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月在家守著媽媽，哪里也沒有去。

從白塔回來后，媽媽的精神就不太好。跟以前幾次犯病不同，這次感覺她特別疲憊。也許是有些受涼。

昨晚吃過晚飯，她給媽媽吃了一粒感冒藥，然后看著她靜靜地睡過去。她怕媽媽半夜發(fā)燒，就在她的床邊放了一把乘涼用的躺椅，胡亂湊合著睡了一晚。

天亮以后，她摸摸媽媽的額頭，稍微有點熱。但媽媽仍在睡著，呼吸均勻。她想起鄰居家嬢嬢昨晚送來的百合，就起身到灶屋給媽媽熬了個百合粥。這個是定神助眠的。剛煮好粥端出來，聽見門響，一回頭，看見媽媽走了進(jìn)來。

“媽媽，你覺得怎么樣？睡得還安逸不？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楊月關(guān)切地問。

在女兒目光注視下，瘋婆婆好像很累似的坐在椅子上。

“月，我腦殼好累。腦子里好像有人打架一樣?！彼е^說，“這里亂的很！”

“腦殼里怎么會有人打架來？”楊月走到媽媽身邊，摸著媽媽的頭，“你許是有些感冒，著涼了?！?

“我腦殼殼里有人老是說話，不停地說，我給吵的頭昏昏?！悲偲牌庞檬峙闹~頭。

“來，媽媽，你先吃碗粥，吃完再上床躺一下?！睏钤陆o媽媽盛上一碗粥，“等下我給醫(yī)生打個電話，讓他過來給你看一下。”

瘋婆婆勉強把粥喝完，楊月重新扶她到床上倒下，又給她吃上一粒藥。她覺得媽媽有些感冒，所以頭昏腦脹。

她看著媽媽在床上躺著，翻來覆去不安穩(wěn)。就打開冰箱取出一塊冰塊包在毛巾里，敷在媽媽額頭上。有了這點涼意，瘋婆婆明顯安靜下來了，她睡意朦朧，嘴里嘟嘟囔囔說著囈語。

楊月起先只是摩挲著媽媽的兩只胳膊，好像幫她按摩一樣。這時候聽她發(fā)出一聲聲囈語，倒心里一動，湊近她的嘴邊，聽她到底說些什么。

“…………7……5……8……1……3……”

楊月聽了一會，也沒聽出什么名堂。媽媽嘴里翻來覆去的數(shù)數(shù)。數(shù)了一會兒就沒了聲息，她一看，媽媽已經(jīng)睡著了。

楊月看著媽媽睡熟的樣子，想起昨天安老師和楊老師說的話。真沒想到，安老師居然還能找到跟媽媽以前相熟的人。這個楊老師見到媽媽以后眼淚直流，一看就是個好人。

他們說起媽媽以前和她前夫的種種，能感覺媽媽在這個事件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四十多年前的這幾個好朋友，死的死，失蹤的失蹤，瘋癲的瘋癲，幸好還有楊老師和安老師，還有這幾個善良勇敢的孩子。他們一點一點解開迷霧，讓整個事件清晰起來。

一定要找到那些失蹤的寶藏！這不是為了貪心。楊月也看到過許多尋寶節(jié)目，知道這些文物的價值。但是，這些文物是屬于國家的。媽媽和她的這些朋友，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命去保護它們。如果現(xiàn)在心存不良想據(jù)為己有，安老師的父親，還有媽媽的前夫，死的就沒有一點意義！

絕不能這樣做！楊月想。

她又想起自己的父親。阿爸那時候天天去山洞撿夜明砂，撿了好幾年，家里仍然很窮。記得那時，她看到別的孩子抱著“叫咯嘰”，還有布娃娃，她眼饞的眼里冒火，心里知道家里沒錢給她買。但是為什么那天阿爸那么興奮，說一定能賺大錢，回來給她買玩具呢？

八十年代初，已經(jīng)有人跑到山溝里收購那些舊簪子、舊首飾、樣式古舊的木箱和掛畫。她曾親眼看見隔壁的嬢嬢把兩根銀簪子換了好幾塊錢。那時候的幾塊錢簡直是一筆不小的財富！

阿爸那么興奮，難道是媽媽告訴了他那些寶藏藏到了哪里？阿爸才想去拿回來賣錢？

不！不會的！楊月很快就否認(rèn)了自己的想法。家里窮了好多年，如果想要倒賣那些寶藏，媽媽早就說了。但是………如果不是這樣，阿爸死后，媽媽為什么一直說是自己害死了他呢？

她就這么模糊地想著這些問題，一時間總覺得理不清頭緒。還有那相框后面的東西，到底是什么呢？

她坐正了身子。眼里巡視著屋子里。媽媽的房間只有一張老式的木床，一個衣櫥。和幾個舊箱籠。她這兩天都整理過，沒發(fā)現(xiàn)什么東西。她瞄了一眼外間的舊桌子，走過去，拉開第一個抽屜。一堆亂七八糟的紐扣、剪刀、破布條、團成一團的舊毛線和媽媽的藥瓶。

角落里，那塊生銹的鐵疙瘩還扔在那里。楊月愣了愣，突然想起什么，一把抓起了那塊鐵疙瘩。

這塊好像銹跡斑斑的“小鎖頭”，一頭已經(jīng)磨的發(fā)亮了，另一頭還是黑乎乎的。楊月仔細(xì)地看著那些綠繡，模模糊糊好像看到一些奇怪的花紋。還有幾個歪歪扭扭的——那是“字”嗎？

安沐和楊老師也告別馮瘸子，離開了他的家。

本來還想多聊一會的，但是馮瘸子的兒媳婦從超市過來喊他有事，于是，他們也就告辭出來了。反正事隔多年，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完，索性等一等，說不定還能想到別的細(xì)節(jié)。

他們一起走到超市。路上，馮瘸子說他的婆娘去世多年，兒子兒媳待他還好，幺兒也很孝順。他自己覺得現(xiàn)在衣食無缺，生活蠻安逸。他們又說了幾句話，就在超市門口分手了。

馮瘸子進(jìn)了超市，安沐和楊老師緩步沿著石板路往回走著。

上午的空氣特別新鮮，放了暑假，寨子里多了一些孩子。他們在健身器材那邊的廣場上嘻笑打鬧，一些老頭老太太也在圍觀，非常熱鬧。他們從廣場邊經(jīng)過，心里異常感慨。

四十多年，翻天覆地的巨變。美好的新生活處處歡聲笑語。從剛才那壓抑痛苦的往事回憶中走出來，才覺得這一切是多么來之不易。

“安沐，你覺得你父親和大民子的所作所為值得嗎？”

楊老師問安沐。

安沐沉思了一下，慢慢地說：“值得！”

他抬頭看向遠(yuǎn)處的山坡，幾個孩子匆匆從遠(yuǎn)處跑過來。他們穿過蜿蜒的田間小路，驚飛了籬笆墻幾只斑斕的大彩蝶，它們展翅飛往更遠(yuǎn)處那蒼碧的天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