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臺風夜的女尸
7月13日,星期六,晚上九點。南港新城警署副所長趙鈞雷,正冒雨駕車從濱海市區(qū)向南港新城行駛。
南港是濱海市這些年來重點開發(fā)的經(jīng)濟新城。它瀕臨東海,位于錢江入海口,匯聚了海運、空運和裝備制造的諸多優(yōu)勢,是濱海市冉冉升起的一顆經(jīng)濟新星。只是距濱海市中心稍遠,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使在南港新城工作的老濱海人,常年駕車在市區(qū)與南港之間奔波。
半小時前,趙鈞雷在市區(qū)的家中,正愜意地觀看著電視現(xiàn)場直播的足球賽事,享受這難得的閑暇時光。本要放松陪妻子和兒子好好度個完整的周末,不想被一條緊急插播的新聞終結(jié)。喧鬧的足球賽事畫面,被播音員刻板的表情和略顯緊張的聲音取代。新聞里說,原本要從臨省登陸的超強臺風“天蠶”,突然轉(zhuǎn)變方向,將于今日午夜從濱海正面登陸。伴著播音員嚴肅的面孔,屏幕同時打著臺風紅色預警的字幕,關(guān)于臺風天氣應注意的各類事項也不停的在屏幕下沿滾動。
七、八月的濱海本就是臺風經(jīng)常光顧的地方。雖然少有正面登陸的先例發(fā)生,但臺風帶來的狂風和暴雨可從來沒有含糊過。這次的正面襲擊下,南港將是臺風登陸的第一站,直接面對臺風的最強的一輪沖擊。
所長去外地學習,趙均雷在所里主持工作,面對如此惡劣天氣,他不放心轄區(qū)里的工作,看了看身邊的妻子和孩子,還是決定放棄在家安度周末的打算。和妻子告了假,在妻子的埋怨和孩子失望的眼神下,他拿了件外套,出門下樓,驅(qū)車向南港新城馳去。
車載廣播里不時的播報著超強臺風登陸的消息。臺風來臨前夕的風雨自周五晚上開始,已經(jīng)持續(xù)了一天一夜,現(xiàn)在顯然漸漸大了起來。一路暴雨傾盆,碩大的雨滴,噼啪的砸在玻璃上,雨刮器的檔位已調(diào)到最快,依然刮不清被如注的雨水形成的水簾所模糊的前擋玻璃。
視界不清,趙鈞雷不得不降低車速,在這條通往南港新城的高速公路上,以每時小40公里的速度,緩慢行進,平時一個多小時的車程,怕要花上兩個小時。原本繁忙的,通往國際港口的這條高速公路,今夜幾乎看不到車輛在行進。
趙鈞雷打開雙閃和霧燈,小心翼翼的前行,他左手扶著方向盤,右手點了根香煙。這樣的行車速度直讓人打瞌睡,這時也唯有香煙可以幫著他,抵制單調(diào)的汽車引擎聲所引起的困意了。這種單調(diào)的嗡嗡聲,極具催眠作用。
“但愿一切正常。”趙鈞雷心中默念。風大、雨大,對于眾多河流小溪入海口集中的南港來說,威脅最大。臨時主持工作的趙鈞雷,轄區(qū)里能平安度過這場由臺風帶來的威脅,那就是最大的成功了。
“嗚——嗚——嗚——”扶手箱邊的手機三聲振動之后,傳出了劉歡蒼勁有力的歌聲:“昨天所有的榮譽,已變成遙遠的回憶……”。這是經(jīng)歷滄桑的中年男人們,最鐘情的歌曲之一。
趙鈞雷瞟了眼手屏幕,心里一驚。這個時候,所里值班電話打過來,沒有什么好事。他趕緊把車靠右在緊急停車帶上停好,拿起手機:
“喂,我是趙鈞雷。”
“趙所,我是張振明,出大事了。”張振明是分局刑警中隊的駐所刑警組長,他顫抖的聲音里透著緊張,和因緊張而激發(fā)的興奮。
“別慌,你慢點說,出什么事了?”趙鈞雷深吸了一口香煙,借此來穩(wěn)定自己的情緒,爾后把煙蒂在煙缸里掐滅。
“110指揮中心傳來指令,在東灘濕地,藍水湖入海口附近發(fā)現(xiàn)一具尸體……”
趙鈞雷心里咯噔一下,耳朵里嗡的一聲,張振明后面的話都被擋在了腦袋外面,千怕萬怕,事情還是出了,還是轄區(qū)里多年不曾有過命案。他愣了一會,定了定神,說:
“什么,你再說一遍。”
“具體的情況,110也不清楚,報案人是巡查海堤安全情況的工作人員。已經(jīng)聯(lián)系上了,老王帶人先去了現(xiàn)場。”
老王是前幾年離開軍隊后加入警隊的,年近中年,在同事中年齡比較長,大家稱他一聲“老王”。
“你馬上也過去,我正在向南港來的高速上,我們在現(xiàn)場會合。”
趙鈞雷掛了電話,用手拍了拍面頰,真是怕什么來什么。他又點燃一支煙,深吸一口,鎮(zhèn)定一下情緒,啟動車子,迅速駛?cè)肟燔嚨溃差櫜坏来笥昝悦A恕?/p>
