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蘇子柔的第一次見面,是在北燕太妃娘娘的慈慧宮。
當年商煜城,初次入皇宮當值,就被一兇神惡煞的老將軍提著領子拉進朝堂,迷里迷糊找到生父,成了北燕的太子。
之后不久,便到了他的生辰。
生辰當天,商煜城在父皇的帶領下,前往奉賢神廟祭祖。竟然觸發神廟禁制,得到千年不遇的祖先賜福。一股強大無比的神識,在那一刻,刺破蒼穹,席卷而來。
那是天神的意識,絕非凡人肉身的商煜城可以承受,當即七竅流血昏死過去。
等他再醒來時,全身經脈已被神力洗禮,不僅功力大增,容貌也變得更加俊美,就連身體都強健不少。只是腦子里的記憶,因被強大神識侵入,暫時處于混亂狀態。
簡單來說,商煜城他失憶了。
北燕皇帝剛剛尋回愛子,就發生如此變故。愛子心切的他,當即下旨尋找名醫,治療商煜城的失憶癥。
但商煜城的記憶,其實并沒有真的消失,也根本不需要治療。只要他靜養幾個月,等侵入腦海的那股神識之力,逐漸散去后,自然就會想起所有事,甚至連他幼年的記憶也會隨之恢復。
只不過老皇帝的舉動,卻給了沐歆瑤以靈感,她動用了保命法力,強行更改京城之內所有人的記憶,成功頂替了玄齊瑞的位置。
萬幸,由于某兩位大神之間早有約定,沐歆瑤不能主動去見玄齊瑞,更不能運用法力殺死玄齊瑞,或推算她的樣貌位置,否則必遭到神譴。雖不會神魂俱滅,但卻要被罰暫停轉世十次。
十次輪回,便是千年內,不得再見。
這種折本買賣,沐歆瑤當然不會做。故而直到被趕出蘇家大門為止,沐歆瑤都不知道自己的老對手,這一世姓誰名誰,長生的什么模樣。
沐歆瑤被趕出蘇府,并非因玄齊瑞施展手段,而是敗給了凡夫俗子的利益勾連。
北燕老皇帝和蘇大學士,見商煜城遲遲下不了狠心。兩人心中都對商煜城,產生了失望之感。從古至今,凡是沉迷于兒女私情的帝王,沒有一個能夠成為當世明君。
在那一刻,皇位似乎離商煜城,走遠了一步。
但老皇帝還是愿意,給商煜城一次機會。
他讓蘇大學士回去召集宗祠長老,收回蘇子柔蘇家嫡女身份,將其逐出蘇家族譜。如此蘇子柔,便成為一介布衣。按照祖訓,商煜城是不能娶她為正妻的。
不曾想蘇大學士,前腳剛回到家,皇帝緊接著就派了太監傳話,說是商煜城同意解除婚約了。
但太子同時說了,他的婚約已經昭告天下,若解除的原因,僅是太奶奶的一紙簽文的話。雖可體現孝心,但對他的威嚴,卻是大大折損。往后在朝堂之上,他蘇煜城說的話,還有誰會聽?即便將來登基為帝,又要如何震懾群臣?
