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縣1997年年初的政協和人大兩會提前到了1996年的年底前召開。

許文杰猶豫再三，還是寫了一篇《關于制止布順鄉非法開采錳礦的建議》提案，他想找幾個委員聯合署名，卻因為地點過于具體而被婉拒，于是，許文杰單獨提了出來。

春節后不久，許文杰收到了國土局對提案的正式答復，無非就是籠而統之講一些原則，什么“加強組織領導，落實責任分工”、“堅持嚴厲打擊，確保整治效果”、“嚴格執法監管，形成長效機制”等等。

但是，知道提案內容的尹力泰書記卻對他有了一些成見。

張子春鄉長出于老關系，找了一個機會旁敲側擊：“文杰，你對開礦有意見可以悶在心里，非要寫成提案做什么？寫成提案也就罷了，你又具體到我們鄉，這不是讓我們難堪嗎？你可以就全縣泛泛而言，寫成《關于打擊非法采礦，保護生態環境的建議》，效果一樣，又不得罪人！”

“張鄉長，起初我也是這么想的，可如此一來，等于沒寫，我是本地人，看到老家生態環境被如此破壞，而且還在加劇，心有不甘！”許文杰坦然回應。

“我們鄉財政的一部分虧空就靠算計村上交的管理費來彌補，你那么聰明的一個人，有時怎么就一根筋？現在是先發展，后治理，到處都一樣！”張子春繼續點撥。

“這不成了皇帝的新裝嗎？或者就是掩耳盜鈴！”許文杰說道。

這句話，令張子春有點惱火：“那你繼續做小孩吧！”

其實，許文杰也知道這是費力不討好的事，提案的作用相當有限，純粹是建言獻策，相反還會得罪不少人，正如游棋盤寺時江水生對他說的，會成為眾矢之的，但他就是忍不住地想寫，猶如看到別人遇險，自己總能奮不顧身。

但這一次，許文杰面臨的局面與在布平鎮工作時大不一樣。

那時，他與洪水懷的個人恩怨，很多干部都是同情并理解的，可如今，牽涉到鄉政府高層的政績和普通干部的待遇。

盡管提案最后會被和諧，但同事們都把他理解為另類，認為他不想讓大家過好，于是，許文杰的日常生活與工作便陷入了尷尬之中。

缺乏一把手積極支持的分管工作，已經很難做出亮點。

人在落魄時，壞人特別多！許文杰被動地應付著工作，心里不斷堆積的郁悶只能自我消化，要么看書，要么寫日記，要么和葉臘梅通信，要么向回來看望奶奶的姐姐和姐夫傾訴。

五一節，姐姐和姐夫帶著外甥回來，吃晚飯時，許文杰與姐夫邊喝酒邊聊天，在聊到工作的話題時，許文杰借酒吐愁，說官場太復雜，自己好想改行再去當老師。

“文杰，你做事太愛較真，確實不適合官場，但你已經走進去了，還退得出來嗎？”許文英開門見山說起弟弟。

“再去當老師不是不可能，關鍵會被人笑話，好馬不吃回頭草，看看能否換一下環境，要不調回城里，不用分居，就過你的小日子。”姐夫李嘉云干脆利落說道。

“現在不是換屆期間，調動起來談何容易！”許文杰露出為難的神色。

“如果你想調換環境，有一個機會可以試試。”李嘉云說道。

“你一個醫生也有招數？”許文英馬上質疑起丈夫。

“姐，你不能小瞧姐夫，他可是地區醫院里為數不多的幾個主刀高手，說不定就有用得上的資源。”許文杰舉起杯子敬了姐夫一杯酒。

李嘉云也不急于作答，而是慢慢抿了一口酒，夾一筷子菜，然后才道出一個想法，他說楚家縣的縣高官準備在下個星期住院做膽囊切除手術，他的兒子是我高中同學，所以直接找到我為他父親主刀。

“一般情況下他會住院一個星期，我是他的主治醫生，如果有適當機會，我就以文杰要照料病妻為由請他幫忙，又不是提拔，幫這個忙沒什么閑話，他大概率會答應的。”說完，李嘉云又抿了一口酒。

許文杰感覺到一種柳暗花明，便借機再敬了姐夫一杯酒。

五一后，因為事務繁忙，楚家縣高官推遲了一個星期才來漢春市醫院動手術。

術后康復期間，李嘉云作為主治醫生，在與病人不斷交流的過程中，他尋找機會把許文杰請求調動的理由向縣高官做了陳述。

六月底，許文杰接到組織部調令，前往縣環保局任非黨副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