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村的農(nóng)田并非是一望無際的那種整整齊齊,如同棋盤一般的農(nóng)田,而是地勢亂七八糟的,有的地方會突然的凸出一大塊來,如同一個小小的山丘,而有的地方則會突然的凹陷下去,就像是軟乎乎的地面,被體型巨大的猛獸給狠狠的踩了一腳一般。
而且這樣的雜亂地勢,非常的多,陳家村的農(nóng)田極少有平坦的地勢,即便是有,基本上也被幾名村霸所占據(jù),像陳老漢這樣的苦哈哈,家中的田地,一般便是那種崎嶇不平,極為難以耕種的。
果不其然,陳老漢和陳四帶著斗笠,去到自家的農(nóng)田之時,便看到陳老漢看著自家的兩塊農(nóng)田,有些焦心的嘆了口氣,陳老漢家的農(nóng)田,一共是兩塊,一塊是在地面上鼓出來,如同小山丘一般的,還有一塊是凹陷進地表,如同一個池塘一般的。
小山丘一般的農(nóng)田,即便是下雨也鎖不住多少水分,只能是種植一些耐旱的作物,而那池塘一般的農(nóng)田,只要下雨,便會成為一片難以下腳的沼澤地,種點親水的作物,都要擔心會不會被澇死。
陳老漢和陳四沒有過多的交流,兩人一人手持兩個爛乎乎的,表面全都是泥漿的木桶,便開始下到凹陷的農(nóng)田之中,將里面滿滿的泥漿水給舀出來,然后提溜到相鄰的小山丘上去,去沖洗那些表面上沾滿了泥漿的作物。
泥漿水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沉淀,表面上的一層,還是比較清澈的,不用擔心用泥漿沖洗泥漿,做無用的白工。
天上此時已經(jīng)萬里無云,三顆殘碎的太陽變得碩大無比,天地之間的氣溫開始急劇攀升,作物表面上的泥漿開始迅速的硬化,陳老漢和陳四也急忙的加快了自己勞作的速度。
至于這凹陷農(nóng)田中的泥水,用不了多少時間,便會徹底的干涸,倒是不用過于擔心。
不僅僅是陳老漢一家,陳家村其余的村民們也加快了自己勞作的步伐,在這個窮困潦倒的小小村子之中,所謂的村霸,無非就是家中兒子多一些的家庭,打架的時候人手多一些罷了。
真正的江湖勢力,是完全不屑于到這種窮的要死的地方來的,來這里做什么?吃土還是喝泥?這里的西北風都是酸臭的。
陳老漢和陳四一直勞作到傍晚,也不過堪堪沖洗了不到一半的農(nóng)田,主要是因為陳家的田地太小了,不然的話靠肩扛手提,便想要沖洗農(nóng)田的話,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眼看三顆太陽都已經(jīng)下山,眼前的事物也要看不清了,渾身累得酸疼的陳老漢終于是放下了手中的水桶,一屁股坐在田間好好的喘息幾口。
陳四比起自己的老父親來,好不到哪里去,他搓了搓自己已經(jīng)爆皮的手掌,再揉揉酸疼的要死的肩膀,只求這次的泥雨不要過度的影響作物的收成。
“走吧,回家去,明天早晨天擦亮就過來,爭取中午頭之前把地弄完,今年家里又添了孩子,要是收成少了,估計小六子就保不住了”
“哎”
陳老漢說完,陳四也是嘆了口氣答應道,對于剛剛出生的陳六,陳老漢已經(jīng)做好了其夭折的準備。
不光是陳老漢家,就算是那幾名村霸的家里,嬰兒活到三歲的概率,也不會超過百分之五十。
說完,陳老漢和陳四這一對父子,便邁開虛浮的腳步,一步步的朝著家中走去,今天這爺倆可是累得夠嗆,但是誰又能說點什么呢?明天早晨,不僅僅是陳老漢和陳四,就連陳王氏也得下地干活。
“五妹快五歲了吧,得給她找個婆家了,總是在家里面吃喝,家里多一張嘴,也不是個事啊!”
“是啊,可是咱村子富裕的那幾個家庭,家中不缺童養(yǎng)媳啊,太多人眼巴巴的往他們家送女孩子了,而且五妹年紀太小,還不能干活,過去純粹就是一張嘴,人家也不愿意要啊”
“哎,實在不行,等人牙子來了,看看給人牙子吧,眼看五妹的飯量越來越大,這樣可不行”
“要是真沒人要,也只能給人牙子了,就怕賣不上個好價錢”
“那就等人牙子來了,讓五妹多喝兩瓢水,上稱的時候,也能多稱點!”
陳老漢和陳四一邊走,一邊討論著陳五妹的未來,年僅五歲的陳五妹,在自己的父親和自己爺爺?shù)目谥校瑑叭痪褪且患浳铮驮谪溬u之前,要被灌水的豬羊差不多的存在。
有圣人說過‘衣食足而知榮辱’,當人們吃不飽穿不暖的時候,考慮的便只有如何生存,怎樣才能吃的更飽一點,怎樣穿的更暖和一點,至于禮義廉恥這種東西,和窮苦之人是絕緣的。
單單是活下去,便要耗費掉所有的精力,誰還有功夫去考慮道德問題呢?
