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色籠罩的夜里，大雨似是要傾覆整座城市。

季晴桑坐在地上，她雙手抱著自己的腿，喃喃自語著，“媽媽，我沒有騙人。”

雨水順著她的頭頂滴落在她的臉上，連睫毛都沾染了濕意。

很冷，從心臟開始，順著血液流到四肢百骸，冰冷且絕望。

偌大的雨幕似是停住了，一頂大黑傘籠罩在她的頭上。她緩緩抬起頭，看見一個眉目寧靜的女人，她穿著藍色的工廠服，身形消瘦。

“桑桑，我是來接你回家的。”女人開口，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

“你是誰？”季晴桑看著她，雨水將她的眸子打的濕漉漉的，看起來很可憐。

“桑桑，我是你的媽媽啊！”林靜蹲下身子，想要用手去觸碰她的臉蛋。

“不……”季晴桑一把推開她，黑色的大傘掉落在地上，濺起了一層水花。

“桑桑……”

“你不是我媽媽，你不是……”她抱住自己的腦袋，歇斯底里的怒吼。

“桑桑，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不要你的。”那么漂亮的女孩，她怎么會不要呢？她喜歡還來不及，可是她也沒得選擇。

“我的媽媽叫梅娟，不是你。”季晴桑站起來，對著她叫道，“當年你將我換掉之后就應該知道，你已經失去成為我媽媽的機會了。”

“桑桑……”

“啊……為什么，為什么要將我換掉？我不會貪圖季家的一切，不是喜歡錦衣玉食的生活，我只是喜歡媽媽，喜歡哥哥而已，為什么不要我，為什么……”季晴桑再次滑落在地上，她小聲的說道，神色空洞的厲害，而那張精致的猶如瓷娃娃的臉蛋上則布滿了淚水。

“桑桑，媽媽是逼不得已的，你還沒出生的時候就被查出來生病了，媽媽想要治好你，所以才將你和剛出生的季家千金換掉，媽媽也不想的……”

“那你有沒有想過季家人的感受？”季晴桑呆愣的問道，當她掀起眼眸再次看林靜的時候，一片寧靜。“不管生病還是死掉，我想要的只是屬于媽媽的溫暖而已，可你沒有做到。”

“桑桑……”

“我不想看到你。”季晴桑的聲音仍舊很低，她像是從暴怒中清醒過來，整個人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下一刻，雷聲響起，暴雨更加肆虐的打在身上，她的嗓音沙啞的吼道，“你走啊！”

“好，桑桑，你不要生氣，我走。”林靜起身，背過身子。

身后傳來低低的嗚咽聲，帶著壓抑和痛苦。

林靜邁開步子，向前走去。嗚咽聲漸漸小了下去，她的步伐極其緩慢。

漸漸的，雨聲大到淹沒了其他聲音，她不放心的回頭。

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白色身影靜靜的立著，而后像是電影里的慢鏡頭，她緩緩向后倒在雨里，那一刻她的心臟收縮，隨后她緊張的叫道，“桑桑……”

季晴桑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是在一棟破舊的老房子里。

她起身，窄小的床板吱吱的叫著，似是發出不滿的聲音。她打量著整個房間，很小，很破舊。洗的發白的窗簾，老舊的家具，無一不在告訴她，她在一個不知道是什么的地方。

房門吱吖一聲被推開，林靜端著碗走了進來，“桑桑，你醒了？”

“我在哪里？”季晴桑問道，喉嚨干澀的厲害。

“家里。”林靜將碗放下，她摸了摸季晴桑的頭發，聲音溫柔。

季晴桑沉默著沒有說話，她顯然已經看清楚了自己所處的境地。

“來，桑桑，把粥喝了。”林靜將碗又拿給季晴桑，季晴桑卻沒有接。

她皺眉看著碗里，顆顆分明的白粒上漂浮著幾根可憐的青菜。

“桑桑，怎么了？”林靜問道。

“只有青菜粥嗎？”她問道，她在季家從來不喝青菜粥。

林靜眼里露出幾分窘迫，她緊張的揪著自己的衣服，輕聲說道：“桑桑，你喜歡吃什么，媽媽等會去買好嗎？”

季晴桑察覺到她眼里的難受，她端起碗，小心的舀起一小口粥，慢慢的喝了下去。“不用了，很好喝。”

林靜欣慰的看著她，她也明白季晴桑從小養尊處優，必定不會喜歡現在這樣的生活，她也只能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給她好的生活。

“那你乖乖喝粥，媽媽先出去了。”

季晴桑看著她的背影，動了動嘴唇，輕聲說道，“謝謝。”她還是沒有辦法叫她媽媽。

林靜的眸子有些濕潤，這樣也很好。

“小賤蹄子，人呢，去了哪里？”客廳里突然傳來一聲怒罵，緊接著是椅子被推翻的聲音。

林靜回頭囑咐著，“桑桑，不要出來。”

她關上門之后，客廳的聲音似乎是消停了下來。

然而，才過了幾分鐘，就又聽到了翻箱倒柜的聲音，“錢呢，你把錢藏到哪里去了？”粗獷的男人聲音，還帶著點醉意。

“沒有錢了，家里的錢都已經給你了。”女人哭喪的聲音格外的尖細。

“怎么可能，你上個月上班的錢呢？”男人似乎不信，大叫著又將桌子掀翻。

噼里啪啦的聲音響起，季晴桑卻能敏銳感覺到發生了什么。

“傳祥，真的沒有錢了。”林靜搖著頭，眼眶紅紅的。

“賤人，你不是還可以出去賣嗎？”男人似乎氣不過，一把拉住林靜的頭發，帶著幾分狠厲。

“傳祥……”

“這是什么？拿過來……”

“傳祥，這是給孩子們的，你不能拿。”林靜哀求的拉住他的手，卻一把被推開。

“賤人。”男人罵罵咧咧的聲音混合著巨大的關門聲響起，隨后，低低的抽噎聲蔓延在整個屋子里。

季晴桑打開門，就看見了一片凌亂的屋子，還有坐在地上狼狽的女人。

“他一直這樣嗎？”不用猜也知道剛剛那個人是林靜的丈夫，或者還是她的父親。

“桑桑，你怎么出來了？”林靜胡亂的摸了把臉，然后勉強扯出一抹笑容。

“他是……我的父親嗎？”季晴桑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覺得難以啟齒，她接受了自己不是季家的千金，但是她沒有辦法接受自己有一個這樣的家庭。

“不是，他不是你的父親。”林靜搖搖頭，隔著淚眼看著季晴桑。

“那我的父親是誰？”

“你以后會知道的，桑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