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抬起頭跟她對視的那一瞬間，江吟安看到了他臉上的瘀青和傷口，嘴角還冒了點血跡。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看著他的傷口有些擔憂。

過了一會，江吟安利銳的眼睛漸漸溫和下來，嘴角微勾帶著摸不透的笑意。

“我在你這么小的時候，抗壓能力早就達巔峰了……弟弟？”

她最后的那兩個字的稱呼咬得很死，話語間散發(fā)出漫不經(jīng)心的嘲諷直戳周祈內(nèi)心。

弟弟？是嘲笑他懦弱嗎？

行，這句話他記下了。

周祈這時候也沒力氣跟她爭執(zhí)，看清楚江吟安今日的裝扮后，嘴角一抹笑意。

他覺得，江吟安是嘚瑟不了多久的，在這么冷的天氣穿裙子，除了要個面子還會逞什么能？

他盯著烈焰的紅唇許久，又慢慢移回了那雙看他很久的眼睛，氣質(zhì)上褻瀆著一種無所謂的神情。

周祈之前聽陳旎鋒他們提起江吟安這個人的時候都小心得避諱，甚至都差點讓他聽成了介紹小說女反派的感覺。

時間流逝得緊迫，江吟安并沒有在他身上耗太多的時間去追問一切他出現(xiàn)在梵城緣由。

她最后往他身上瞥幾眼后就撐著傘繼續(xù)向小巷里走遠了。

江吟安來到撕夜酒吧的時候他們正好都在等她，一個個懶散地靠在吧臺旁喝酒。

撕夜酒吧場地還算寬敞，從外面光線明亮的地方慢慢走進去會有種神秘的黑暗感，酒吧里主色呈藍紫黑，燈紅酒綠的地方還是酒柜。

吧臺前有個穿西裝的小哥哥在調(diào)酒，喝酒的人都習慣圍在吧臺旁邊聊天。

吧臺旁邊就是小型的演奏舞臺，上面架子鼓、小提琴和鋼琴等的樂器都很齊全，一束頂光和追光成為了群眾視線的焦點。

見到她來了后，一團人都圍在江吟安身邊調(diào)侃：“江總來了啊！”

江吟安點了點頭，將耳旁的頭發(fā)往后一撩。

丸子這次除了把大學舍友邀請過來，還叫了兩個常跟她們混得好的男生，他們兩個在課堂上也是一句話就能挑起全班笑點的人。

姜燁站在人群最前面，她穿了件紫色的戴帽衛(wèi)衣和破洞牛仔褲，一雙小白鞋突現(xiàn)出了學生的氣質(zhì)。

站在姜燁身邊拿著高腳杯喝酒的是許琬琦，也就是他們口中的“丸子”，披散的頭發(fā)下穿著黑白雙配的襯衫，細瘦的腰往吧臺一靠，瞳孔里瞬間放電。

江吟安走過去時，發(fā)現(xiàn)他們的眼睛也在她身上不斷打量著，眼神里似乎滿是驚訝。

“安安，今天下雨降溫誒，你不冷嗎？”姜燁小跑上前抱著江吟安的手問。

她接過丸子遞過來的紅酒回答：“酒吧有暖氣，散場的時候雨早就停了。”

她就是打死都不愿意說為了面子才穿這么少的。

“聊會天吧，音樂那邊應該要再過會才開始。”許琬琦搖晃著高腳杯的濃酒。

不知道怎么的，江吟安突然覺得許琬琦的性格變了很多，以前的她是愛笑且經(jīng)常埋怨的人，但今日一見卻發(fā)現(xiàn)她從以前那個稚氣未脫的女孩變得過于成熟。

消瘦的臉蛋少了笑容，說話的時候連以前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臥蠶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現(xiàn)在的她倒有點令人陌生，盡管有的時候依舊會被那兩個男生不經(jīng)意的一句話逗笑，可笑容不及當年那般稚氣陽光了。

外面的雨下得越發(fā)的大，江吟安拿著高腳杯靜靜走到窗邊，密集的雨點愈發(fā)激烈。

她又回想起了那個頹廢的少年，一個人安靜地墮落在街邊充耳不聞，難怪在他的內(nèi)心世界是那么的黑暗。

……

在江吟安走遠后，周祈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漸漸消失，無數(shù)滴雨水落在他身上煞是冰涼。

