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文杰分片負責的三個村都與布平鎮交界,大山環繞,層巒疊嶂,錯綜復雜的鄉間小路猶如一條條玉帶鑲嵌在大山身上,并蜿蜒至大大小小的幾十個村落。
元宵節過后,鄉鎮新一年的各項工作才算正式啟動。
許文杰有過鄉鎮工作的經歷,原來是一般干部,現在是副科實職,身份已經發生變化,責任自然不一樣。
他得把一年的近半時間用在必須完成的“收糧收款割肚皮”指令性任務上,因此,與駐村干部一起下村就成了常態。
心情好時,走在鄉間的羊腸小道,呼吸清新空氣,聽悅耳的鳥鳴,感受大山的巍峨與靜謐,會有相當愜意的感受,然而,真正投入鄉村工作以后,這樣的心情卻相當奢侈。
聯系劉家村的是一個財政所女干部,名叫張婷婷,原是另一個鄉鎮的聘任制計劃生育專干,去年財政系統公開招考,她順利入圍轉為正式干部,被財政局安排到布順鄉財政所。
聯系算計村的是國土所一個干部,名叫宋向東,退伍士兵;聯系棋盤村的是林業站一個聘任干部,名叫向勇;兩人都是新婚不久,年富力強。
一般情況下,如果縣里和鄉政府無會,或者書記和鄉長沒安排臨時工作,許文杰就分別與駐點干部去三個村調研,摸清需要解決的問題。
劉家村反映最強烈的還是那座危橋,當年許文杰就是在此救劉全輝的,后面村里加了幾根木頭,但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棋盤村除傳統的油茶油桐林,還有大片的古老杉木林,因為后面修了一條進村的公路,方便了運輸,濫砍濫伐就變得嚴重起來,群眾反映相當強烈。
算計村面臨的問題雖然還沒有暴發,但暗流涌動;去年,漢春地質勘探隊在這里發現了錳礦,因蘊藏量達不到國企開采標準而放棄,但潘多拉盒子已經打開,很多人都虎視耽耽,圖謀偷挖。
換屆時,布順鄉新來的黨高官叫尹立泰,原縣委辦副主任。他畢業于湘潭大學,也是寫材料出身,溫文爾雅,有點書生氣。
尹立泰知道自己鄉鎮工作的經驗不及張子春鄉長,所以在班子開會時,但凡涉及鄉村工作,他大都采納張子春的建議。
駐村工作的安排,就是根據張子春的提議做出的,全鄉每一個村的主要問題都進行了梳理和分類,然后把七站八所干部有的放矢分下去駐村聯系。
趁著計劃生育、農業稅、鄉統籌及村提留三項中心工作尚未進行,許文杰決定打一份報告先去縣交通局聯系建橋項目。
起初,許文杰怕自己級別不夠,想叫鄉長出面,但細思一下,這座小橋的跨度不是很大,僅僅用鋼筋混凝土灌注簡易結實的便橋,資金量不是很大,如果鄉長不出面就拿下,多少有點成就感。
當然,這件事他還是向鄉長做了匯報,并征得了同意。
小縣城都是熟人社會,交通局的楊局長是原防汛辦一個同事的父親,許文杰很容易就聯系上了,并約定一起吃飯。
飯局定在縣城剛開的沅江酒樓一個包間,楊局長帶了一個分管項目的孫副局長,許文杰叫上了張婷婷。
張婷婷還沒考上正式干部時,因為相貌一般,又是聘任身份,便與本地一個開卡拉OK歌廳的小老板成了家。
她分到布順鄉后,丈夫也跟了過來繼續從事老本行,去年許文杰組織的迎春卡拉OK大賽,就是租張婷婷丈夫的店子進行。
因為曾經協助丈夫做生意,又從事過計劃生育工作,張婷婷講話大膽風趣,八面玲瓏,應酬能力還不錯。
酒宴開始,年過半百的楊局長因為級別最高,年齡最大,很是矜持,在例行的敬酒程序走完并進入自由發揮階段時,楊局長就開始推三推四找借口不肯喝。
臉微紅的張婷婷滿上一杯酒走到楊局長旁邊,略帶嬌嗔地說道:“楊局,鄉財政所的一般干部算不上什么,但畢竟帶財字,再小也是財神爺,既然是財神爺敬酒,那就財源滾滾了!”說完,她一口干掉。
但凡酒席有一個女人的滋潤,整個運轉就會順當得多。
楊局長看到張婷婷站著不動,并且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只得也干完。
張婷婷又用同樣的方式,不同的語言逼孫副局長也喝了一杯。
緊接著,張婷婷把計劃生育過程中發生的一些黃色邊緣小段子繪聲繪色進行講述,氣氛頓時活躍起來。
許文杰也不斷地主動找各種理由向兩位領導敬酒,為為表達誠意,有時不惜兩杯敬一杯。
張婷婷知道許文杰雖然也喝酒,但量不是很大,便向他偷偷示了一個自控的眼色,然后滿上一杯酒搖搖晃晃來到楊局長和孫副局長中間:“二位領導,這杯酒無論如何你倆要同我干了!”
