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輻照在灼燙的地面上,堪州吹不進一陣能與太陽抗衡的風。
吳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表面上風平浪靜地提著一大袋雪糕回到公司的,甚至看到江吟安的那一刻她還沒緩過來。
二樓里的員工還在為雪糕的事狂呼喧鬧,辦公室門后的兩人面面相覷。
“買個雪糕回來人都變呆了?”江吟安頭也不抬地繼續(xù)打字,白皙的手指在鍵盤上敲著。
“我剛才好像撞到桃花運了!有個男生長得好好看!”吳柚捧著白瓷杯激動地描述著男生的外貌,氣質(zhì)上倒透露些風流。
“柚子。”江吟安停下敲鍵盤,椅子往后一推就站起身,“你對好看這個詞要有個水準,不是有個白色口罩就帥的。”
就比如,上次她在路邊看到一個戴有白色口罩的柴狗,然后就不斷搖擺起江吟安的手臂說那只狗很帥很有個性。
她不知道的是,這次真的很帥。
品味和氣質(zhì)是吳柚表達不出來的,眸中有光線映出的光。
“那行吧。”吳柚撅起嘴吹了吹冒著熱氣的咖啡,“就當我沒眼力,反正也沒有機會認識,就當?shù)脗€眼緣看看。”
江吟安聞聲抬起眼朝她身上看去,令她感到驚奇的是吳柚竟然會想得這么開,平時她可是死皮賴臉的想去要聯(lián)系方式的。
嘈雜聲復雜的大街上,陳旎鋒正跟周祈打電話,手里拿著剛從雪糕店里買的雪糕。
“你心動了?”
“嗯,也不能說是吧,那姑娘臉蛋長得是挺好看的,就是矮了點,差點跟我湊了個最萌身高差。”他盯著手中的雪糕,不斷打量起記憶中的吳柚。
小姑娘確實長得出眾,身高這玩意說高也不能太高,太矮的話也沒什么成熟的氣質(zhì)了。
周祈這幾天急著在網(wǎng)上查找自己入學資料什么的,礙于時間緊迫,他這次重修打算訂在德國。
德國雖然沒有維也納那樣在音樂界出名,但也是世界上音樂家最多的國家,相對來說知識應(yīng)該也會豐富些。
他在那最多也待個五年就回來,對于別的也沒什么遺憾,有聯(lián)系方式都聯(lián)系得上。
沒胡思亂想倒好,一想起來就占滿了江吟安這個人,他得空才想起來跟江吟安發(fā)展交往的這件事。
他那天為了能讓江吟安接受自己,完全忘記了自己還有重修這么個重要的任務(wù)背負在身上。
如果他離開五年,她還會記得他嗎?
五年很長,她應(yīng)該早就嫁人了吧。
那他們呢?現(xiàn)在剛建立起的情誼又算得了什么,會是他們回憶里的一個笑話嗎?
周祈也不知道自己內(nèi)心在想什么,當初一股腦熱擅自有了這么個決定,放不開都會成為段遺憾。
江吟安應(yīng)該不會在乎的吧……
她這么好看也上進,會有很多人替代他在她心里的空位。她或許就把那些事當成是他童言無忌的玩笑,聽過就好了。
他總覺得自己最近總是會累得胡思亂想,總把那些圓滿的事情想得那么糟糕。
他甚至已經(jīng)把江吟安未來跟他分手的理由都想到了。
就是,因為他幼稚。
如果下一屆比賽他奪不回冠軍,就會再添上一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所以,他到底在等待些什么?
