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看著年齡要小一兩歲。

“哎，一林？”

那男子走近了，剛好看見沈一林和沈一末正在往家里走。

“你們怎么在這兒？姐姐姐夫呢？”

沈一末先是愣愣的，然后裂開嘴笑了：“叔叔？”

“叔叔，先回家吧。”沈一林在記憶里一番搜尋，也終于想起了這個人，沈蘭的弟弟，沈竹，她的親叔叔。

沈家老太奶，也就是沈一林的奶奶，名為沈鴻山，是個大能人。她年輕時逃難來的十井村，家鄉(xiāng)發(fā)了洪水，后來就在十井村定居了。她有三個孩子，長女沈梅，次女沈蘭，和小兒子沈竹。

沈鴻山年輕時是貨娘，后來又跟著別人走南闖北販賣貨物，攢了錢后，在十井村蓋了房子，買了地，日子過得不錯。

長女沈梅小時候十分聰慧，沈鴻山還把她送到鎮(zhèn)上私塾讀過書，想看看自家孩子有沒有當讀書人的料，結(jié)果沈梅喜歡上了畫畫和聽戲。

沈鴻山不是個貪心的人，她覺得孩子以后賣畫也可以，只要平安活著，不忍凍受餓，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在一起就是好的生活。

不過不是所有的畫都是一種畫，沈梅后來沉迷于到處去臨摹建筑上的畫作，有時還寫了戲本子想請別人唱，私塾讀不下去了，戲本子也沒人唱，但建筑上的花紋倒是畫得豐富又美麗，加上人長得又俊，于是什么成了十里八鄉(xiāng)都知道的小畫匠。

只可惜禍福無常，有一次，沈梅聽說有個地方的一個建筑花紋是其他的不同，她回家告知沈鴻山，就出發(fā)了，來去一個月。誰也料不到回來的時候遇到了匪寇，等到官府通知沈鴻山去認領(lǐng)的時候，尸體已經(jīng)長滿了尸斑，面目全非。

沈老相公一病不起，哭瞎了眼睛，在床上捱了兩年，也沒了，那時沈蘭還沒成親。

沈老太奶倒算是高齡，享年五十四歲，那時沈一末已經(jīng)三歲了，沈老太奶除了沒看到沈一林長大，大概也沒什么牽掛了，加上年輕時積勞成疾，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悄悄地去了。

所以現(xiàn)在，除了小一輩的孩子們，沈竹是沈蘭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只是這兩年，沈竹的一雙女兒也長大了，他和妻主也要給女兒攢女婿錢了，兩家又離得遠，漸漸就來得少了，所以沈一林和沈一末一時沒認出來。

回來的路上，沈一林就知道了，她和末末掉河里的事已經(jīng)傳到沈竹妻家所在的杜家村了，可是家里的活實在走不開，沈竹昨晚擔心的沒睡著覺，還是今天一大早，他的妻主去找了本家的別人幫忙，他才得以脫身。

三人一進門，沈竹就圍著沈一林轉(zhuǎn)了好幾圈，又把末末抱在懷里。

沈一林覺得心里暖暖的，這是他在另一個世界不曾感受過的溫暖。

她讓叔叔坐著，又讓末末給叔叔倒水，自己抱著衣服去院子里晾起來。

“末末，那些衣服都是你洗的呀？”

“不是的，是姐姐洗的。”

“什么？”沈竹瞪大了眼睛，“這不胡鬧嗎？”

女人家怎么能洗衣服呢？一個女人窩囊成這樣，以后哪有好人家會把兒子嫁給她？

正好沈一林晾好了衣服，把盆子放到了屋檐下，準備進門，就聽見小叔叔問：“一林？你怎么這么不著調(diào)呢？之前還乖乖的，怎么今天就做這事兒？”

“你不考慮姐夫，總要考慮一下你自己吧？”

“啊？”沈一林有些茫然，怎么又是王氏又是自己的。

“叔叔，我只是看家里衣服有點亂，就去洗了一下，我不能洗衣服嗎？”記憶中原主是見過沈蘭洗衣服的，在于阿如去世，王氏還沒進門前，雖然沈蘭從來沒同意過原主幫忙，“娘親以前也洗過衣服的。”

“那能一樣嗎？你娘親是因為那時候沒有人給她洗，現(xiàn)在家里不是有人？你剛落了水，不好好休息，倒跑去洗衣服，別人家還以為家里男人死光了呢。”

“……”

“你知道這傳出去別人會怎么說你？會說你窩囊。你知道別人要怎么罵姐夫？說姐夫沒用！”

“叔叔……為什么衣服一定要男人洗呀？”沈一林看到沈竹瞪了一眼自己，聲音立馬就弱了。

沈竹嘆口氣：“唉，這天生的女男不同，女主外，男主內(nèi)。洗衣、做飯、整理家務(wù)這都是男人的分內(nèi)之事，只有沒用的男人，才會讓家里的女人洗衣服。”

