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過完春節，許文杰接到調令離開布平鎮，正式成為縣防汛辦工作人員。

他心里別提有多高興，在分別給干爹干媽和江水生副縣長拜年時，都有點喝高了。

防汛辦設在縣水利局，正好單位旁邊有一間放器材的庫房，許文杰征得領導同意，便把內間的防汛器材搬到外間，騰出了臨時住宿地兒。

劉全菊的肚子一天比一天變大，隨著臨產期接近，不安也逐漸在堆積。

許文杰進了縣直機關，正常情況下只能周末回家，如果公務吃緊，十天半月也說不準，所以平常對劉全菊的照料，主要依賴于在鄉醫院上班的妹妹劉全竹。

許奶奶也是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劉全竹上班去的時間里，她會拄著拐杖弓著腰盡力幫襯行動不便的劉全菊。

林武明的父母自從知道內幕，因為有了隔輩親期待的喜悅，便漸漸走出悲痛的情緒，并精心選購了一些孕期補品托許文杰帶回去。

實際上，劉全菊在懷孕期間并非十分順利，前幾個月情緒上的巨大波動，導致早期的孕吐很難受，她全都暗暗地忍住不說。

懷孕后期正處寒冷天氣，劉全菊曾經遭遇打擊的身體和情緒，盡管經歷重婚的喜悅恢復了大半，但還有隱患，稍不注意就會感冒發燒，又不敢亂用藥，把人折磨得真夠戧。

離臨產期還有一個星期左右，劉全菊在布順鄉醫院檢查時，身體隱隱覺得不正常，反應相當強烈，因為條件有限，醫院建議到縣醫院待產。

第二天，許文杰從縣城趕回，隨后坐上班車，陪護妻子到了縣醫院，林武月恰巧在婦產科上班，她主動申請成為劉全菊的值班醫生。

春汛的準備工作已經開始啟動，防汛辦忙碌起來，許文杰不僅要寫材料，還得經常陪同領導下鄉，于是，如何照料妻子就成了問題。

劉全菊的母親要照顧家里的老伴，自己身體也不是很好。

劉全竹可以請假過來，但奶奶還得她幫忙看護。

姐姐的孩子還小，又要上班，也抽不開身。

最后，林武月幫許文杰解了難，她說她的母親可以請假，而且就近照顧很方便。

許文杰打算臨產前兩天請假，于是，他跟隨江水生副縣長陪同市防汛辦，去往一個偏遠的鄉鎮檢查一座病險水庫。

臨走前的晚上，許文杰一直陪護著妻子，他側躺在病床的另一頭，半睡半醒中不斷起來幫扶劉全菊喝水或者方便。

實際上，劉全菊一個晚上都不舒服，但為了盡量讓丈夫合一下眼，除非萬不得已，她就一直忍著。

清早七點多，干媽過來頂班，劉全菊緊抓住許文杰的手，眼里流露出一絲絲的慌亂和不安。

許文杰輕輕抽出手來，很貼心地小聲說道：“有干媽和武月妹在這里，保持平和，安心靜養，晚上回來，我就可以請幾天假陪你了?！?

劉全菊還是抑制不住自己的緊張，許文杰乘坐的車子出城沒多久，她就提前出現臨產癥狀，隨即被緊急送進產房。

這是一次相當艱難的生產過程，劉全菊出現非常少見的子宮破裂大出血。

林武月是主持醫生，因為要采取切除子宮止血手術，所以持續了整整四個多小時，最后才保住了母子平安。

許文杰下鄉回來已經是晚七點，他看到病床上的劉全菊臉色蒼白得不成人樣，一雙大眼睛微閉著，顯得相當虛弱不堪。

林武月示意許文杰不要驚動還在休息的劉全菊，并呶嘴叫他出去。

許文杰跟在林武月的后面來到醫生辦公室，正想問一下情況，林武月卻搶先發話；“杰哥，我不能隱瞞你，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許文杰心里“咯噔”一驚，母子都已經平安，還會有什么壞消息呢？

他皺了一下眉頭：“武月，不要嚇唬哥，這樣的情形還有壞消息嗎？”

“是的，杰哥，你不知道今天的情形有多危險，菊姐出現罕見的子宮破裂大出血，不得已，最后我們切除了她的子宮才止住血，今后，她將無法再生育?！绷治湓聨е林責o奈的語氣實話實說。

許文杰一屁股坐在桌子旁邊一張凳子上，好像掉進了冰窟窿，心里從頭涼到腳，張大嘴巴半天說不出話。

所有的事情一下子變得棘手起來，許文杰原本計劃第一胎生下后，經過司法鑒定，從法律上確定為林武明的遺腹子，也給了林家一個交待。

到時，哪怕奶奶和姐姐再怎么責怪，只要生下第二胎，就會讓奶奶和姐姐平息自己為結婚而撒謊的怒氣。

可如今，消息一旦走漏，姐姐和奶奶知道許家無后，尤其是奶奶，很可能發生意想不到的后果。

許文杰陷入了痛苦的糾結中，他必須與林家取得一致，先守口如瓶，等待奶奶百年后再做打算。

“杰哥，菊姐現在還是一個剛手術和產后的雙重病人，不能對她有任何的歧見，否則很可能出現產后抑郁，甚至更嚴重的癥狀?！绷治湓聯牡卣f道。

“武月，我知道該怎么做，我倆要做好你爸媽的工作，暫時不要透露秘密，我也會安撫好菊妹子?！痹S文杰帶點茫然而心酸地答道。

林武月點了點頭，她理解許文杰此時的內心有多掙扎，眼里流露出同情的目光。

這個戴著眼鏡，一笑起來就露出迷人酒窩的男人，哥哥婚禮上忙前忙后，把發病的哥哥背上救護車，以及喪事期間盡心盡力幫忙的影子不斷在記憶中晃動，她禁不住生出無窮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