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做是以前江吟安還是能在年齡上洋洋得意的,畢竟她那時候認為一個弟弟見到比自己年紀大的肯定會跟人群目光一樣,看她都是飽含羨慕之意的。
但后來她慢慢發現了自己的弊端就在于身高問題。她與周祈有時站在一塊的時候,身高問題差點讓別人誤以為是兄妹或戀情關系,因為江吟安在外型上年齡根本就毫無可露點表達,就連人們的焦點都在身高上。
“在沒有走出會展的同時,你還沒有權力說它無價?!苯靼财降靥鹧?,指了指他手上的專輯。
“那請問一下江小姐,您現在能拿得出去會展嗎?”周祈微微彎下腰,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的眼睛。
“阿祈!”她被激怒了。
“做人要懂得講道理,先來后到懂不?”
一剎那,周祈眼睛恍惚了片刻,腦子里的空間就全被剛才的那聲“阿祈”占滿,連著蕩漾許久。
他有些被眼前女人的聲音蠱惑住了,是從她每次喚他名字的時候開始的。
女人的聲音清晰而成熟,語氣中每一刻都有不同的情緒在內,即便是在人潮擁擠里也能分辨出來。
周祈回過神的時候發現眼前比他矮半個腦袋的女人正兇惡地瞪著自己,緊繃的五官倒看不出任何情緒,隱隱只能看到上眼皮被掀得有些勉強。
以前陳旎鋒大學談戀愛的那會就跟周祈大致形容過女人的千變萬化有多么齊全,簡直不會重樣。
就比如生氣的時候肯定用平時水靈靈的眼睛瞪著你,然后隱隱能聽到陣細作的磨牙聲,勾在背后的雙手早已經緊攥成拳,下一秒就對你大打出手。
他還聽陳旎鋒形容過女人開心的時候會是個什么樣的奇葩生物。迷人的眼睛像顆玻璃珠子一樣清純,時而會拿著手中最喜歡的食物蹦跳在小路上哼起首小歌。
周祈對于陳旎鋒的講述也是有所耳聞的,先不說他是宿舍里第一個脫單而且也是四年唯一一個的,就連對女生的了解都已經是一清二楚的。
從眼神里周祈倒是看出了不少由她身上散發的戾氣,像下一秒就能將他全部吞噬般可怕。
“先來后到?”他輕笑了一聲,“不應該是先得后讓嗎?”
近距離看到少年掛在臉上的那抹笑容,江吟安頓時感到吃驚,眼睛定在他唇上移不開。
被玻璃包裹的會展此時有陽光斜射進來,不巧的是剛好照在周祈背后成為了他的光影,連身體都被暖陽勾勒出黑色的輪廓,頭部遮擋著刺眼的太陽。
江吟安感受到了在這股初曦下,內心的羞澀不斷朝臉頰上涌去,最終讓白凈的臉蛋渲染上了層粉嫩。
少年的笑意是她經不起的蠱惑,連自己不經意觸碰到都會臉紅羞澀。
她從來都想不到這一層的威力有多么震懾,倒讓她如淪陷般久久無法自拔。
有些意外,可能甚至連江吟安自己都想象不到會有這么一天。
依吳柚的角度來看她平時應該是在街上看到帥哥最矜持的人,有時脾氣不好還會無緣無故甩別人一個冷眼。
但今天就算是她自己本人站在這都不敢相信,一個平時不近男色而專注搞職業的女大佬開始心動了,況且貌似是不久前就已經冒芽。
“弟弟,不帶這么訛錢的。”
“我好像沒有強迫你要吧?是誰跟在我后面,眼睛盯著我手里的專輯就兩眼放金光的?”
“那我現在不就想讓你中間商賺差價,會虧得了你嗎?”江吟安神情平淡,眼睛慵懶地掃了眼周圍的環境。
“可我不想做這筆交易?!彼従彿畔率种械目Х龋皩τ谝粋€真正的收藏愛好者來說,所收藏的喜愛物品是無價的,更何況還是這最后一件專輯…”
她隱忍不發,眼睛忽閃多次也找不到合理的說詞,手指在桌子上悠閑地敲了好幾下都毫無轉折點。
“行,你贏了?!?
她說著拿起咖啡最后喝了口,站起身往樓梯走去,剛邁出一步就被叫住。
“江小姐,感謝奉讓。”
“我記住你了!”
