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佛祖的召喚

自稱和尚的人看了一下那面無表情的女子，對李歐說道：“我是出家人，不打誑語。你聽我解釋。”

行啊，你們不遠萬里而來，想必準備了完美的劇本。李歐心里想道，臉上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有人想要盜走樂山大佛的寶藏。”云空眉頭緊鎖。

“樂山大佛的寶藏？這是個過時的話題了。”李歐根本不信。

云空嘆了口氣，陳述道：“李歐兄弟，樂山大佛你知道，是古代舉世無雙的宏偉工程，從唐朝海通法師啟動工程開始，前后共修建了整整九十年。后世無數達官貴人，都前去朝拜，自然供奉了大量的奇珍異寶。

“這些寶貝除了供奉于佛門以外，還有一些最珍貴的被秘藏起來，可惜在歷史的塵埃中不知所終。但世人被貪欲所驅使，有人找到了寶藏的線索，并認定寶藏就位于樂山大佛身后的山體內部。為了奪得佛寶，他們不惜毀壞大佛，進入其身后的藏寶洞。”

“這是一個攝影愛好者在夜間偶然拍到的圖片。”唐汭從挎包里取出一張十寸照片，拍到李歐面前。

那是一張夜間長曝光攝影照，拍出了星河之下大佛的偉岸身影。仔細一看，在大佛的肩頭上，有三個人正在鬼鬼祟祟地做著什么。由于距離較遠，無法看清細節。

李歐舔了舔嘴唇，樂山大佛的寶藏一直就有傳聞，民間也有無數版本。但這筆巨大的財富至今仍沒有現身，引得世人紛紛尋找。前年在凌云山警方破獲一起盜寶案件，要不是有人提供了線索，幾個歹人差點把海師洞炸掉。

這兩個家伙的題材選得不錯啊，算是一個很好的尋寶套路，一般人還真分不清真假。幾年前一起解封希特勒藏寶的龐氏騙局，可是相當牛逼。

“阿彌陀佛，為了阻止歹人作惡，為了保護大佛的安危，我們必須盡一切努力，找到傳說中進入藏寶洞的密道，守護佛寶。”

李歐的眼光像水母的觸角一樣，閃爍著飄動著，瞅了瞅唐汭，又看了看云空，冷笑道：“你們刷什么存在感，還不如立即向政府匯報，尋求最大程度的幫助。”

“你覺得哪個部門會有工夫聽我們講傳說講故事？就像當年的張獻忠沉銀傳說一樣，如果不是犯罪分子盜掘文物，政府也不會進行搶救性發掘。如果延誤時機，讓罪犯得逞，不僅中華的瑰寶將流落異處，對我們整個佛教界來說，更是恥辱，是大孽！”和尚言辭懇切。

李歐長哦了一聲，暗忖這禿驢一看就是老江湖，普通的疑問都能對答如流，什么寶藏之事，肯定是個大坑。

“那找我做什么？”李歐問。

“施主，不瞞你說，這個藏寶洞密道的秘密在歷史上被某個家族傳了下來。我們也是多方求索，才得知秘密傳到了你的家族中，而你是獨子，自然只有你知曉了。”

“編，繼續編！”李歐按捺不住了，必須打破節奏，“嘴巴兩層皮，邊說邊在移。你們這劇本寫得真是霸氣十足啊，還搞私人定制！說吧，下一步是要我出資尋寶還是發展會員？”

“施主你誤會了！”光頭有些急了，“絕對沒有這些打算，只是希望你能夠挺身而出，挽救佛教至寶！”

“別扣高帽子，我就是一普通人！”李歐來火了，“行了，要多少說個數，我這小本生意也沒啥搞頭，不用費那么多心思！”