他被那束光照得清醒，突然間對雨水觸身有了意識，醒來時他以為是做了場夢，夢見那束光已經(jīng)走到他面前了……

他的左手邊是梵欽酒店，梵城最豪華出名的地方，而右手的小巷盡頭就是撕夜酒吧，夜晚最熱鬧繁盛的集點。

他回到家洗了身熱水澡后就接到陳旎鋒他們叫他去玩的電話。周祈本想拒絕，可聽到地點是在撕夜酒吧后，他瞬間挑起了興趣。

“聽說那里要有音樂會即將開場，你難道不去湊個熱鬧嗎？”

成，他是為了去拆臺的，才不是因為江吟安在那里。

楊淮那時候還覺得奇怪，他非常記得周祈是不喜歡嘈雜的地方，要不是意外聽到電話里叫他出去的男生，他都還以為周祈有心上人了。

周祈換了身加絨白色的衛(wèi)衣，走到玄關處換鞋的時候突然想起什么，連忙走進房間里又套了件夾克在外面。

楊淮百思不得其解地掃了周祈一身，皺起眉好奇地問：“小阿祈，你穿這么多干嘛？”

周祈聞言低頭看了看衣服，無辜地回答：“多嗎？”

“加絨衛(wèi)衣和夾克，不多嗎？”

“我覺得剛好，舅舅你是不知道外面有多冷。”

“嗯，你冷就穿吧。”楊淮半解地點了點頭，目光依舊在他身上。

他拿了把傘就跟楊淮告別出門，直至關上門的那一刻楊淮都還在那自問自答著天氣是否真的冷的問題。

周祈見到江吟安在降溫的天氣還死要面子穿這么少后，眼神里就暗暗透露出幾分關懷。

他甚至都已經(jīng)能想出江吟安身體冷得瑟瑟發(fā)抖的樣子，心怎奈就是放不下。

或許換句話說，他外面的夾克其實就是給江吟安準備的。

在音樂會開場一分鐘，周祈才趕到撕夜酒吧，他輕輕地走向小型舞臺，眼睛往四周掃去。

小型舞臺前坐著許多的人，人群時而在為臺上的演奏者打call，總之氛圍是特別的嘈雜熱鬧。

眼睛一落定在了舞臺的第三排中間那個位置，江吟安正心不在焉地喝著紅酒。

舞臺上這時候在演奏著鋼琴，臺下所有人都沉浸在旋律之中，目光也緊跟著追光挪動。

她似乎對鋼琴不太感興趣，整首樂曲下來她的神情里并沒有透露太大的驚訝和喜悅，而是禮貌地坐在那失神。

他也順勢走到陳旎鋒那邊，在第五排中間的位置坐下，目光還一直在她身上。

酒吧里紫藍色的燈籠罩著室內(nèi)，各種濃郁的酒味從吧臺飄散到舞臺那邊，讓所有人都得以陶醉。

音樂會最后的壓軸是小提琴，上場的演奏者也是剛獲九級，他的水平比周祈要差些，但足夠能保證在演奏中不出現(xiàn)錯誤。

那位小提琴演奏者雖在酒吧的小舞臺演奏，但獲取的吸引力是不少的，在他身上周祈看到了曾經(jīng)在音樂廳驕傲演奏的自己。

他那時候的影響力可不是單單一群人這么簡單，更是讓自己都差點淪陷進去。

周祈沉浸在音樂氛圍的同時也注意到江吟安也癡迷在小提琴的樂曲中，旁邊的陳旎鋒還在朝他狂是一頓甜言蜜語。

“要我說，他的小提琴還是沒有阿祈你的好聽！”

“你的小提琴是我有生之年聽到最好聽的，簡直像雪地里的碳火般溫暖著我的心，讓我久久無法自拔～”

……

周祈還會敷衍他幾句，但誰知道這家伙越到后面就像抹蜜似的止不住嘴，不得不讓周祈直接忽視他的存在。

音樂會時常在兩個小時左右，結(jié)束的時候周祈也沒忘給演奏者掌聲，因為他知道無論是否對自己有威脅的競爭感，都是對演奏者的尊重。

音樂會落幕散場后，人群逐漸回到吧臺周圍的位置，還有些女生會追到后臺找演奏者。

姜燁在一旁打了個哈欠：“丸子，你的安排有點無聊啊！”

“那你想怎樣？”

