瓏瓏是不愛哭的，在叢俟面前更是，怕展示自己的軟弱，旋而又露開了笑臉。

淚珠還在睫毛掛著，紅彤彤亮晶晶的。

叢俟知道瓏瓏一慣這樣，即使其他人看著奇怪，叢俟也只會覺得心疼。

叢俟坐回床上，瓏瓏在旁邊的凳子上坐著，低頭用手指絞弄被子，叢俟又嘆了口氣。

“嘆氣干嘛，老十歲的”。

“那我這樣就回來了”，說完叢俟就咧著嘴嘿嘿的笑，眉毛也雙雙往上飛。

瓏瓏看到也忍不住噗嗤笑出來，叢俟總是能順著她并且讓她開心，但瓏瓏很快又笑不出來了，這些年過去，叢俟的眼下竟然長出了一條條松針一樣的細紋。

那個時候的他那么年輕，時間也追不上他。會是因為自己嗎？瓏瓏心里感到一陣難過，她想摸摸叢俟的臉，但是手仿佛被巨石壓著，舉不起來，也沒有理由舉起來。

叢俟看看窗外，道：“雨好像停了，出去走走嗎？”

瓏瓏道：“好啊。”

雨雖停了，但仍然寒氣逼人，瓏瓏這時才突然想起，叢俟有病在身，根本不宜出來走動，萬一再著涼，不由得想要說回去算來。但叢俟卻完全不在意，深深感受著初秋冰涼的空氣。

在外面要更輕松一點，也是，回去了瓏瓏就更不會面對叢俟了。

瓏瓏以為叢俟要問她很多問題，比如為什么突然離開、這些年在哪兒、過得怎么樣之類的，沒想到叢俟卻一直什么話都不說。

“你怎么不撿樹葉了”？叢俟突然問瓏瓏。

瓏瓏沒準備好叢俟會問這個問題，啊哦了兩聲就沒有下文。叢俟倒是彎腰撿起了兩片樹葉，遞給瓏瓏一片。

瓏瓏接過樹葉，捏著葉柄讓樹葉旋轉跳舞，叢俟握著樹葉，側目看瓏瓏。

“不聞一聞嗎？”，叢俟又問。

瓏瓏把樹葉放在鼻尖下，“沒有味道”，瓏瓏道。

“沒有嗎？鼻子堵了，聞不到”。

瓏瓏又忍不住想起從前，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經常出門散步，瓏瓏特別喜歡樹葉，每次瓏瓏都忍不住要撿起一片，先是玩一番聞聞味道，玩夠了把樹葉折起來成一個漏斗的形狀，然后用葉柄穿過固定，再鄭重其事的交給叢俟，說：“送你的，喜歡嗎？”

叢俟接過后就打趣瓏瓏：“你到底要給我戴多少綠帽子啊”，但還是將其握在手心，或者把它頂在瓏瓏頭上。如果迎面走過來一個美女，尤其是噴了香水的，等美女走過后，瓏瓏總是要問叢俟：“你看到剛剛走過去那個小姐姐了嗎？好漂亮啊，好香啊”。如果叢俟說哪里，我怎么會看到的類似的話，瓏瓏定要拉著叢俟回頭看，還指給他看，“剛剛走過去那個啊，那么香你沒有聞到嗎？”如果叢俟說看到了，瓏瓏就定要罵叢俟渣男。而關于香味這個事，叢俟是這么說的：“因為我的基因選擇了你，所以我只能聞到你的味道”，而瓏瓏這么回他：“我從來沒有聞到過你的味道，看來我的基因沒有選擇你，而是選擇了剛剛那個小姐姐”。

兩人喜歡每天都這么打鬧，尤其對于瓏瓏，她甚至對叢俟說過這樣一句話：“我喜歡欺負你看你難過的樣子，但只能是我欺負的才行，看你難過會讓我快樂”。

開始瓏瓏說這句話時只為了故意逗叢俟，瓏瓏也的確故意這么做過。可后來瓏瓏終于明白自己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心理了。

一天，叢俟在外應酬很晚還不能回家，一個人躺在床上的瓏瓏輾轉難眠，回想起對叢俟說的這句話。

如果我是因為你開心而開心，你難過而難過的話，那么我的情緒是受你影響的，我是受你掌控的。而如果你能因為我感到難過的話，說明我是可以影響到你的，我對你是非常重要的。

說白了瓏瓏就是想要試探和確認自己在叢俟心里的分量，在開玩笑的時候說出很渣或傷人的話，從而暗示告訴對方你對我并沒有很重要，強調在這場愛情里，誰是老鼠誰是貓。而實際上，越在意的人反而愛的越沒自信。

玩兒了一會兒，瓏瓏還是把樹葉扔了，好像扔掉樹葉就能扔掉過往的記憶一樣。

他們在外面不知道走了多久，筆直的街道不知道有多長多遠，好像沒有盡頭。

“你什么時候來的？”叢俟問瓏瓏。

“昨天到的。”

“沒出去看看嗎？”

“太冷了，天氣也不怎么好，就只在附近溜達逛逛”，瓏瓏手在口袋拽緊，問叢俟，“昨天怎么沒看見你？”

“出去玩了，什么時候走啊？”叢俟又問瓏瓏。

“過幾天吧。”

兩人又陷入了沉默，遠處有銅鈴清脆的聲音慢慢飄過來，叮叮當當。沒一會兒又聽見羊和狗的叫聲，狗圍繞著羊群來回跑，但有一條遠遠的朝他們跑過來，叢俟下意識的把瓏瓏拉在身后，狗卻突然轉了個方向又往遠方跑開了。

叢俟拉著瓏瓏的胳膊，也不想再繼續往下走了，便掉頭回去。瓏瓏只好跟著叢俟一塊兒回去，他們中間的一米距離消失了，兩個人又重新靠的那么近。

瓏瓏沒有抗拒的意思，任由叢俟拉著，瓏瓏突然想不起自己當初為什么要離開，并開始覺得有點后悔，是不是自己太作太矯情了，可如果要回頭，讓他們重新在一起，瓏瓏也沒辦法說出這樣的話的，瓏瓏知道，叢俟也不會開口。

好像事情只能是這樣了，三年前的選擇就注定了他們現在的局面，他們沒辦法再在一起了。

瓏瓏心想，如果叢俟主動提出來就好了，瓏瓏先假裝不同意并且表示出難過，這么三番兩次，不，兩次就好，第二次就答應。這么想著，瓏瓏就在心里給了自己一巴掌，真是神經病啊。

瓏瓏看著叢俟的側臉，叢俟則專注的看著前方回去的路。瓏瓏回過頭，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便把剛才忽閃而過的念頭拋開了。

他們回到了住的地方，又有其他的旅人入住，還是圍在一起裹著毛毯唱歌和奶茶。

一個人懷里抱了只胖貓，叫嘟嘟，這只貓瓏瓏昨天來的時候就見到了。但是只讓摸不讓抱，看來今天確實是冷了，或者嘟嘟不喜歡她，瓏瓏看著嘟嘟心里實在是有點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