沈一林心里一喜，有戲。“那叔叔，女人做什么呀？”

“這事兒你娘不教你？大女子自當頂天立地，有大氣魄，大胸襟，立大志，怎么能拘束于這些庭院小事呢？”

“吃酥糕，叔叔。”沈一林把末末拿過來的糕點拆開放在叔叔跟前，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乖乖巧巧的說，“我覺得叔叔剛剛說的這些都好模糊啊，這樣算起來，家里還有哪些是女子可以做的？”

“女子要賺錢養(yǎng)家，你說說那地里的活，哪個不等著你娘親干？農(nóng)忙時麥子要她割，土豆要她挖，等農(nóng)閑了，還要外出打工掙錢，這些都是小事？”

“其實，叔叔，我覺得也不必分得那么清楚。娘親可以干農(nóng)活，……爹爹也可以干農(nóng)活，尤其是在咱們村子里，哪會有人家的男子是真的一點都不下地干活的，都是一起早出晚歸的，可是回家后女子就可以休息了，男子還要做飯，吃飯的時候也是男子端到飯桌上，吃完了依舊是男子收拾桌子、洗碗筷，明明大家忙了一天都很累，為什么這些活兒卻一定要男子去做？”

沈竹聽到這里，不免想到了自己，確實，每天回家后都是他與公爹一起做飯，洗碗自然只能是他的，還要給家里燒洗漱的熱水，每晚都是他休息的最晚，第二天還要早早起床準備水和早飯。

沈一林瞧著叔叔好像被說動了，繼續(xù)開口道：“我也沒有說，非要讓女子也去做飯洗碗，只是，如果能多點互相體諒，在忙的時候能互相幫一把，肯定更好。一個家里，也就那么些伙計，娘爹忙其他事的時候，我就幫忙洗下衣服，總歸這些事總要有人做，何必要誰做的，是男的還是女的。”

沈竹又想到，在農(nóng)村，每個男子剛成親的時候，婆家要立規(guī)矩，女婿要一個人做一個月的飯，洗一個月的衣裳，沒人幫忙，做不好有可能會退親，所以男孩從小就會培養(yǎng)做這些，一般四歲開始學洗衣，五歲開始進廚房，這個年齡的女孩還大多都是到處瘋玩的時候。不過據(jù)說大戶人家的男孩從小學的不是洗衣、做飯，他們學繡花裁衣、規(guī)矩禮儀、夫容夫德這些，女孩則是四歲開始啟蒙。農(nóng)村的男孩學繡花一般只有農(nóng)閑的時候，才有時間跟著爹爹學。

沈竹小時候也委屈過，他也不明白為什么女孩可以到處玩，自己卻要天天跟著干活。他低頭看看自己手上的繭，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變了，在聽到一林洗了衣服時他有些生氣，覺得是胡鬧，但其實，在他成親后，妻主憐惜他晚上睡得太晚，總早早起來幫自己燒水后又悄悄回屋叫醒他，然后假裝睡覺，那時候他沒覺得是胡鬧，只覺得甜蜜。相比于一個女子進了廚房，洗衣服又算得了什么。

“叔叔？”

看著沈竹陷入思考，沈一林也沒再說了，倒是末末喊了一聲叔叔，拿自己覺得好吃的芝麻餅要喂給叔叔。

沈竹反應(yīng)過來，咬了一口，摸摸末末的腦袋，笑著對沈一林說：“一林長大了。”

“哎呀，叔叔最好了。”沈一林一看叔叔不生氣了，立馬開啟撒嬌模式，要不是顧及自己現(xiàn)在是個女的，她可能要撲到叔叔身上了，然而沈竹一聽她矯揉造作的聲音，沈竹都氣笑了。

沈竹說她是大女子，不可以學男孩忸怩之態(tài)，她說誰還不是個小寶寶，沈竹又氣又笑：“怎么你還長不大了是吧？真是拿你沒辦法。”

三人正笑作一團，大門發(fā)出吱嘎的聲音，沈蘭和王氏回來了。

沈蘭扛著兩把鋤頭，王氏拎著一籃子的草，一進門王氏就說：“我們在地里老遠就看到你來了，這收拾了一下就回來了，我先去喂豬草，他叔叔你先坐著。”

沈一林正納悶兒那一籃子草是干嘛的，聽王氏一說，就打算接過，畢竟她是打算以后做個好寶寶的，沒想和王氏做對。

卻不想她娘親放了鋤頭后很自然就接走，抱著去了后院，還對王氏說：“你趕快去做飯，小竹走這么遠肯定餓了。”

沈一林剛站起來的人，突然就不知道干嘛了，王氏已經(jīng)在沈一末倒好水的盆子里洗手了。沈一林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看著王氏換了干凈衣服，和沈竹高高興興一起去廚房了。

沈一末也去了。

莫名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多余。

“林林，你在干嘛？”沈蘭喂了豬草出來，就看到沈一林很沈默的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