“最起碼音樂會看完就回顧一下陳年往事，要玩就玩刺激點的！”

江吟安這時候也加入他們：“什么刺激的？”

“當然是最傳統(tǒng)的——”姜燁頓了頓保持點神秘感，“真心話大冒險！”

“規(guī)則？”

“每個人拍張酒吧景色發(fā)朋友圈，贊最少的輸。”姜燁說著已經(jīng)準備拍照。

在場五個人都點頭參與，唯獨江吟安還在那猶豫著。

對于不常發(fā)朋友圈的她來說連微信好友也比較少，平時都習慣面對面談話，這哪還用得上微信？

“安安，你怎么了？”姜燁停下動作看著她。

“沒事。”她勉強地笑了笑，最后還是決定參與進去。

片刻后，六個人都分別發(fā)出朋友圈，江吟安選了張擺滿酒的酒柜，紫藍燈下的酒柜瞬間被蒙上層神秘的面紗。

姜燁拍的是調(diào)酒小哥哥，許琬琦的是自己手里的高腳杯，林韶淇的是酒吧窗邊，另外兩個男生就是拍小姐姐。

他們的時限在三十分鐘，前二十分鐘姜燁的贊數(shù)位列第一，江吟安是墊底。

三十分鐘后第一的還是姜燁，總贊數(shù)是一百二十。江吟安依舊是贊數(shù)最少的，總贊數(shù)才五十六。

“怎么樣，安安？”姜燁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江吟安把手里的高腳杯放下，神情嚴肅：“愿賭服輸。”

“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大冒險。”

剩余五個人依次在商量著給江吟安出什么難題，經(jīng)過一番討論后才得出個主意——讓江吟安酒后加小哥哥微信。

這些老套路也只有姜燁想得出來，連整人都不留余地不帶邊。

“安安，我們也不為難你，就喝一杯江小白去加就行。”

江小白的度數(shù)起碼在三十度以上，江吟安酒量不太好，但是對二十度以下的紅酒是可以當白開水灌的。

姜燁見她低頭沉思，眼睛忽閃出想拒絕的念頭。她向調(diào)酒師招了招手，要來一小杯江小白。

杯子像平時男人喝白酒的小酒杯一樣小，最多只有一口。

她接過姜燁遞過來的江小白，盯著酒杯里白色的酒猶豫不決。

她心想著：萬一就一口讓我醉了怎么辦？他們會不會把我送去別的地方？又或者留在酒吧里……

姜燁見她猶豫不決，十分講義氣地說：“安安，愿賭服輸嘛，醉了我們把你扛回家！”

她聞言倒安心許多，嘴唇輕輕抿了抿酒后立即仰頭喝下。

她放下酒杯的時候，酒味還彌漫在口腔里，口感倒還算清爽利口不刺激。

“怎么樣？沒事吧？”他們的目光集中在江吟安身上，生怕出現(xiàn)個什么不適。

“沒事，就是口感有點寡淡而已。”

“那就行，我就說你肯定是可以再度提升酒量的。”

江吟安緩了一會，才覺得身體莫名有些散熱，她也用手摸了摸耳朵和臉頰的部分，冰涼的手摸起來是燙紅的。

姜燁環(huán)顧了四周，最終目光停在周祈那一桌：“你們看！那桌的小哥哥還帥誒！”

周祈此時背對著他們在跟陳旎鋒聊天，時而也拿起杯酒灌下喉，看得出來酒量不錯。

江吟安沒有跟著看過去，她只是有些不太適應酒后勁，一直低著頭失神。

“安安，要不然就那桌小哥哥吧！就是那個背對著我們穿夾克的男生。”姜燁越說越興奮，眼睛在他身上難別開眼。

“行。”她沒抬頭也應了聲，拿著手機就往她說的方向走去。

江吟安走到周祈身后的時候，面對著他的陳旎鋒看見了連忙指了指他身后：“阿祈，你桃花運來了！”

周祈往他指的方向轉(zhuǎn)身，正不巧又對上江吟安的視線，她笑得甜甜的，身上的酒氣很濃烈，耳朵和臉頰都被暈染上一層粉嫩。

“江吟安？”旁邊的人突然認出來。

“有什么事嗎？”周祈看著她，聲音沙啞帶著微磁性。

“可以……給我你的微信嗎？”江吟安語氣猶豫，濃烈的酒勁一直操控著她的腦子。

周祈感到意外，他往江吟安身后一看，見到坐在后面看戲的那五個人也瞬間明白了原因。

他接過江吟安遞過來的手機，先是在上面存了他的電話號碼，而后才加上他的微信。

“加了。”周祈話音一落往桌上拿起被白開水遞到她面前又說，“用我的微信換杯白開水，你賺了。”