光頭嘴唇在顫抖著，不知該怎么說才好。

“嘟嘟”，李歐拿出手機，是貝爾勒打來的電話，正要接起來，被女人一把奪過來，扔在了一旁。

“你們到底想要怎樣？”李歐強壓怒氣，無奈這女人不是善茬，何況他們還有一把槍，不敢輕舉妄動。

“你父親叫李寧天，曾是四川省水文勘測局的資深教授，三年前他發表了一篇關于四川盆地水文衍化特征的研究論文，緊接著被國家水利部收錄，定為機密。兩年前他參與了一個政府秘密項目，成為核心人員，并組織考察隊前往川西，據說不久后就失蹤了，官方隨后開出了死亡證明。”唐汭不得不拿出干貨了，傻子也知道這些情報不是騙子能掌握的。

李歐抬起頭看著她的眼睛，“你、你咋個曉得？”

“從你們的先祖開始就一直流傳著一個秘密，這個秘密絕不能外泄，你父親雖然走了，但我相信他一定給你留下了啥子。”

李歐低下了眼簾，他開始感到這兩人不像是一般的詐騙犯。父親的事情，知道的人非常之少，他們怎么會這么清楚？

“他除了留下一面錦旗，還能有啥子？”李歐抱怨道。

“你仔細想想，總會有點東西的。”唐汭緩和了語氣，希望給他點時間。

李歐閉上眼來，父親的音容笑貌是那么遙遠，他只看到他的背影，在茫茫的霧氣中，永遠遙不可及。父親從來沒有給他講過什么家族傳承的事，雖然有時候他也感覺到父親在隱瞞什么，但他真的是一堵密不透風的墻，沒有半點破綻。

李歐想了半天，忽然想到了什么，趕忙從褲兜里翻出那個被他對折了的信件。

從信里取出那張明信片，李歐扔在桌上。

“喏，最近收到了這個玩意兒，可惜上面一個字也沒得。”李歐沒好氣地說。

唐汭和云空湊過來，仔細地翻看了明信片，也是一頭霧水。

“不會吧，難道我們真找錯人啦……”唐汭臉上有些沮喪。

云空閉上了眼睛，嘀咕道：“也許正如你父親所言，那才是唯一的辦法。阿彌陀佛，佛祖怕是要降罪下來了……”

“等一下。”李歐像是摸到了搶答器，聲音一震，他瞅見明信片右下角，有個小小的二維碼。

二維碼其實并不稀奇。現在的物品，生產商基本上都會印上自己的二維碼，或是連接到微信公眾號，或是到官方網站，或是商品的其他詳細信息。

讓李歐覺得蹊蹺的是，這張明信片如果和母親老相冊里面的一樣的話，那就是20世紀90年代的產物，那時候哪來的二維碼？

“手機給我。”李歐瞪了一眼唐汭。她不客氣地回瞪著他，但還是把手機扔到李歐面前。

李歐打開手機，掃那個二維碼。

進度條出奇的慢，十幾秒后仍然還是個白色的空頁面。

頁面終于變黑色了，跳出來幾個金色的文字：“鹿死誰手”。

果然暗藏玄機。

頁面忽然一閃，文字消失了，出現了一個對話框，什么也沒有，但光標在里面閃爍，像是要輸入什么。

“密碼，一定是密碼！”云空驚道。

“鹿死誰手……”李歐琢磨著這成語，我咋知道死誰手，鹿死……誰殺了鹿？且慢，好像有人在特定場合說過。

瞬間，記憶就回到了高中時代……

那次暑假，父親也難得休假了，就帶著李歐去川西旅游，在一處藏民的獵場中，父子二人難得在一起打獵。

他們艱難地爬上一座大山，眼前出現了一個狹長的山溝。溝里有一條清澈的溪流，歡快地流淌著。

望遠鏡中，李歐看見一群棕黃色的鹿正在江邊飲水。父親拍拍他的肩膀，告訴他這是白唇鹿，在海拔3000米以上的高山森林才有機會見到。今天運氣不錯。父親于是帶著他，穿越松柏成群的密林，走下峽谷，往溪邊走去。

父親常走山野，認識不少朋友，這次是從一戶藏民手里借了兩把獵槍，在劃定的獵區里狩獵。父親拿的是獵戶家傳的75cm老式單管獵槍，李歐的是新購的輕便三連響，加裝瞄準鏡。這是李歐第一次跟隨父親打獵，自然非常興奮。

