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到行動信號的馬愛國不慌不忙地掏出了手機，摁下一串電話號碼后，將手機聽筒貼在耳邊，靜待起來。

鈴響兩聲后，電話被接通，一個慵懶閑散的女聲開口問道：“哪位？”

“你是死者高楊的母親楊慧娟吧？”馬愛國波瀾不驚地說道，“我是馬家宅社區派出所的民警馬愛國。”

“馬警官，你好。”楊慧娟立時肅然起敬，回話時的語調明顯熱情了幾分，“這么晚了，您不會還在加班吧？”

“是的，我們正在加緊偵辦你女兒的案子。爭取如你所愿，早日結案，還死者以公道。”馬愛國順著她的話說道。”

“真是幸苦你們了。”楊慧娟恭維著。

“你在家嗎？這么晚打電話給你，沒有影響你休息吧？”

馬愛國開始拋出誘餌，等待魚兒咬鉤。

“沒有，沒有，我沒那么早睡。”

“既然你還沒有就寢，能不能麻煩你現在來一趟派出所？我們還需要補充些證據，得再給你做份筆錄材料。”

這回電話那頭沒有立即傳來應答，楊慧娟顯然有些遲疑。

不能給她思考和反應的時間，馬愛國提醒著自己。

“如果你覺得這么晚不方便的話，可以讓同住的朋友陪你同行。”

“不必了，我一個人可以的。”楊慧娟斷然否決了馬愛國的提議。

“怎么？你那位朋友不方便陪你嗎？”馬愛國緊追不舍。

“不是，他今天上中班，還沒到家。”

關鍵情報到手，馬愛國緊繃的心弦終于出現了一絲松動，不過現在可不是放松警惕的時候。

“這么晚了，公交應該已經停運了。要不我派一位女同事去接你吧？”

“不用麻煩，我可以騎助動車去。”

“你有助動車？”馬愛國狀似不經意地隨口問道。

“不是，助動車是我朋友的。他這兩天正好不騎，我可以借來一用。”

聽了楊慧娟的回答，一股不安的情緒瞬間蔓延上馬愛國的心頭。蔡翔有腿疾，可他上下班卻不用騎車，這意味著什么？難道他已經畏罪潛逃了？

這個行動計劃并不是天衣無縫的，馬愛國對此心知肚明，專案組的領導層也心中有數。他們沒有足夠的時間去搜集蔡翔的情報信息。除了他的基本信息外，其余均一無所知。倉促行動的結果，就是可能會遇到各種不可預測的突發狀況。可是他們必須賭這一把。眼下箭已在弦上不得不發，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只要控制住了楊慧娟，再順藤摸瓜，總能將蔡翔揪出來的。

心念急轉間，馬愛國迅速做出了決定，先穩住楊慧娟，不能引起她的懷疑。

“行，那我在派出所等你。”

結束了與楊慧娟的通話，馬愛國及全體參與行動的偵查員們都在各自的崗位上屏氣凝神地等待著。就連用來相互聯絡的電臺，此刻都是默契地保持著靜默的狀態。

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過去了，十三號大樓內一片安寧，漆黑的樓道沒有傳來感應燈的信號。

“她不會已經察覺到了我們的行動，正在做逃跑準備吧！”與馬愛國同在一輛車內的彭萬里略顯焦躁地說道，“要不要提前行動？先將她控制住再說。”

馬愛國示意他稍安勿躁。

“我們現在并不清楚屋內到底有幾人。雖然她聲稱蔡翔上中班未歸，可也不排除他就在家中或是附近便于他接應的地方——畢竟腿腳不便的他外出不騎助動車這點很可疑——萬一他們之間事先有約定，在我們貿然行動的時候，楊慧娟給他打出暗號，反而會驚動他，導致這次行動功敗垂成。”

“萬一他已經逃了呢？萬一楊慧娟現在就在打電話通知他呢？”彭萬里煩躁地抖動著雙腿。

就在偵查員們快失去耐心的時候，十三號樓四樓的感應燈突然亮了起來。眾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那一列樓道窗上。繼四樓之后，三樓、二樓的樓道感應燈也依次亮起，直至一樓的感應燈亮起，楊慧娟的身影不負眾望地出現在了馬愛國的視野內。她穿著與白天相同的橘綠相間的格子襯衫，淺色牛仔褲和白色的淺口帆布鞋，斜挎一只棕色的仿牛皮小包。

走出大樓后，楊慧娟徑直走向對面的非機動車停放點。片刻后，她從車棚內推出了一輛天藍色的助動車。助動車小巧雅致，被擦拭得很干凈。顯然，它的主人對它十分的珍視愛惜。

借著車棚的燈光，暗中觀察的偵查員們在她臉上并未瞧出半點戒備之色。

楊慧娟利落地跨上助動車，在夜色的陪伴下揚長而去。

隨著她的離去，安靜許久的電臺再度有了響動。

“目標出發了。”一路偵查員匯報道。

“四零四室內的燈光已熄滅。”另一路偵查員匯報道。

“我們已準備就位。”第三路偵查員給出了回應，“我們已發現目標。”

楊慧娟甫一騎出小區大門，一輛黑色的榮威轎車便悄無聲息地靠了上去，宛若一條尾巴般一路隨行遠去。

沒有一點警惕性的楊慧娟渾然不覺自己已被跟蹤。

真正考驗專案組的時刻就要到來了。他們押上全部好運的孤注一擲能否成功，全看接下來這半小時內蔡翔會不會現身。

等待的時間對于所有參與行動的偵查員來說都是極其煎熬的時刻。雖只過去了短短五分鐘，可馬愛國與彭萬里卻覺得仿佛長達半個世紀之久。

“他會出現嗎？”面對未知的局面，彭萬里忽而患得患失起來，“如果他已經畏罪潛逃了怎么辦？萬一楊慧娟不是去派出所，而是去與他匯合，兩人一起逃跑了怎么辦？”

“那豈不是正好？”馬愛國強自鎮定，操著一口泰然自若的語氣回應道，“就讓小李他們一路跟蹤下去，挖出他們的落腳點，我們再來個出其不意，直搗黃龍，將兩人一鍋端了。”

“你這都是什么形容詞啊？”彭萬里哭笑不得地揶揄道。

“晚飯沒怎么吃，這會兒有些餓了。”馬愛國如實回答道。

話題剛觸及到饑餓，神奇的事再度上演。馬愛國如同獵狗般聳動著鼻尖，一陣悠悠的飯菜香自遠處飄來。緊接著，與前一日差不多的時間，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拎著一大袋食物，一瘸一拐地從馬愛國眼前經過。

馬愛國感覺有一股濕滑黏膩感自掌心中傳來。由于始終處于高度緊張的狀態中，緊握方向盤的雙掌不知何時已沁出一層汗液來。馬愛國從方向盤上移開了雙手，將它們放在制服褲子粗糙的面料上來回使勁蹭了蹭。

彭萬里完美地捕捉到了馬愛國異常的舉動，他輕聲詢問道：“是他嗎？”

馬愛國默默點著頭。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目標，注意力不敢有絲毫分散。

是他！馬愛國很肯定，這就是他們一直在找的神秘男子。隨著目標的不斷遠去，馬愛國的注意力轉移到了他手中的購物袋上。塑料袋表面清晰地印著“福潤超市”的字樣，以及由紅綠色組成的超市圖標。福潤超市正是步行街上的兩家大型超市中的一家，距離楊慧娟暫住的新星一村僅一個街區之隔，步行十分鐘之內便可抵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