江吟安依舊勉強地笑了笑，她禮貌地接過白開水，還沒來得及喝卻被周祈抵在桌邊，她頓時瞳孔地震。

周祈雙手撐在桌子的兩側(cè)，府下身慢慢貼近江吟安，她卻被迫把腰緊貼著桌邊，身體不斷向后傾。

江吟安不解地看著他，手里的杯子差點翻出水，令她頓時心跳加速，臉頰不斷泛紅。

周祈勾起唇，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粉嫩散熱的耳垂輕聲說：“我在你這年紀時，酒量早就達巔峰了……姐姐？”

聲音環(huán)繞在她耳邊許久，頓時才漸漸清醒過來，她摸了摸灼熱的臉頰羞澀地喝起水。

他這是在為她今天那句嘲諷的話而反撩她嗎？

她喝完水以后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又連忙走回去，眼睛忽動不定。

姜燁和陳旎鋒兩邊應援團看戲看得入迷，分開后還在不斷調(diào)侃著剛才的缺陷問題。

“我磕到了！”姜燁率先發(fā)言，聲音特別響亮。

“江總不愧是江總，一下子就用霸道總裁的威力手到擒來啊！”身旁的兩個男生也跟著姜燁瞎唱腔。

十點半的時候，他們才散場，江吟安走出門口的時候突然間抱著臂瑟瑟發(fā)抖。

夜晚雖說雨停了，但溫度還是不斷在降低的，更何況她來的時候溫度還不是降得特別低，這會就幾乎冷得可以結(jié)霜。

周祈正好從酒吧走出，他嘴角一揚把夾克披在江吟安背上。

她感到很突然，但夾克內(nèi)的溫度是暖和的，衣服間還帶著清新的薄荷味。

周祈站在他身邊看著前方：“拉鏈拉好，我送你回去。”

“你送？”她輕輕抬起頭，一眼就看到了他側(cè)臉消瘦的顴骨。

“你要是一會醉倒在半路，我外套還讓別人給偷了怎么辦？”

“嘖，我還不稀罕！”江吟安把外套塞進他的懷里，說著正要賭氣離開。

周祈見過女孩被甜言蜜語撩得臉頰泛紅的，他也不會說什么情話，自然撩撥不動女總裁的心。

江吟安的嘴硬通常她都后悔過，當她走到黑漆漆的小巷時她又后悔了。

一陣涼風從巷口從往盡頭，剛踏進小巷不久的江吟安就被這股冷風吹得顫抖著身體，讓原本漆黑的小巷瞬間寂靜恐怖起來。

她又冷又害怕，身體抖擻得起雞皮疙瘩，風吹起裙擺時她都不得不躲到巷邊抱團取暖。

漆黑的夜空籠罩著小巷，連建筑物都被照出黑影，小巷時而傳出幾聲貓叫，涼風也幾乎刮得出聲。

她抱腿蜷縮在巷邊干凈點的地方，頭發(fā)披散在腿上遮住了臉。

過了一會，她聽到腳步聲在不斷往她靠近，停在她身前的時候肩上突然多了件外套。

江吟安慢慢抬起頭看著周祈，濕紅的眼眶快要溢出了淚水，手也冰涼得差點無知覺。

她這時才體會到周祈那種在黑暗中渴望救贖的感受，一個人在黑暗深處沒了方向，除了恐懼在身旁環(huán)繞外毫無抵抗力。

她站起身仍是傲嬌：“你不是害怕我禍害了你的夾克嗎？”

周祈俯下身幫她拉上拉鏈：“送你了。”

“我要才不要你的衣服。”

“隨你。”周祈雙手插在衣袋里往前走。

江吟安看著他往前走的身影，鼻尖不由地酸起。

周祈見江吟安沒有想動的念頭，走了幾步后又停下腳步：“不跟緊一會遇到壞人我才沒空顧著你。”

“有本事就把我丟這不管算了。”她的語氣很冷。

周祈嘆了口氣，轉(zhuǎn)過身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腕又往前走。

“沒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