高跟鞋踩著尾音漸漸走遠,江吟安每一步都走得很悠閑,走路時帶風的她頭發被吹得亂飄,臉卻依舊是繃著。
在商業界她都會因為背后江家勢力關系得到許多殷勤的謙讓,她一直以為這種事情會維持很久都循環不到盡頭。
可在這一次她被沖醒了頭腦,多次斟酌過后才覺得自己的樣子有多么傻,簡直就像她平時提過初入社會自以為是的小白,失去了她平時慣有的高傲感。
她本就該繼江家這個強大的消費者成為單個食物鏈頂端,而不是在這個擁擠的半山腰里排擠埋怨那些比自己要努力的人。
按照以前她自己可能會默默打破自己此時的愚昧,不斷地讓自己重新恢復到工作狀態當中??涩F在望著車鏡里的自己她卻意外覺得陌生,甚至會懷疑起皮囊下的自己。
正如周祈看到的那樣,在車鏡里江吟安盯著自己的瞳孔發呆,透過鏡子她看到的瞳孔是清純柔和的,根本不具有平時冷漠的利銳感。
她暗想,興許是自己最近工作太累了,才會對別人改變了原有的態度。
換句話說,她因為別人的笑改變自己了。
回到家后她的內心倒平靜下來,淡淡地掃過室內每一處角落后才嘆了口氣。
午后的陽光附著在落地窗前的小陽臺上,她看到了綠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仔細看還能見到陽光和空氣里飄散的塵土。
興許是真的太累了,她竟然能對外面的陽光都看得出神,甚至在陽光的幻想里江吟安再次看見少年那抹笑意,就如現在午后的陽光般溫暖治愈。
眼底下的臥蠶微微涌起,嘴角上揚得更好弧度,笑的時候毫無特別準備很自然,陽光在眼球下都折射出火光。
如果有梨渦在旁邊襯托就更美好了…她想。
無論是不是個夢,她都想去接受那個現實,那個有少年笑意的現實。明明就發生在一個小時前,她卻覺得距離很久以前。
笑就是笑,沒有特別的刻意準備,一般人可能就是簡單的露出大白牙傻笑,亦或是懂得矜持就連忙笑不露齒。
江吟安可能都沒有見過自己笑過幾次,大部分時間都是待在辦公室里面對許多疊厚重的資料,同樣大小的印刷體字有時也讓她錯亂思路,忙得也不可開交。
她的前半時光就是這樣平淡無奇獻祭給商業的,轉念回想多少次她都不覺得后悔,畢竟從她決定踏出這步的時候就很少有時間去反思后悔。
窗外的微風輕輕吹進了室內,蕩漾幾步后又飄去了別處,只剩紗簾留住了它來過的痕跡。
江吟安躺在沙發上睡著了,身上還簡單披了條輕薄的米白色棉毯。她在夢里看到了假象的未來,是一個相對于孤寂的生活,既體會不到別的女人口中的分娩之痛和育子之苦,又礙于對工作的熱愛找不到能羈絆余生的人。
她看到了那里面自己的孤寂,一味瘋狂的沉浸在工作里,就像楊淮打算獻祭自己一生那樣毫無阻礙地去滿足實現自己的欲望。
江吟安晚上下班走到路口的時候,漆黑寂靜的夜空下很少有行人的足跡,連天上的星星也少了幾顆。
身旁路燈的光揮灑在身上,紅燈上閃亮的數字也在倒數著,暗沉的環境里少了平日的嘈雜,整個城市都寂靜下來。
綠燈一亮,兩邊路口的人都挪動了腳步往對面走去,江吟安面無表情地踩著高跟鞋的尾音穿過馬路,踏在馬路中間的時候剛好和身邊經過的人擦肩而過。
江吟安見狀停下了腳步,定著身子幾秒后轉過頭,又再次對上那個人的視線。
他的動作比江吟安的要早,甚至從擦肩而過后就連忙轉過頭盯著她的身影,直到她也跟著轉頭。
路邊的對視讓她有些猝不及防,江吟安看著少年的眼睛也找不到熟悉感,只是單純覺得他的五官長得挺俊朗。
在僅僅一段馬路的街邊,兩人站在無人的路邊對視著,中間的馬路成為了彼此間最長的距離。馬路兩旁都各有開著的路燈,金澄色的燈光同樣照在他們身上。
不知過了多久,江吟安看到對面的少年勾起嘴角微微笑了,而那抹笑意在他臉上突然變得很熟悉,甚至都讓她記起了些什么。
路邊的燈光下,晚風輕輕從樹枝上吹落片樹葉,直到金黃色的銀杏葉飄墜到江吟安肩上的時候,她才猛然想起——
眼前這個朝他笑的少年是周祈,那個一抹笑意就蠱惑著她內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