李歐心急跑在前頭，卻被父親叫住了，給他講如何接近獵物，如何偽裝，如何藏于下風口，如何待獵等等。

“溪流的聲音是很好的干擾，這樣子才好進射程。”父親說道，帶著李歐接近河邊，匍匐前進，緩緩穿行在灌木叢中。

一頭喝完水跑進樹叢尋找食物的雄鹿進入了視野，它時而低頭吃東西，時而四處張望，充滿警惕性。它的嘴唇雪白，背毛棕色，腹部土黃，個頭不算太大，應該是剛剛成年，頭上一對鹿角呈現著漂亮的樹枝狀。

“李歐，好機會，仔細瞄準，認真觀察，朝頭部打。”父親把機會讓給李歐，悄悄把挎包取下來墊在李歐槍筒底下，給他擺好了射擊角度。

李歐透過瞄準鏡，清晰地看見那白唇鹿的一舉一動。那鹿朝這邊望了一望，又繼續埋頭吃草，并未發現有人存在。

李歐握緊了槍身，瞄準鏡的十字線在鹿頭上顫動著，這是他的第一次打獵，興奮，刺激。他想到這條生命即將消失在他的手下，這于人類來說不過是一場游戲，而對自然來說，是否是一種罪過？他的情感一瞬間變得復雜，指頭也似乎僵硬了，扣不動扳機。

“放松，打獵不是殺戮，它來源于遠古時期人們的求生技能，不要多想。”父親似乎讀懂了他的心思，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李歐內心漸漸安寧下來。

可這時候，鹿似乎有所察覺，警惕地向四周張望了一下，便迅速邁步離開了原來位置，直到隱入了一棵巨大的松樹后面。

李歐焦急地等待它再次出現，但雄鹿卻像是消失了一樣，不見蹤影。

父親忽然皺起了眉頭，他低沉地說：“這頭鹿似乎感覺到了某種危機，可能并不是來自我們。你說鹿死誰手呢，鹿死誰手呢？”

李歐記憶中，父親特別強調了這四個字，像是飽含某種意義的提示。

李歐直直地盯著那棵巨松，也許是身體趴得太久，眼前有些發花了。他忽然想起了在獵區外的警告欄上，寫著“時有狼、熊、野豬出沒”。

腦海里無端地出現了一個畫面，像是未經過自己的允許，就開始在大腦里放映了：一匹兇狠的狼從草叢里潛行著，它的眼睛發出綠光，發黃的牙齒上掛著濃稠的唾液，它的身軀散發著死亡氣息。它忽然一躍而起，壓倒了雄鹿，迅速地咬上了它的喉管。

這畫面讓他打了個哆嗦，回到現實。幾分鐘后，卻聽不遠處一聲悶哼，那鹿似乎遭遇了什么。

李歐想要起身，卻被父親用力壓住了。

李歐用瞄準鏡望過去，只見那樹后的草叢在晃動著，忽然，一個灰黑的影子走了出來。

天啊，那是一匹野狼，它熒綠的雙眼望向李歐，帶著幾分兇殘幾分怪異，它的額頭上有一塊暗紅的傷疤，它的嘴角滴著新鮮的血液，它灰色的皮毛猶如一件暗夜的披風。

李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剛才腦中的幻想竟變成了現實。

父親也全神貫注，將槍口對準了野狼。

啊嗚，野狼長嘯一聲，轉身一頭扎進了草叢，不見了蹤影……

李歐倒抽了一口冷氣，從回憶中回過神來。

這一天是為數不多的他與父親共同度過的一天，印象非常深刻。那匹狼，是什么時候出現的，又為什么和想象中的一模一樣，李歐每次回想起來，都會出現這個疑問。

他清楚地記得那天父親說過的話，以及當天的日期：7月17日。

難道這就是密碼？

李歐想要輸入數字，忽然猶豫了起來。

如果密碼正確，那就證明父親并沒有死，并主動地向他傳遞信息。但這樣的話，他似乎就會和父親的命運聯系在一起，萬一那是一種萬劫不復的命運呢？要不要踏出第一步，真的很難。而眼前的這兩人，剛才還用槍指著他的腦袋，到底能不能信任他們？