老皇帝認為,商煜城說的很有道理,希望蘇大學士可以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解決辦法。
“兩全其美.....”蘇大學士,陷入了沉思。
與此同時,遠在魏王府的蘇峻軒,也在沉思著。
這場因太妃娘娘迷信而卷起的風波,看似與商煜城無關,但實則已經動搖了其根基。只要蘇峻軒運用得當,就能將商煜城拉下太子之位。
他需要一個由頭,一個足以撼動商煜城,在老皇帝心目中地位的理由。
與此同時,兩份來自廷尉司的,兒童拐賣案卷宗,被人分別送到了蘇府和魏王府。
這兩份卷宗,內容不同。
其中送到蘇府的那份兒,上面記載的是一件,剛剛被破獲的兒童拐賣案。說是邊境一府城衙差,最近剛剛抓獲了一批,非法倒賣女性兒童的人牙婆子。并從牙婆們的據點找到了一本,據說是她們師傅傳下來的倒賣賬本。
廷尉司里一位年輕捕頭,從賬本里找到了,蘇大學堂弟當年丟失的女娃。并且已安排買家將女娃,送回給蘇大學堂弟媳婦。而那位捕頭恰巧是,蘇大學士舉薦進廷尉司的。
廷尉司卿與蘇大學士是知己老友,恰巧看到了這份卷宗,發現蘇大學士的侄女兒,與蘇子柔年齡相同,而且名字里都帶了個柔字,便差人送進了大學士府,給蘇大學士瞧瞧。希望能夠借此女,幫助老友走出困境。
兩天后蘇大學士,借口身體不適休假在家,并在當天晚上,趁著夜黑人寂之際,連夜返回了蘇家宗祠,召集一干長老在宗祠里,嘀咕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晌午,沐歆瑤就被以假冒嫡女為名,趕出了蘇家。因先前玄齊瑞在蘇家時,用的身份本身就是虛構的。故沐歆瑤雖鳩占鵲巢良久,卻未從丫鬟們那套出什么。
而商煜城也只告訴過她,真正的蘇子柔曾離家出走過,但她具體去了哪里,商煜城沒說,沐歆瑤更不敢問。還以為玄齊瑞當真是個騙子,估計她離開是提前察覺到,偽造的身份可能會被發現。
現在假冒嫡女騙婚的罪名,落到了沐歆瑤的頭上。她再想以蘇子柔身份嫁給商煜城,絕無可能。雖然蘇子柔還有第二個身份,可以經常見到商煜城,但那個身份更不可能和商煜城在一起。
可惜她現在沒有了法力,無法再次去更改眾人記憶。不甘、憤怒、委屈、氣憤,如驚濤駭浪,擊打著沐歆瑤的內心。
終于熬到下個月圓之夜,子時三刻一過,沐歆瑤身著夜行衣,孤身一人通過密道來到城外某處古廟。古廟里有一上古傳送陣,僅沐歆瑤能夠開啟。
從北燕京城外,西北方向大約百里處,有一座千崖山。此山位于北燕境內,最重要的一條山脈,泰澤山脈的西麓,山頂高聳直入云霄,終年被白雪覆蓋,山腳下怪石林立宛若迷宮,而山腰處被一整片茂密的原始森林所覆蓋,無數斷崖裂谷隱藏腐葉之下,可謂易守難攻極其兇險。基于此等原因,千崖山常年人跡罕至,戰亂年代,就連土匪流寇也不敢進入此山。
別人不敢來,可沐歆瑤卻不怕。
千崖山下的亂石灘,乃是一座遠古迷陣,里面錯綜復雜,但卻不是為了,阻止行人上山的。
在亂石迷陣的一個隱蔽角落里,另設有更加精妙的小型迷陣,迷陣藏有一入口。只有每個月月圓之夜,黑白交際之間,當第一絲亮光射入陣法時,才會開啟半炷香時辰。
從入口進去,穿過一條幽深水道,便可來到千崖山內部,形成于億萬年前的地下溶洞。
溶洞內有一神廟,是沐歆瑤萬年盤踞之所,簡稱老巢。在這里即便沒有法力,也可以聯系到,九天之上的神皇夫婦。
沐歆瑤手持一塊,已經有些殘破的白玉令牌,通過玉牌上的陣法,向姐夫責問道:“你什么意思?憑什么收回我的法力?當初你們可是保證過的,絕不干涉我在這的一舉一動,如今算是怎么回事?”
法陣另一頭,傳來一陣清朗好聽,卻帶著幾分盛怒男音,“放肆!神后賜爾法力,乃是令你于危難之時保命所用。然爾屢犯忌,妄動法力篡改命書,更以邪術混淆他人記憶。樁樁件件皆已觸犯天條,此星域月老已多次面見本君控爾罪行。此番收回爾法力,僅是小懲,望爾好自為之。”
說著一個神識掃來,直接斷了沐歆瑤與天宮的通訊。
“你!!!”
沐歆瑤咬牙切齒,心中恨極了姐夫,卻也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對手,即便在修煉上個千年萬年,也難敵他的一根小拇指頭。“你們等著看吧,就算沒有法力,我也能贏!老娘可不止,蘇子柔這一個身份。哼!”