明明也就是些零碎的巧遇,非要把它們想象成是故意制造出來的機會。
太自信了,還沒觸碰到閃耀就妄想摘星。
通話結(jié)束后,屋子里寂靜下來,隔絕了街上復雜的喧鬧聲,小提琴曲也融入不進去這五味雜陳的空氣里。
周祈坐在沙發(fā)上看出落地窗外的高樓,腦子里全在回憶起曾經(jīng)那些能一筆帶過的巧遇。
落地窗外的小陽臺正被太陽暴曬著,看似燦爛的暖陽實際毒辣無比,在那站一會都會熱得跟個狗。
他此時腦子復雜,像許多根錯亂的線條纏在一起解不開。時而又會覺得一片空白。
對于平時的此時,他應(yīng)該會心平氣和地站在陰涼的地方演奏小提琴,絕對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鬧得心緒不寧,甚至有些煩躁。
室內(nèi)的物品全安靜不動地躺在那,被時間靜止般冷清得可憐。
周祈捏了捏眉心,閉著眼嘆了口氣,耳朵上的黑鉆石毫無光澤。
他能感受得到,靜謐的空氣里都慢慢渲染上頹廢的氛圍,腦袋亂得發(fā)狂,真想把線條全部撕碎。
天氣燥熱,情緒暴躁也難免的。
晚上八點的時候,熱氣已經(jīng)隨著烈日漸漸消退,清涼的晚風這時才吹來。
江吟安打電話過來跟周祈通知聲上次那個合作方發(fā)過來的邀請,她也表明態(tài)度想跟他去。
周祈自然是沒有意見,更何況還是跟著江吟安一起去赴約,他也已經(jīng)能想象到江吟安的驚艷出場。
她每次去應(yīng)酬都會穿禮服和高跟鞋的,審美搭配的不同,給人的感覺就會不一樣。
他更不一般,每次見到都會淪陷。
周祈這么多年除了小提琴的比賽才會穿西裝打領(lǐng)帶,關(guān)于地點的高低貴賤,他從來沒有穿正裝的例外。
但這次不一樣,他要跟的是江吟安一起去赴約,穿的服裝當然是要襯得上她的氣質(zhì)。
他從衣柜里拿出那套很久沒穿卻依舊整齊如新的黑西裝時,眼眶里泛出些許淚光。
那套西裝整齊的固定在衣架上,這么多年過去了也找不出褶皺,連熨斗也燙不出來。
那時候的少年驕傲高貴地站在神壇上演奏著讓人歡呼陶醉的曲子,手里的小提琴更是沾了不少光。
觀眾席基本上都有應(yīng)援熒光棒放出來的光,點點燈光一瞬間匯集成了榮耀,舞臺上的各種彩燈設(shè)施也統(tǒng)一投射在周祈身上,要想不自信都難。
他說過,那片燈海和彩光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榮耀。
轉(zhuǎn)眼間幾個月過去了,他沒有忘得徹底,甚至有時在夢里都會多次見到曾經(jīng)第一次入門小提琴時老師和他的第一次見面。
他也反省過自己為什么差點在清醒后忘記了怎么握弓持琴,那明明就是入門的第一課,在敗落前每一場比賽都有這個意識,可偏偏差點毀在夢里。
清醒后的他代表著開始上進、重燃熱血,是絕對不能再繼續(xù)頹廢放縱下去的。
周祈恍惚間想好了,江吟安和榮耀他都要。
不是諾言不是玩笑,是決心。
第二天,陽光肆溢。
周祈把車停在了江吟安小區(qū)樓下,他在車里等了很久江吟安才拿著手機跑下來。
站在車窗邊神情驚愕:“阿祈,你怎么來了?”
“送你去上班。”他淡淡地說。
“就為了這個?”看得出來她收起了驚喜。
“不然,”周祈轉(zhuǎn)過頭挑起眉跟她對視,“以為你男朋友是過來占你便宜的嗎?”
關(guān)于先婚后愛他不感興趣,相愛再結(jié)婚才是首選。
說到這個江吟安臉頰泛起緋紅,有些羞澀地勾起唇:“我可沒說是這個意思。”
看得出來,臉蛋已經(jīng)開始燙紅了,眼睛也在忽閃著。
清晨的微風輕輕拂過堪州每一處角落,經(jīng)過她身邊時細發(fā)被吹得散開,透澈的眸中留戀著風的足跡。
她身上的淡香漫散在微風里,周祈靠近她都能聞到清香。
周祈朝車窗外伸出手,在她的細發(fā)上輕輕揉了揉,看著她溫柔地說:“該上班了,女朋友。”
她應(yīng)了聲就不緊不慢地走到車后座,剛想打開車門就被周祈叫住:“坐前面來,副駕駛。”
確實,在網(wǎng)上有流傳過副駕駛是留給女朋友的專屬位置。
江吟安內(nèi)心感到絲甜滋滋,坐進副駕駛且系好安全帶后,周祈突然俯身過來,呼吸聲蕩漾在她耳邊。
“我系好安全帶了。”
“這么自覺?”周祈一看,確實主動系好安全帶,“可我并不是為了這個。”
江吟安有些好奇,可能是最近被狗糧沖昏了頭腦,跟周祈單獨在一塊都覺得會發(fā)展些老套的劇情梗。
“那你……”
她話音未落,額頭上忽然間多了個溫熱濕潤的吻,后腦勺被他的右手墊靠,緊張的雙手也被他單手安撫著。
看到周祈猛靠近她的前一秒,江吟安緊閉上雙眼,唇也緊張地抿了抿。
她感受到額頭上的吻后又趕忙睜開眼,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的喉結(jié)呆滯。
她此刻已經(jīng)忘卻了一切,看著喉結(jié)慢慢往后移,她對上了他那深情的視線。
少年深邃的眼眸中多了份深情的淪陷感,眼球里都是她的身影。
他吻她的額頭,是周祈不知想了多久得出的決定。
在那之前,周祈一直都想對那艷紅的唇下手,可礙于他們的關(guān)系視角,他怕江吟安會覺得是份撩人的不正經(jīng)戲法,所以才改成了吻額頭。
他覺得,吻唇這件事還是要等來日深思熟慮她同意了才行,無緣無故占便宜對彼此都不好,反而還會傷害雙方感情,影響進展。
“你剛才想說什么,嗯?”周祈柔和地笑了笑。
“我…我說你為什么要吻我額頭?”
