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電話中與許文杰約好的時間,葉臘梅先要到漢春市轉(zhuǎn)車去楚家縣,全程三個多小時。
翻越了激烈的思想斗爭與猶豫躊躇兩座大山,才有了不斷接近的義無反顧,隨車顛簸的忐忑不安和上下跳動的期待,早已淹沒了長途的疲憊。
許文杰向鎮(zhèn)長請了兩天假,卻在去車站的途中,碰到縣里開會剛坐班車回來的洪水懷書記。
洪書記一反常態(tài),居然在許文杰還來不及開口就先問道:“小許,你去哪里?”
“我向鎮(zhèn)長請了兩天假,去縣城處理一點私事!”許文杰有點慌亂地回答。
洪水懷隨即又陰沉起臉說道:“鎮(zhèn)里正忙的時候能克服盡量克服!”
“好,我明天就回來!”許文杰露出怯意躲閃著洪水懷的不快眼神,然后迅速往前而去。
“天大的好事,居然給這個瘟神撞掉一半了!”許文杰頓時有點反感和惡心。
到了縣城,許文杰根據(jù)電話中的約定,在林業(yè)局已經(jīng)工作的一個高中女同學那里取了她們集體宿舍的一個單人間房子的鑰匙。
女同學回家住宿,讓出的房子作為葉臘梅的臨時住處,許文杰則借宿在林武明家里,如此,約會就方便多了。
下午三點,許文杰來到車站,等待那個只領(lǐng)略文字和照片的姑娘露出真容。
班車遲到了二十分鐘,但魂不守舍的許文杰卻感覺到似乎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一個世紀。
葉臘梅實習的時候來過楚家縣,但第二次截然不同的使命卻讓她在車子進入縣城的一霎那,仿佛到處都是許文杰的影子。
車子進站停穩(wěn),旅客一個個地下去,盡管心都快跳到嗓子眼,葉臘梅還是竭力穩(wěn)住情緒,她怕自己失態(tài),所以選擇一直坐著。
望眼欲穿的許文杰,當最后一個手拿約定標識《知音》雜志的年輕姑娘走下來,四目相對,僅僅三秒鐘,腦回心轉(zhuǎn),這不是去年在稻田旁的公路上被醉鬼滋擾的那個姑娘嗎?
葉臘梅微紅著不自然的臉,顯然,她更清楚許文杰的蒙圈:“想不起來了?”
“想起來了!想起來了!”許文杰語無倫次卻又喜出望外地說道;“看到照片時就隱約覺得在那里見過,還真的是久別重逢!”
“從那天起你就成為了我心目中的英雄!”葉臘梅傾訴起心曲。
“世上沒有從天而降的英雄,只有挺身而出的普通人!”許文杰不假思索地回答。
在林業(yè)局集體宿舍放下簡單的行李,許文杰帶著葉臘梅去十字街一個小餐館吃晚飯。
許文杰點了一盤辣椒炒肉絲、油淋豆腐、青炒冬瓜、雞蛋湯和二兩米酒,然后征求葉臘梅意見,要了一瓶汽酒。
這時,一個包著黑頭帕,衣衫襤褸的中年婦女帶著一個小孩過來乞討,許文杰從口袋摸出十元錢遞送,那是他工資的七分之一,所以收獲著一迭聲的“謝謝”。
心細的葉臘梅注意到了許文杰自然而不矯飾做作的施舍,心底里不由得勾了一個大大的贊。
在小店的嘈雜聲中,兩人開始淺嘗慢品,因為已經(jīng)在文字中神交很久,幾口小酒下肚,居然如多年的老友一樣交談起各自生活,尤其文學方面。
“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帶你到這個餐館來吃飯嗎?”許文杰賣弄了一下。
“愿聞其詳!”葉臘梅沒戴眼鏡,她撲顯著娃娃臉上的大眼睛。
許文杰指著街對面一個六十多歲老婆婆和一個十五歲左右的小姑娘正在經(jīng)營的齋粉店告訴葉臘梅:“那是沈從文《邊城》中翠翠的原型所在的絨線鋪,可惜蒼海桑田,改換了營生,也許那個老婆婆就是當年沈老先生筆下的小女孩。”
葉臘梅平常也愛看沈從文先生的作品,她一時感慨萬千,沈老的作品中曾說過:“那女孩名叫‘翠翠’,我寫《邊城》故事時,弄渡船的外孫女,明慧溫柔的品性,就從那絨線鋪小女孩印象而來。”
“翠翠”是葉臘梅最喜歡的一個人物形象,她心猶不甘,尋根究底追問許文杰:“后來那個女孩沒了音信?”
