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祈走入安靜的教室，坐在座位上就慢慢進入狀態，他在早自習里也做到跟周圍人一樣自律學習。

陽光下的微風輕輕拂過窗邊，滲入室內滿是知識包裹著的環境里，靜得連空氣都害怕。

窗外漸漸渲染上鳥鳴和人群的閑聊聲，教室外的走廊時不時能看到有學生快步走過的。

在時鐘的運轉期間，他們就跟時間被禁止般待在教室里看書，一眼望去所剩寥寥無幾的空位。

當學院里有一天斷絕起嬉鬧聲或許就是這幫學生影響力的初端。

他們無論是身體上還是眼神里，都透露著一股嚴肅，冷峻里又毫無開玩笑的神情。

周祈作為他們之中年紀最大的，比他們早好幾年步入過社會，自然是知道那個骯臟地方的險惡。

他更知道的是，如果沒有江厭爍的打擊他也不會因此重燃熱血，像發了瘋似的為逆襲學習。

看似平淡的世間街頭飽含無數的風霜雨雪，有的會如狼似虎般吞噬著低層人民。

每當想起他曾經在廣播部不時跟他們分享學習感言時就有些羞恥。他或許也沒曾想過那個驕傲的少年會因此隕落。

明明自己上一秒還信誓旦旦地勸勉著同學們要朝著未來理想發奮努力，下一秒他卻成為了最好的敗者例子。

曾經那個青春四年的少年坐落于窗邊吸引了無數少女的目光，渾身散發出荷爾蒙的魅力。

此時的他似乎閃耀不起來了，路過走廊邊的人很少，他也真的不該把那些吹捧的話語放在心上。

清俊的表達很廣泛，但唯獨能站在舞臺上如零星般熠熠發光的少年才叫榮耀。

這輩子人間光陰所剩無幾，彼此都會經歷過難以忘懷的舊情感，他們會令你牽腸掛肚甚至重燃熱血。

第二節下課，時間恍如飛快。

將要下課時老師也告訴過他們，下一節課就要到音樂廳練習。

周祈面無表情地坐在位置上翻看著書，里面的曲譜他都見過，有時倒也會演奏些試試水準。

學院里的楓樹掛著綠葉，似巴掌大模樣的葉子間停著幾只杜鵑，藍灰色的毛發嘴巴倒是尖大的，時而也像音樂家般哼叫幾句。

到底是受音樂學院的影響，連風吹過落葉時都照出翩翩起舞的影子，細聽都還有響聲。

在靜謐清新的環境里，周祈的心坦然自若，他淡然看出走廊瞧著班里有部分同學抱著書，氣質高昂地走向去圖書館的路上。

經過幾些天的磨合，周祈逐漸交上幾個跟他算半個宿舍鄰居的朋友，其實也就是上次那幾個挺熱情的男生。

他們笑起來陽光溫柔，藍色的瞳孔毛發很少很白，有的臉上會有淺淡的雀斑，衣服永遠貼合韓式風。

大學沒有那么多校服講究，不過對于好學生都會穿整套校服步入學院，每次進入教室都能分辨出少部分濫竽充數的學生。

假期他們會離開學院出去玩，那時候就沒有再約束校服的禮儀，大街上基本都是潮流的穿搭。

他是在響鈴前兩分鐘到音樂廳的，學院的音樂廳真是比他想象的還要華麗，少不了孔燈的同時又有金燦的射燈。

室內一片金燦燦的光線，里面的環境也靜到發出點動靜都有回應。

他們這個班說到底就是乖，別人進入音樂廳第一件事就是發出感慨地驚訝，而他們則是見過世面般瞟個眼，抿著唇愣是一句話都不說。

大概是有些學生忍耐不住了，撒腿往四周盡情跑去，在音樂廳追逐得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Das ist toll! Ich habe hier unz?hlige Male fantasiert， und ich habe nicht erwartet， dass es mich so verblüfft.”人群里有個男學生發出感嘆，聲音有感染力的同時不算很大。

“Das beweist nur Ihr seichtes Wissen.”

“Jeder ist ein Neuling und hat nie normal gesehen.”那個男生尷尬地撓了撓頭傻笑，脾氣倒是好。

“Nicht unbedingt. Wen kennst du einfach nur und wer ist anders?”

周祈倒是覺得這句話寓意不淺，當那個女生話音剛落，多數人的目光都意味深長地落在周祈身上，似乎把矛頭指準他。

周祈沒有多想，他們也畢竟才剛成為同學沒多久不認識也正常，就是總覺得說出的話陰陽怪氣，怪讓人背后發涼。

“Was meinst du damit?”