回到京城后,沐歆瑤沒有急于找商煜城,而是去了魏王府。幾天前魏王蘇峻軒,派小廝找到了沐歆瑤,并帶給她一份手抄版卷宗,上面記載的是蘇子柔(玄齊瑞)的身世。
對于玄齊瑞的事情,蘇峻軒這邊也發生了記憶缺失,然而他的記憶并不是沐歆瑤刻意為之,只是受到法陣波及。
當拿到卷宗的那一刻,一股狂喜之情,從蘇峻軒指尖傳到了全身。這不是卷宗,是上天給他的恩賜啊!
蘇峻軒罕見的動用魏王身份,正式給龔少將軍下了紅帖,請他魏王府赴宴。
蘇峻軒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就是要利用蘇子柔(玄齊瑞)的身世和龔家軍的力量,把商煜城從太子之位上拉下。而現在,正是最佳時機。廷尉司的卷宗,來得太過及時,龔老將軍雖不認蘇子柔(玄齊瑞),但若有人欺負了她去,卻未必不會替女兒出頭。尤其是龔老太太和龔少將軍,在京城里可是出了名的護短主。
再加上太妃娘娘家,與龔將軍家乃是政敵。新仇加舊恨,必然會拼的你死我活。
所謂漁蚌相爭,漁翁得利,等這件事捅到了皇帝和宗室以及眾大臣面前,即便老皇帝再偏袒太妃娘娘,商煜城與蘇子柔(玄齊瑞)的婚事也是不得不辦。
只要商煜城娶了蘇子柔(玄齊瑞),他就會設法鼓動宗室長老們,以德行有虧為名(娶了名分上的妹妹),集體上書,廢他太子之位。而那時,老皇帝也因蘇子柔此女,對商煜城產生了芥蒂。
想要扳倒商煜城,就成了水到渠成之事。
蘇峻軒想的是挺美,他也確實憑借三寸不爛之舌,成功挑起龔少將軍的怒火。但在下一刻,當夜幕降臨,龔將軍登上馬車離開,魏王府所在街道的時候,早已守候在旁的蘇家商鋪小廝,就將一個小紙球從布簾縫里扔入了馬車。
紙球是封匿名信,上面寫了件龔少將軍的幼年趣事,且此事只有他一人知曉。可現在有第二個人知道,還寫在紙上給他送過來。方才還為妹妹打抱不平的龔少將軍,立馬從氣氛中清醒過來,敏感的察覺到,似乎有圈套正在襲來。
龔少將軍叫停馬車,發現剛才丟紙球的小廝,藏身于黑暗之中,仿佛暗夜幽靈,一直悄無聲息的跟在他們后面。
暗香樓曾是殺手界王者,負責收集傳遞情報的兄弟,更是輕功一絕,其行蹤神鬼難尋。暗香樓被滅后,活下來的大部分都是情報閣的兄弟,還有一些身手了得的殺手。
其中一部分人當初被商煜城找到,而另一部分人則投奔了商思林。商思林假冒太子之事敗露后,所有暗香樓舊部,都歸了商煜城一人所有。
商煜城現在貴為太子,有權有勢錢財還有地方,已經在著手準備重開暗香樓。但暗香樓再作為江湖殺手組織存在,而會在商煜城登基后,成為北燕皇室的一支神秘力量,名字都起好了,就叫暗香樓衛。
給龔少將軍傳遞消息的這名小廝,便是未來暗香樓會中的一個輕功了得的小頭目。在他的幫助下,龔少將軍瞞過了所有勢力眼線,來到商煜城的一處秘密據點。
商煜城、玄齊瑞、章子威,正在那里等候龔少將軍。三個人費了大量的口舌,直說的口干舌燥嗓子發炎,龔少將軍這才將整個事情的經過,聽明白了七七八八。
龔少將軍品了口,手中早已涼透的茶水,理了理思路問道:“照方才所說,玄齊瑞玄姑娘,才是末將的胞妹。那可否請玄姑娘,與在下滴血認親。只要證實姑娘,確為在下胞妹,哥哥自會設法,請父親做主,小妹討回身份。”
玄齊瑞笑道:“大哥,滴血認親僅是民間說法,在醫學方面,血液相融僅是說明,兩個人血型相似,并不代表一定會有親屬關系。”
“這......”