“那要不然吻唇?”周祈笑著調(diào)侃她,誰知道江吟安臉紅得越發(fā)厲害了。
江吟安緩過來皺起眉剛想說什么,他又揉了揉她的腦袋安慰。
“放心,它太高貴了,在沒有你的同意前我不會碰。”
可惡,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心又突然被這個少年撩撥起來了,還把臉染得那么燙紅。
車緩緩停在江吟安公司門口,她打開車門就走到駕駛座車窗邊,看了他一眼又湊近臉:“晚上見,男朋友。”
他的嘴角上揚,突然又來了興致逗她:“我可沒說晚上也來。”
誰知江吟安俯到他的耳邊,好聽干脆的女聲隨之落下來:“我相信你。”話音一落,她便抬腳往公司走去。
她相信他不會辜負自己的信任,芥蒂在戀愛這層關(guān)系前,江吟安更會相信那個被她庇護的小孩。
時間過得飛速,上一秒還陽光肆溢,下一秒直接運轉(zhuǎn)到了天空鋪滿金澄色晚霞的傍晚。
周祈很早就在公司樓下等江吟安下班,看著從門口陸陸續(xù)續(xù)走出來的員工,周祈有些感慨和羨慕他們的生活。
雖然每天都要面臨各種資料的煩雜任務(wù),但是他們再怎么普通也遇到個能在商業(yè)界掌權(quán)的老板江吟安,這已是他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情。
他更幸運的是能擁有她,這已經(jīng)非比尋常了。
江吟安還沒下來的時候,周祈不經(jīng)意遇到了王芷敏,看起來就不像是巧遇。
王芷敏看到周祈后連忙跑到他車窗邊搭話,甚至還有坐到副駕駛的想法。
“阿祈,你是在等他們下班嗎?”王芷敏輕聲問,眼睛還溫柔地眨了眨。
他知道王芷敏說的“他們”就是像陳旎鋒那些經(jīng)常能混在周祈身邊的兄弟,而她就正好以為他是在等他們下班去狂歡。
周祈沒有回答,目光直直地落在公司門口。
“那我跟你們一起去玩吧!人多也熱鬧,況且還是老朋友。”王芷敏也不惱,她笑著跑到副駕駛的位置,剛想開車門卻怎么也打不開。
周祈在她跑到副駕駛旁的前一秒就按了鎖車鍵,語氣還冷漠道:“別想打那的主意!”
“這么兇干什么,他們看起來還有好一會才下來,我就勉強陪你聊聊天。”
“不需要你的勉強。”周祈似乎看到了江吟安走出來的身影,打開車門頭也不回警告她,“別進去!”
公司還亮著燈,江吟安從門口走出來時頭發(fā)和衣服都被晚風吹得凌亂,在金澄色路燈下的她更是緊勾周祈的心。
王芷敏朝那個方向看過去,正好瞧見周祈把外套披在江吟安身上,然后環(huán)著她走向副駕駛。
江吟安看到王芷敏的那一刻眼神有些驚訝,她瞥了一眼周祈平淡而面無表情的神情,坐進副駕駛后尷尬地皺起眉:“我好像打擾到你們了。”
周祈也坐在駕駛座回答:“她剛路過的,我沒跟她聊。”
“阿祈!”王芷敏咬了咬牙大喊。
“王芷敏,我有女朋友了。礙于她會吃醋請你以后不要再打擾我們的生活,另外也不要找我。”
他扣起江吟安的五指并舉起來朝王芷敏示意:“我很愛她,勝于喜歡。”
自這天以后,他會只給予她一個人所有的偏執(zhí)和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