她的話最后還是引起不少人的注意，那個女生本來話音不大不小，湊在音樂廳里也就勉強圖個熱鬧心。

但她陰陽怪氣的語感也會讓人惡心，就算沒事聽起來也會覺得不舒服。

她輕輕瞟了一眼，目光落在別人身上傲慢又跋扈：“Ist es schwierig， dass alle Ohren nur eine Bedeutung wie Sie h?ren k?nnen?”

“Du!”那個男生被氣惱，瞪著眼左手也緊握成拳。

或許要不是看在她是女生也是同學的份上不跟她一般見識，要不然遲早會讓她為自己說出的話后悔。

她性格冷傲很拽，這下所有人都知道了，而且尖銳的眼睛里看人都有冷氣。

眾人在他們吵起來的那一刻寂靜下來，老師們本來在后場準備燈光工作，聽到前臺有矛盾紛紛探個頭出來。

周祈只是沒怎么注意過他新同學的性格，平時的大好時光都跟他們一樣專心花在學習上，教室除了教學需要和特殊情況也不怎么會出去。

今日的吵鬧后，很多同學都變得膽小收斂起來，平日里的嬉笑漸漸消失在人海中。

過了會，導師們調整好燈光就讓學生到舞臺旁聚合。

他們這幾天的音樂課上的都是基礎知識，這次能帶他們到音樂廳展露藝術也算是牛刀小試。

先是調整好隊伍讓學生們按順序表演，導師跟候場學生在觀眾席坐著欣賞。

周祈的排號在中間，班里總共也就才四十多個學生，男女比例很平均。

起初他也只是平淡坐在觀眾席里望著舞臺上表演者的演出，都是演奏他們最拿手的曲子奪觀眾眼球，不過也少不了失誤的。

通過觀察他可以清楚某些同學的音樂基礎，看得出來少說也有個五六年，只不過節奏太快過于倉促，才導致一時半會跟不上跑調。

這些問題他以前也經常犯，只不過后來真正能領悟到小提琴領域的技巧后慢慢擊潰這層弱點。

導師們看得很清楚，在他們眼里那些學生果然都會出現在他們意料之中的錯誤：倉促又想一步登天。

音樂廳的門隔絕與外界的聲音，室內封閉得有些緊密，像碩大的電影院般安靜得只剩音樂。

輪到他走到后臺排隊候場時，周祈的手才開始有些微顫抖。

這是他第一次在同學面前展現實力，他希望隱瞞保留又想緊抓他們的注意力。

內心是挺矛盾糾結的，看著舞臺上的音樂緩緩接近尾聲，身體更是抖得厲害，他甚至有想逃避的念頭。

舞臺上小提琴獨奏的音樂聲響起，金燦的射燈獨照在他身上宛如暖陽，襯得他渾身散發著耀眼的光。

《玫瑰》是他這次演奏的樂曲，熾烈的音樂透過射燈散發出它如曲名般的玫瑰熱烈，指尖觸動在琴弦上都沾滿光榮。

導師有些看呆，觀眾席里懨懨欲睡的同學們也瞬間被舞臺上的音樂吸引住。

他的左手觸動著琴弦的轉變，右手則是握著弓不斷在那幾根弦中演奏，隨著音樂的波瀾起伏，所有人都跟著他與之沉淪。

《玫瑰》屬于浪漫的曲目，普通人在大學這個階段接觸的大多數都是比較歡快激昂的樂曲，極少有機會能聽到猶如音樂會般的視角。

這也就剛好讓人認準周祈的身份懸殊，就算他再怎么基礎好，課余能學這么多曲目真是人群罕見。

周祈閉著眼繼續陶醉地拉著琴，身材高挑的他影子也很唯美。

靜態觀看這一幕都覺得他會是個斯文儒雅的少年，迷霧繚繞的氛圍里一曲即破。

氛圍陶醉的另一頭角落里，那個冷傲的姑娘正倚著墻，掀起眼皮朝他瞟了眼。

她挑起眉，目光在他身上打量番，最終仍是對他的身份起了興致。

她眼睛利銳，從他身上她相信遠不止這點她肉眼看出來的秘密。

可她相信，難言之隱的盡頭就是公之于眾。不用等太久，他的秘密遲早會被扒個精光。

結束演出，周祈拿著小提琴不緊不慢地走下后臺放回樂器，許多人陸續圍在他身邊拍馬屁。

“Welche Musik hast du gerade gespielt? Das klingt romantisch.”

