張面孔煞白煞白,左手緊緊攥著受傷的右手。
姜東看得出來,洪掌門已然怒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