許文杰干了杯子中剩下的酒,然后帶著喜悠悠的口氣應答:“異地戀,遠嫁他處,已經(jīng)消失于茫茫人海!”
“有悲情的成分在里面了!”葉臘梅觸景生情,略帶凄婉。
“不一定是悲劇哦,也許遠嫁愛情了!”許文杰一語雙關(guān)。
縣城的黃昏,充滿著人間的煙火,幾片火燒云裝飾著碧藍的天空。
許文杰帶著葉臘梅從絨線鋪舊址經(jīng)過,然后沿著當年沈從文先生走過的十字街往沅江河邊碼頭線路到達江邊。
此時,葉臘梅在信中說過的想領(lǐng)略的沅江風光,正一覽無余展現(xiàn)出來。
微微的秋風中,寬闊的江面抖動起粼粼波光,兩岸雜織在一起的木吊腳閣樓與新式磚房升騰裊裊炊煙,寧靜而柔和,仿佛于曠達廣袤的時空里默默無聲地訴說著那幽怨和悠遠的歷史。
許文杰相伴著葉臘梅一邊欣賞“落霞與孤騖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一邊交談著順江邊的一條小道往高中就讀的學校走去。
爬上半山腰的操場,三分之一的縣城和整個學校都映入眼簾。
葉臘梅從口袋取出一塊繡著梅花的手帕遞給許文杰擦汗,許文杰看了一眼,似乎是手繡的,便說道:“這么好的作品,擦汗會褻瀆它!”
“那就贈送給你,我平常沒事時喜歡刺繡,但不多,贈送最好的朋友。”葉臘梅笑著說。
在操場轉(zhuǎn)了一圈,許文杰與葉臘梅選了一塊柔軟的草地坐下來,看著球場上青春飛揚的學生,許文杰感慨道:“我四五年前的影子還和他們在一起,現(xiàn)在真實的我卻可以約會了!”
葉臘梅盯著許文杰酒窩,心怦地跳了一下,臉有點發(fā)熱,心不在焉地聽著許文杰對學校的回憶。
不一會兒,晚自習的鈴聲響起,操場上剎那間變得空空蕩蕩,星光迷茫的夜色開始降臨。
“緣分這個東西就是這么奇怪,而且一點都不講道理,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還是轉(zhuǎn)到了最開始遇見的地方!”許文杰輕輕握住葉臘梅沒有閃躲的柔潤右手,開始說起溫情脈脈的話語。
“有些緣分還是閃耀著人性的光輝!”葉臘梅躲閃著許文杰越來越熾烈的目光,帶著溫存低語道:“英雄救美沒有擦肩而過!”
“看到了嗎?那滿天的繁星!”許文杰用另一只手攏緊葉臘梅的肩膀,在她仰頭張望星空的娃娃臉上,一雙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似乎源源不斷地開始溢出星光。
濃醇的引誘下,葉臘梅的身子在微顫中慢慢變軟,心跳不斷加快,臉開始熱得厲害。
“就讓星星來見證!”許文杰說完這句話,大腦已經(jīng)一片空白,他低傾下自己的頭,兩人都已經(jīng)能感覺彼此呼出的熱氣,一瞬間,四片溫軟的嘴唇攪拌在一起,使閉上眼睛的世界里也星光崔璨。
天昏地暗中,葉臘梅感覺呼吸緊促,便輕輕推開了許文杰的身子,兩人仰躺在草坪,半晌沒有言語,靜靜地看著星空。
“小葉,對不起!”許文杰最先打破沉默。
“這是第二次了!”葉臘梅直起上半身抿嘴笑了起來。
“難道還有過第一次?”許文杰困惑不解,也直起身子。
“第一次是救人,第二次是救心!”葉臘梅喃喃自語,似乎在比較著兩次的異同。
“難道?”許文杰一下子想起后來出院回到學校,幾個隨車護送的告訴他被護士人工呼吸的事,說他享了艷福,原來就是葉臘梅,腦筋還真是出了問題,怎么就聯(lián)想不到一塊呢?
“那我就要再次證實一下真假!”許文杰扳住葉臘梅的后背,然后按倒,又一次親吻起來。
“杰哥,你要了我吧!我差不多半死了!”葉臘梅移開嘴唇,在涼意漸起之時,發(fā)出醉酒般的囈語。
此時,荷爾蒙膨脹得快要爆炸的許文杰,突然間冷靜下來,他猶疑了半晌說道:“過于神圣的東西還是留到最莊重的日子!”。
葉臘梅把頭伸進許文杰的胸脯,靠在他的兩條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