“Rose.”周祈淡淡回應，聲音環繞在空氣間干凈清朗。

“Rose? Hast du es drau?en gelernt?”

“Es ist nur die Stiftung.”

他抬腳走出后臺，順應著燈光回到觀眾席里欣賞剩余同學的表演。

有了他的表演秀，導師們看得出來似乎對剛才的音樂吸引頗深，腦海中依舊在回味著旋律。

一節課下來也算是結束同學們的表演，導師都聚在一起討論起評分情況，第一名則可以加學分。

學分算是拘束學生們的條件，在學院里無一不順從于評定學分的領導們，因為這份條件可是象征自己能否安全畢業的重點。

他們商量了會，最后把同學們都喊到舞臺旁宣布本次小演出的評分情況。

周祈得了第二名，分數無限接近于第一。

至于第一就是那個高傲的姑娘，從她聽到成績后的平淡神情里，所有人都感到意外，圍繞在她周圍的女孩子都在吹捧她。

小姑娘冷漠臉依舊繃在臉上，她安靜走出音樂廳時被周祈注意到身影，凜冷又厭世。

周末的晚上，周祈被隔壁幾個男生叫出去玩，地點定在酒吧。

聽他們說學院也有不少人經常會在那邊狂歡，總之都是湊夜市的多。

德國酒吧風格繁多，他們這次去的這家是韓式風格。室內的氛圍燈透過玻璃窗折射出外面，路過的人都會抬眼略過。

酒吧內部主要由光滑的紅木板裝飾，特別點的會專門打造塊紅磚，以此呈現出古老簡約感。氛圍燈整齊地掛在木質柱的上方，步入里面看起來環境昏暗卻又有微光。

展示柜里時而擺放著許多酒，他們價格不一，介紹牌什么的也全打在卡片上。

晚上蕩漾在夜市的人也多，街頭人潮擁擠的同時滿是熱鬧。

周祈跟著他們進入酒吧，在他們都趴在吧臺跟調酒師聊天的同時，周祈也朝四周環顧著。

吧臺圍觀的人不多，他們多數都是三五成群地坐成一桌談天論地，桌面上擺滿各種類型的酒，精致點用高腳杯裝的也就是調酒師新調出來的新品。

“Was denn? Ist es nicht sehr lebendig?”有個男生把手搭在周祈肩上笑著問。

“Es gibt viele Menschen und die Umwelt ist ein wenig chaotisch.”周祈的耳邊這時游蕩的全是悶在室內的嘈雜聲。

片刻后，調酒師又調出新的飲品，他們紛紛都傳遞過來，最后落到周祈手上。

他接過高腳杯，低頭嗅了嗅倒聞出股清甜的香味彌漫在鼻子里。

這杯酒倒是精致，淺淺的高腳杯邊沿竟有片三葉薄荷掛著裝飾，杯子里的酒由渾濁白漸變至湛藍。

“Das nennt man Blaumond.”男生們輕松小抿一口，搖晃著酒杯說道。

“Wie ist die Temperatur?”

“Du musst den Barkeeper fragen.”他無奈地盯著酒杯的精致雞尾酒又說，“Schlie?lich wird es aus einer Mischung aus vielen Cocktails.”

他說這句話很多人都會第一時間嘲笑他老土，喝由調酒師調出的這種酒怎么可能會問得那么清楚，就算想也有些為難。

他對自己酒量的接受程度還是了解的，如果在不知道度數的情況下盲目飲用，恐怕會醉個天花亂墜。

他們很多人都已經毫不猶豫地飲下酒，就只剩下周祈唯獨舉著高腳杯在那低頭凝視，像在思考什么。

朋友看出他的猶豫，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寬心敞開道：“Es ist nur ein Cocktail， der Rest kann h?chstens den Geschmack ?ndern.”

他神情淡漠：“Ist es leicht， betrunken zu werden?”

“Pers?nliche Verfassung， bin ich mir nicht sicher.”男生又接過另一杯酒坦然道，“Komm raus und trink， auch wenn du betrunken bist!”

他當然怕，怕的不是他們會把他拋棄在酒吧不聞不顧，而是酒誤闖禍。

他抬起高腳杯湊到唇邊，溫和的濃酒順著唇滑進口腔，彌漫片刻卻又突然變得灼烈起來。

他連忙停下，將那只喝了半點的高腳杯迅速放到吧臺上，口腔里的烈酒還在不斷燃燒。

周祈被突如其來的烈酒嗆得直咳嗽，紙巾攥在手心慢慢擦過唇邊的水滴。

他抬起眼那一刻，正好對上不遠桌的女孩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