玄齊瑞接著說道:“況且父親,一直不承肯認小妹。小妹在北燕,身份尷尬,處境艱難。如今得章師兄幫助,已經入了蘇大學士家族譜。此次請哥哥過來,乃是因為魏王。”
“魏王?”龔少將軍面色立馬冷下來,“原來如此,太子恐是知道魏王要找莫將,才請來玄姑娘與章小兄弟的吧。”
“兄長莫怒,請兄長前來乃是小妹出的主意,兄長若不信小妹,大可請人為小妹作畫一副。小妹在齊國曾掌管太醫院,更曾在市坊長期搭棚贈醫贈藥。齊國都城見過小妹的人,不計其數,雖然小妹自成婚后,容貌有了些許變化,但骨相未變,若仔細辨認,自可瞧出究竟。”
龔少將軍斜眼瞧她,“身份被搶,不想著找回來,卻要聯合在下算計魏王。你所圖,為何?”
“改頭換面,以新的身份,回到煜城身邊。并給那些想算計傷害我和煜城的人,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
“哈哈哈哈哈”龔少將軍聞言,忽地放聲大笑,眼睛里露出贊賞的神色,點頭稱贊道:“有仇必報,才是我龔家子孫本色。這個忙,哥哥幫定了。只是事成之后,你我兄妹再無相認可能。哥哥我的心里,唉~”
商煜城聞言笑道:“龔少將軍且末擔憂,這個好辦,少將與夫人雖不能,以親生兄妹身份告人,但是可以結為異姓兄妹呀。眼見陽春將至,本宮找個機會,舉辦場賞花詩會,將軍與愛妻皆是風雅之人,屆時志同道合相談甚歡,再由本宮見證結為異姓兄妹,成就一番佳話。”
龔少將軍大笑,“如此甚好!”
笑鬧過后幾個人,又重新恢復正經,你一言我一語,出謀劃策相互補充,某個將計就計之策漸漸出爐。
在京城各方勢力蠢蠢欲動之間,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已到了陽春三月。
這一天,魏王蘇峻軒苦苦等待的時機,終于來臨。
自太妃娘娘強行干涉,攪黃了太子商煜城的婚事后,新太子妃人選懸而未定,各大宗族長婦紛紛,帶著自家女兒、侄女入宮面見太妃。
這些女人目的不言而喻,然而各大宗族盤踞北燕已久,勢力交織錯綜復雜,即便是皇家也不敢輕易招惹。選了這家就必然會得罪那家,太妃娘娘也傻了眼,只能假裝老糊涂,在太監嬤嬤打掩護下努力周旋,一拖就拖了好幾個月。
各宗族男人們,見自家婆娘久久搞不定老太太,終于豁出老臉出了損招。
四月廿六本是很普通的一天,但這一天卻恰巧是商煜城生母的壽誕。雖然人早已不在了,老皇帝卻始終惦記發妻。每年的這一天,都會為亡妻舉行壽宴,以表達對愛情的思念。皇后壽宴除祭祀環節外,以吃喝賞花聽戲弄文為主。
祭祀環節歷年以來,僅皇帝和四皇子自行完成。雖耗時頗久,然父子二人悼念亡妻亡母,不希望有人在旁打擾,故其臣子無資格參與,皆帶妻子兒女在后花園賞花吃喝。
不少年年輕男女,趁著花前月下親密交流,久而久之皇后生辰夜宴,就演變成了大型官員子女相親會。官員們也會趁著這一天,求太妃娘娘做主賜婚。
而今年的四月廿六嘛......
華燈初上夜幕降臨,數百只煙花將夜空,點綴的絢麗無比。而皇宮夜宴也在,宮女們翩翩起舞中正式開宴。不過今年的夜宴與往年大為不同。
以往每到夜宴,各家的姑娘公子,都會穿上最華麗的服飾,在父母家人陪伴下,尋找良人賢妻共度余生。所以夜宴時,少男少女人數相當。
可今日卻只見少女,不見官員家的公子哥們。好不容易有零星幾個男孩,還都是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兩手拿滿糕點被爹娘抱在懷中撒嬌。他們也是夜宴中,除宮廷樂師外,唯一發出聲響的一群。
整個夜宴散發著隱隱肅殺之氣,每位官家小姐的妝容,都不約而同選擇端莊秀麗風格,美麗中透著雍容華貴,可眼睛卻緊盯著旗鼓相當的對手,恨不得將對方除之而后快。
終于,老皇帝、太子商煜城和四皇子來到夜宴,宴會也剛好進行到才女獻藝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