眼下他顧不得那么多了，0—7—1—7，他按下了數字，頁面一閃，漸漸浮現出了一張古地圖。

這是一份來自古老文獻的掃描版圖片，文獻上面的卷邊和氧化的特征也在圖片中反映了出來。地圖上面有著一座古城的地形標示，還有河流山川等地貌。

三人驚呆了，頭也越靠越近，目光都集中在手機那個小屏幕上面。

李歐感覺到地圖的重要性，趕忙又截圖又下載的，把地圖存在自己手機里了。

忽然，屏幕一黑，頁面消失，微信重啟。

再掃描二維碼，什么也沒有了。

“機緣運轉，柳暗花明！”云空話中帶著欣喜。

李歐愣愣地看著手機，半晌也沒說一句話。

“李歐，這下你相信了吧，你父親的確給了你暗示。”云空說道。

“暗示？關我錘子事！”李歐聲音有些激動。

“他一定是希望你幫他做點啥子啊。”唐汭看了他一眼。

李歐異常地抵觸：“少來這套！拋妻棄子的時候，他倒是暗示啊！母親重病在床的時候，他倒是暗示啊！現在他跑出來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就想要牽著我的鼻子走？沒門兒！”

唐汭和云空相對而視，不知道說什么好。

“李歐，事情一分為二，你父親他能聯系上你們，證明他還活著，這是好事。而且，我覺得也許他有什么難言之隱，所以才會這么做吧。”云空試著開導他。

李歐不想聽他的勸導，起身走到窗臺邊上，望著窗外雜亂無章的建筑物，茫茫夜色，燈火閃爍，烏云重重，空氣十分壓抑。他只感到自己的心攪得跟亂麻一樣，一股激流在來回竄動。

李歐長呼了一口氣，沖動時刻不能做決定，他必須要冷靜下來，用理智給出想要的答案。

腦袋里飛快運轉起來。他可不是那些單純的小青年，要想忽悠他進套子沒那么容易。現在頭疼的是父親給他留下了若明若暗的線索，他不可能放著不管，他不得不去弄清父親失蹤的真相，至少要給老媽一個交代。

哎，既然要去，那就等于是參加了這個尋寶任務，那好，我就談分成，商業社會，別扯那些虛的。就像在這巴黎，只要肯加小費，服務質量立馬就上來了。

半晌，李歐問道：“你們真的認為寶藏存在嗎？”

云空和唐汭都點了點頭。云空說：“傳言盛唐之后，嘉州大佛供奉的寶貝‘錙銖金玉充棟，寶光夜不掌燈’，可惜后世卻不知所終，一定是藏得好好的。”

李歐微微點頭：“既然這樣，如果我參與尋寶，那可就耽誤了我的生意了，我總不能一走了之吧。”

云空面露難色：“這個……我們可以協調嘉定武館給你一定誤工補償。”

李歐打起了小算盤，“誤工補償？沒開玩笑吧？你們是愿意看見寶藏被歹徒全部抄走，還是因我護寶有功獎勵一點紀念品？”

云空和唐汭相視一眼，雖然對這家伙坐地起價有些反感，但猶豫了一下才說：“佛寶本該屬于佛門，屬于國家，我們怎能動它一分一毫。但，李歐兄弟不遠萬里回川救寶，也是件大功勞。基于這個理由，我覺得也該有些獎賞。”

李歐嘴角顫動了一下，“這可是你說的啊，到時候我可不客氣。”

唐汭不耐煩地說：“你到底決定沒有啊？”

李歐打個響指：“行啊，走。”

“那太好了！”云空拍案而起，“那我們即刻啟程，直飛成都吧！”

李歐正要說話，卻見樓下的街邊上，一個人飛快地踩著滑板飛馳而去，身后卻是兩輛摩托車緊追不舍。

摩托車的燈光中，李歐認出了那人正是貝爾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