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景修強忍著蝕骨釘發作的痛苦，拖著幾乎要崩潰的身體，漫無目地往前走著。

眼前灰蒙蒙的一片，他已分不清究竟是天色暗，還是暈眩來襲……

他只感覺自己的眼皮越來越重，雙腿似乎綁了千斤巨石，呼吸的頻次紊亂無序，胸口被什么渾濁的東西堵塞著，連吸氣都難以做到。

好累……

真的好累，他已經走不動了。

就這么結束了嗎？這樣也挺好，只要閉上眼睛，他就徹底解脫了。

對，就這樣吧……

楚景修停止了腳步，耳邊卻突然傳來一個纖柔的聲音。

——“結束了嗎？”

好柔的聲音，他好像在哪里聽過……

——“你問問你的內心，你真的想結束這一切嗎？”

——“楚楚的仇還沒有報，你父母的真正死因還沒有弄清，屠殺全村的兇手還在這世上逍遙快活，而你卻只顧自己解脫，真是一個懦夫啊。”

不，他不是……他不是懦夫，他只是……只是累了。

——“沒錯，你不是懦夫。”

——“那你睜開眼看看，你一定能做到的對嗎？”

對，他能做到的。

他似乎使了全身的力氣去睜開雙眼，看到的卻是白茫茫的一片。

這是……哪里？

白霧繚繞，煙云遍布，好似什么都看不見，卻好似什么都看得見。

沒有一絲意識的參與，右腳自動往前走了一步，那邊好像有什么迷人的東西在召喚著他。

——“楚景修，來吧，到我這里來，這里有任何你想要的東西。”

迷霧退散，眼前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村落——邙山腳下楚家村。

這是他萬分熟悉的地方，這里的一花一草、一木一物，他都異常熟悉。

腳步似乎難以停下，不知不覺中他已經走到了一戶人家門口。

滿墻的籬笆，橙漆色的門，兩盞白紙糊成的燈籠來回晃動，直晃到他心里去。

“嘩哧”一聲，門開了。

一名包著頭巾的美貌婦人走了出來，看到眼前白衣傾長的男子，眼睛亮了亮，滿臉的笑意。

“修兒，你回來了，東西買了沒有啊？”

“我……”楚景修怔怔地望著眼前的婦人，這張臉和他的母親一樣。

“咦？”美婦人蹙著眉頭打量著他，目光鎖定在他空空如也雙手之上，嗔怒道，“不是讓你去鎮上買布料么？你怎么空著手回來了？”

望著眼前這個女人，看著她臉上鮮活的表情，楚景修只感覺自己的內心前所未有的滿足。

“你這糊涂玩意兒，你不買布料，我怎么做棉衣！出門前我千叮嚀萬囑咐，你咋還是空著手回來了！”

“悶葫蘆！你咋不說話哩？”美婦人伸手就要去揪楚景修的耳朵，卻被另一道聲音給攔住了。

“哎呦夫人，有話好好說嘛，怎么動起手了。”一名身穿道袍的中年男子從楚景修的身后走了過來，一把握住美婦人想要去揪他耳朵的那只手，滿是笑容地朝著美婦人擠眼色。

美婦人一眼瞧見自己的丈夫，面上的怒氣不怒反增，剛要說些什么，卻被自家丈夫打斷：“夫人，你看誰來了。”

“楚楚！”美婦人看到站在丈夫身旁的嬌俏姑娘，臉上的怒氣煙消云散，當即笑開了眼。

“干娘。”身穿鵝黃色衣衫的少女微微一笑，臉上便顯出兩點梨渦。

楚楚……

沒錯！是楚楚！

他以前幻想過楚楚長大后的樣子，和現在一模一樣。

所以楚楚沒死，她好端端地活著。

美婦人嗔怨一般瞥了自家丈夫一眼：“干女兒來了，你怎么不早說！”

“景修，還愣著干嘛，還不趕緊回房給你妹妹盛碗熱湯！”

這一聲呼喚，才把楚景修的神魂拉了回來，望著眼前活生生的三人，他試探一般地張口，心提到了嗓子眼，連聲音都在顫抖：“爹，娘，楚楚，你們都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