不能責怪陳老漢和陳四眼中沒有親情,整個陳家村誰家不是這樣?家中多一張嘴巴吃飯,全家餓死的幾率便會大很多。
而將自己的女兒送出去,或者是賣出去,一來可以換取些糧食填補家中,二來也可以給自己的女兒找條出路,省的自己的女兒真的餓死了。
畢竟要童養(yǎng)媳的家庭,一般是不會缺一口糧食的。
回到家中的陳老漢和陳四,一人喝了一碗大半野菜伴著麩糠的稀粥,將碗筷都舔的干干凈凈,便算是吃過了晚飯,這樣的碗筷,是不用刷的,雖然上面已經(jīng)滿是污垢,細細一聞,還有些酸臭之氣。
陳老漢脫了上衣,挨著陳王氏倒頭便睡,陳四則去了自己的房間,摸著黑點燃了一盞不過豆粒般大小的油燈,借助這微弱的光亮,看了看陳劉氏懷里的陳六。
“太瘦了些,怕是不好活啊”看著瘦弱的如同扒了皮的小貓一般,身上還滿是血跡的陳六,陳四有些不安的皺起了眉頭。
在床腳,同樣瘦弱的跟小猴子一樣的陳五妹,正蜷縮著身子,緊緊的裹著幾件臟乎乎的,滿是厚重污漬的舊衣服睡著了。
陳劉氏今天在鬼門關(guān)走了好幾圈,早就累得不行,就連陳四回來,她都沒有察覺到。
此時房間之中,還滿是陳劉氏分娩帶來的腥臭之氣,床上更是污穢不堪,但是陳四卻沒有絲毫嫌棄的意思,也不打掃,便爬上了床,挨著陳劉氏,陳劉氏懷中的陳六,然后睡了過去。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天地本就是不干凈的,河里的水臟乎乎的,天上的雨臟乎乎的,就連吹來的風都帶著一股腥臭之氣,即便是人們將衣服搓洗的再干凈,不消片刻,衣服上,便又會沾滿污漬。
天地間的生靈,就如同在垃圾堆中之中滾來滾去求活一般,無論如何也干凈不來,久而久之,所有人都適應了這種臟亂,腥臭的環(huán)境。
第二天一早,陳老漢,陳四,陳王氏下地干活,陳五妹挎著個小籃子去找野菜,雖然陳家有兩塊地,但是產(chǎn)出實在是太有限了,野菜才是陳家的主食,原本陳王氏,陳劉氏都是要去找野菜的,但是陳王氏今天要下地,陳劉氏還下不來床,今天便只能讓陳五妹自己去了。
剛剛出生的陳六,縮在自己母親的懷里,大概是餓了,張開小嘴便哭了起來,陳劉氏只能是開始喂養(yǎng)陳六,奈何奶水實在是不夠,只能是讓陳王氏熬制一些精致點的飯粥,去喂食陳六。
按說給剛剛出生的嬰兒喂食飯粥,簡直就是在謀殺,但是這卻是無可奈何的事情,母親沒有奶水,嬰兒若是無法適應飯粥,便只有夭折這一個下場。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句話在陳家村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
陳六,在被陳劉氏灌了一些飯粥之后,竟然沒有嘔吐出來,這讓陳劉氏很是欣喜,陳六不排斥飯粥,這就說明陳六會有很大的幾率活下來。
陳六的大名叫陳六安,其那五歲的姐姐,就叫陳五妹,而陳四的大名,則叫陳四喜,至于陳老漢的大名已經(jīng)沒幾個人知道了,鬼才知道在陳四喜前面,他有幾個哥哥姐姐夭折了呢!
陳劉氏在生產(chǎn)三天之后,便從床上掙扎起來,開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陳家,實在是養(yǎng)不起一個閑人,即便是現(xiàn)在的陳劉氏虛弱的要死,她依舊需要勞作。
五天之后,陳劉氏便要慢慢的出去找野菜,陳六便被扔在床上,任憑其自由發(fā)揮。
不過令人欣喜的是,陳六并不會過于頻繁的哭鬧,只有在餓得受不了的時候,才會哭泣求食,那些過于頻繁苦惱的嬰兒,很容易哭壞了嗓子,引發(fā)病癥,從而夭折。
一連十幾天,陳家的日子過的很是平靜,就是給陳五妹找婆家的事情不太順利,陳家村那些富裕一些的家中,早就有了童養(yǎng)媳,而且陳五妹長得太小了,看上去怎么不像是能活到成年的樣子,這讓一些有些意動的陳家村村民,也紛紛止步。
看樣子,陳五妹是逃不過被賣給人牙子的命運了。
賣給人牙子之后,等待陳五妹的命運可就無從得知了,或許陳五妹會被賣進城里的大戶人家做丫鬟,又或許陳五妹會被賣給戲班,雜技團去做戲子,亦或者陳五妹會在顛簸的途中,直接夭折....
當陳四喜從人牙子的手中接過那一袋糧食,陳五妹便和他沒有了任何關(guān)系,就算是人牙子當著他這個父親的面,打死陳五妹,他也沒權(quán)利說什么,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