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只要許文杰一發信過去，葉臘梅絕對會在一個星期就回信。

可這一次，他對葉臘梅的生日問候信都已經發出去三個星期，卻沒有任何動靜，許文杰懷疑她后面給的地址也許有變。

事實上，葉臘梅及時收到了許文杰的信，但她現在已經不同以往，正處于懷孕期間，逐步出現該有的不舒服反應。

而且曾珂廉一家人看望比較密集，回信有諸多不便，等找到一次夜班機會回信，已經三個多星期了。

杰哥：

謝謝你對我生日的祝福，能原諒我的怠慢嗎？

夜，很深了，病人都已入睡，唯有走廊上的燈發出柔和的黃光。

我輕輕地巡視著病房，默默地坐在辦公室里，思緒如潮般起伏翻滾。

這些病人病了，有親人陪伴在床邊，有醫護人員日夜監護，可遠方的，總是郁郁寡歡地他呢？有人能替他釋懷嗎？長夜漫漫清枕冷么？

杰哥，我勇敢嗎？別諷刺我，行嗎？我是軟弱的梅花鹿，只可惜沒它的美麗。

但是，我暫且驚懼哀傷后，一旦晨曦喚醒，我會再一次激動，努力地奔跑。

而你，何苦如此自責和憂郁？你是男子漢，你不虧欠我什么，即便是有，也是我心甘情愿給予的。

為真情而付出本身就是一種幸福，絕不是犧牲，哪怕是在受煎熬。

我希望自己能成為你事業的推動力，詩歌創作的源泉，而不是失魂散，枯竭劑。

你看這次給我的信吧，“哪怕是路邊的一株小草”、“有時呆呆地失神地樣子”、“一個長途跋涉的旅行者。”......

居然用錯那么多字，竟如此心不在焉！找回那個躊躇滿志、豪情溢懷、開朗奔放的你吧，讓我能因為擁有你這樣的朋友而自豪。

情不自禁地說了那么多，你受得了嗎？可是我不忍見你這樣下去，有時，我真一籌莫展。

杰哥，你憂郁的時候就向我傾訴吧，但當內心的苦汁流盡后，得微笑地、勇敢地面對生活，迎接命運的挑戰，做一個好男兒，我的朋友！

很好笑你隨信附寄的白居易改編詩《水月湖臘梅》：“楚家古原芳菲盡，漢春桃花始盛開；醉恨情歸無覓處，哪知臘梅水月來！”

最近，你在忙些什么？我們醫院欲實施目標管理，因為各方面搞得還不錯。

現在內科的病人特別多，上班的人又少，可以說我們很辛苦，往往是上夜班后衣服不脫又接著上白班。

近半年多來，經常為別人代班，身體有點異常，感覺力不從心，支持不住。

可想到我每年花幾個月時間去面授，這其間的工作得落在別人身上，便總是暗暗咬牙挺著，并總努力地多干一點。

多少次，我拖著疲憊的身子搶救垂危的病人！

“我不能叫苦”，我告訴自己，“我絕不能讓人看出我的怯弱！”。

克服一次困難，就是在日記上多寫一筆輝煌，就是對自己能力大小增加一份信心！

我倆不該消沉頹唐，更不該因為彼此刻骨銘心的愛而沉溺于痛苦的深淵中而不能自拔，放棄一切，是嗎？

我們是蕓蕓眾生中普通的兩個人，但我們是大千世界中唯一的與眾不同的你我，珍惜自己，杰哥！

我結婚了，被迫扮演一個讓自己都無法相信的角色；我覺得自己在茍且偷生，經常產生厭世的念頭。如果我真的是赤條條來往無牽掛就好了，可如今，我已經不是一個人了，肚子里裝著責任和擔當。

我在自己的臥室里編上“憩心角”，可這是自欺欺人。

他（小曾，其實他不讓我這樣稱呼，因為他大我近6歲）還算心疼我，如果我“乖”的話。

他時常去喝酒、打麻將，或是和朋友到外面游逛，但我沒這份自由，如果我偶爾去看了場電影，不和他一起去，會被刨根問底。

再則我也沒竄門的嗜好，因此時常獨自呆在家里（我住在醫院宿舍）。

前幾天有一個病人死亡時非常駭人，我因此做了幾次惡夢，人變得越來越膽小了，連家也恐懼起來。

唉，我有時真沒用！如果我是男人，該多好啊！此時，你不會再說我勇敢了吧？

我沒什么娛樂，除了看書就是看電視，我怕人，因此變得很離群索居，而且，我還在做著一件義無反顧的大事。

杰哥，最近你能多寄些信嗎？我好需要精神食糧，一點點暖就夠了！

含苞待放的臘梅

1993.10.25

許文杰最近的心情一直比較繁亂，他沒有領會出信中的隱伏，僅僅當作一方安魂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