“為什么?”看到楊局長睜大好奇的眼睛卻不發聲,孫領導不解地問道。
“你們剛才不是一直在提健康嗎,沒有那么復雜,我總結了十二個字,平常你們只要對照打分就清楚了。”張婷婷賣弄了一下關子。
“哪十二個字?”楊局長忍不住來了興趣。
“把這杯酒喝了我才說!”張婷婷附著楊局長的肩膀低聲曼語。
“好,小張今天的話字字珠璣,值得擁有!”已經開始有了醉意的楊局長一口喝完并亮杯,然后打著哈哈說道。
“二位領導,你們聽清楚啊,我可不重復。”張婷婷伸出三個手指,故弄玄虛地說道:“張嘴能喝,躺下能睡,扯褲能搞!每一項33分,對照一下自己能得多少分就是目前的身體狀況。”
稍頃,三個男人哈哈大笑起來。
“小張,你能詳細解讀一下嗎?我們都可以打多少分呀?”楊局長問道。
“張嘴能喝,說明肝功能不錯;躺下能睡,說明精神正常;扯褲能搞,說明身體很強健,男人的健康無非就是這三樣,對照打分,強的加,弱的減,最終結果,就是健康的指標!”張婷婷侃侃而談。
“至于你們三人的分數,我只能憑今天的表現為你們的第一項打分,孫副局長滿分,楊局滿分的基礎上還可加分,許鄉長及格分,至于其余兩項我不清楚,你們自己評分。”張婷婷輕捂著嘴稍顯害羞地說道。
“人才!人才!真是人才!”楊局長樂不可支地說道。
就這個話題,三個男人互相打趣起來,并爭論了一陣評分標準,完全沒有了拘束感。
就著興奮的由頭,張婷婷拿著建橋立項報告遞送楊局長:“楊局,我們許鄉長五年前差一點就因為這座危橋成英雄了,心里至今還有陰影,我現在又聯系這個村,這樣有意義的好事你一定會做的!”
“許鄉長還有這樣的壯舉?”楊局長打了一個酒嗝問道。
張婷婷便簡單地敘述了一下當年許文杰的救人經過。
已經醉意朦朧的楊局長把報告攤在桌上,接過張婷婷遞來的鋼筆,歪歪斜斜寫上同意立項批示并簽上自己大名,然后遞送孫副局長落實。
事情順利辦成,許文杰自然是千恩萬謝,極盡卑微。
酒宴在相當盡興中散去,楊局長和孫副局長有等候的司機送回家,許文杰則叫了一輛人力車,為避熟人看見,他拉上了簾子。
去賓館的途中,喝高了的張婷婷靠在許文杰的肩膀上,語言含糊不清:“許鄉長,你別笑話我啊,我可是著全力了!”
許文杰把張婷婷送到賓館,并在床頭倒上一杯水后便迅速離開,然后頭重腳輕直接來到江邊的一處碼頭,坐在石階上模糊地看著倒映江面的萬家燈火。
他第一次見識了張婷婷的應酬能力,盡管不是很喜歡這種方式,但也真得感謝她。
坐了一會兒,許文杰覺得有點難受,便下到江邊用手摳喉嚨,嘔得眼淚鼻涕直流。
春寒料峭,許文杰靜靜地獨坐著,任思緒飛揚。
回到家,已經是近十二點鐘,劉全菊已經睡了,見到丈夫回來,本想起床倒水,許文杰卻制止了她。
許林生大部分時間在干媽家,這樣子一來,新房子確實寬敞多了,但也更加顯得冷清。
因為擔心自己的酒氣會熏著妻子,許文杰洗漱完畢,便在床的另一頭躺下。
第二天,張婷婷還要去財政局辦事,許文杰就一個人回到了布順鄉。
不久,針對棋盤村的濫砍亂伐,許文杰召集鄉林業站,集中半個月時間在主要路口設卡堵截偷運木材,同時要向勇在村里進行宣傳,并臨聘了一個護林員。
至于算計村的錳礦隱患,許文杰交待宋向東在下村時嚴密監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