一小時后,趙鈞雷在海堤上,尋著警燈的方向到達了發(fā)現(xiàn)尸體的現(xiàn)場。雨下的更大了,車上備的雨傘,在這狂風暴雨中只能增添更大的麻煩。十來個人在海堤靠陸一邊的濕地里圍著,警用的強光手電,不時的向四面八方閃出一道道光柱。
張振明遠遠看到趙鈞雷的SUV巨大的身軀,從坡底向上迎了上來。他穿著雨衣,但也滿頭滿臉的雨水。
趙鈞雷看著張振明揮了揮手,直接向坡底走去。一身休閑的裝束,瞬間就被淋透,腳下的帆布鞋,在泥濘的坡面上,如同滑冰鞋一般。他深一腳,淺一腳的向張振明靠了過去。
“趙所。”張振明伸手扶了一把差點滑倒的趙鈞雷,順手把雨衣解下,要披在趙鈞雷的身上。趙鈞雷一揮手,把雨衣?lián)蹰_。
“穿也沒用。快說尸體在哪?情況怎么樣?分局的人來了沒有?總隊的人來了沒有?”趙鈞雷一面連珠炮似的問了一串,一面跟張振明向人群聚集的坡底走去。
“尸體發(fā)現(xiàn)時在這條排水渠向上游大約五十米的地方,我們來了以后,尸體已經(jīng)漂到現(xiàn)在的位置,我們用網(wǎng)先固定住了。”張振明索性把雨衣向地上一甩,用手指了指坡底上游,“初步判斷是具女尸,具體的情況要等鑒證科的人來才能明確。今晚臺風,市區(qū)過來的路封了,分局和總隊的人要等臺風過后才能過來。”
“先看看再說。”趙鈞雷下到坡底較平的位置,緊走幾步。雖是狂風暴雨之中,一股惡臭還是愈來愈強烈的襲來。
數(shù)把強光電筒的照射下,一具被水浸泡,腫脹的失去原形的裸體女尸,包裹在一張魚網(wǎng)內(nèi),面目全非,長長的頭發(fā),在水中指示著水流的方向。身高馬大的王其剛和幾個輔警拉著魚的繩索,使尸體的位置相對固定。
不用說,這已經(jīng)不知道是第幾現(xiàn)場了,從偵破的角度來看,除尸體本身外,這個現(xiàn)場顯然是提供不了什么有價值的線索了。
真不是時候,這臺風登陸之夜,連這個現(xiàn)場也無法保留,趙鈞雷想。他本也是刑警出身,當年在總隊工作的時候,也是一員虎將,大小事沒少經(jīng)歷。到所里以后,也分管刑事方面的工作,刑偵經(jīng)驗夠足。
“分局有什么具體的指示沒有。”趙鈞雷問道。他搔了掻鬢角,順手清理了一臉的雨水。
“分局的陸隊長要求我們盡力保護現(xiàn)場,但因為臺風的關(guān)系,可以根據(jù)情況相機行事。現(xiàn)場由你負責。”陸隊,陸中祥,分局刑警中隊的隊長。
沒句有用的話,趙鈞雷撇了撇嘴。
“照片拍了嗎?”
“勉強拍了幾張。”
“前面有個水閘管理處,把尸體裝起來,運到那里去。今晚這里是呆不了了。”
趙鈞雷在過來的路上就一路留心當晚可以存放尸體的地方。在這風大雨大的夜晚,這是首先要解決的問題。藍水湖的入海水閘管理處,近在咫尺,現(xiàn)成的地方。
現(xiàn)場人員七手八腳,把尸體裝到尸袋中,王其剛帶著三個壯一點的小伙,拽著袋子四角,在狂風的吹動下,四個人搖搖晃晃地向水閘管理處方向走去。
當晚,臺風如期而至,狂風呼嘯了一宿。趙鈞雷們把帶到海堤上車輛開到避風處,所有到現(xiàn)場的人員,守著女尸在水閘管理處狹小的房子里呆了一宿。
一個晚上,趙鈞雷一根接一根的抽煙。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張振明、王其剛聊著天。
“小張,這案子有什么想法沒有。”
“唉,這種案子,我有想法也沒用啊,根本就不歸咱們這個層次管,起碼也是分局刑警中隊直接辦啊。”
“我看,恐怕分局那幾個貨色也頂不上用。”趙鈞雷從總隊下來以后,打心眼里看不上分局刑警隊伍那幾根蔥。
“趙所,那您說這案子能破嗎?”
“沒有破不了的案子,關(guān)鍵是看誰來破了。”
“您說咱濱海市刑警里,您最服誰?”張振明,咧著嘴帶著笑問。
“那還有誰,慕容北唄,不服不行啊。真有兩下子。我是老啦。”說著,趙鈞雷搖了搖頭。以他的經(jīng)驗,這種案子連尸源查找都很困難的案子,破案的概率極小,在濱海市恐怕最后還是要慕容北那伙人出馬才行。
“老王,今晚辛苦你了。”趙鈞雷看著渾身濕透的王其剛說。
“都辛苦,本職工作,份內(nèi)的事。”王其剛還是多年部隊工作的作風,一向行事低調(diào),內(nèi)斂,有事就做,從不多說一句。一個晚上他坐在一旁,聽著趙鈞雷倆人聊天,也不搭話,只是吧嗒,吧嗒地抽著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