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通電話的，名叫陳老四，專門管這一帶白事的，因此跟我們打交道也多，算是老熟人了。

剛知道我師父離世的消息時，他也覺得很是突然。錯愕了片刻后，便立刻答應了下來。

通知了陳老四后，我收拾著心情，退出了房間，掩上房門。

不多時，卻聽到外面有人在拍門。

我急忙過去應門，來者年紀約莫六十上下，滿頭白發剪得很短，腰圓膀粗，身著白色汗衫的老漢。

“老四叔，你怎么就過來了？”來人就是剛剛我聯系的陳老四。

“先過來看看，你這有沒有要幫忙的。”陳老四氣喘吁吁的，滿頭大汗，一看就知道是一路跑過來的。

他能有這份心，我還挺感動的。師父剛走，我又六神無主的，有個人幫忙，正求之不得。

“剛聽你說，要八鬼送煞？”陳老四一進屋，便徑直問了出來：“這是怎么回事？”

陳老四是個抬棺匠，這里頭的規矩，他比我還懂，也不用我多做解釋。

我搖了搖頭：“這是我師父臨終前特意囑咐的，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要這么做。”

“唔……”陳老四沉吟了片刻，又嘆了聲道：“你師父，老是喜歡打啞謎，不愛把話挑明。也罷，既然是他的安排，那就照做吧。”

而后，陳老四又問的師父還有什么囑托。

我如實告知后，陳老四若有所思地點著頭：“這不難，我找幾個靠譜的，今晚就送走你師父。”

再交代了一些細節后，陳老四也不耽擱，立刻就出門去聯絡人了。

我也不能停下，師父說，今夜就要出殯，時間相對還有些緊。我收拾了一番心情后，也去準備要用到的東西。

忙活了整整大半天，我才買齊所需的東西。除了尋常出殯要用到的，我又讓陳老四給我搞來了十公斤的汽油，裝在鐵桶里。

這是我師父特意叮囑要準備的，我只希望用不到。

傍晚時分，陳老四也已召齊了八個抬棺匠過來幫忙。

在陳老四他們幫著我師父，整理了遺容，換上壽衣，入殮……

到了子時前一刻，合上棺材蓋，敲上棺材釘。抬棺八仙，神情肅穆地守在棺木兩邊。

“老四叔，時間差不多了。”我掐著點，提醒著陳老四。

陳老四點了點頭，又跟其他七人交換了一下眼神。

這八人，都是老搭檔了，十分有默契，不用過多言語。幾人齊齊一點頭，同時將一片黃竹葉含在了口中。

竹葉入口，八仙即成八鬼。鬼不能言語，是以，在他們含入黃竹葉后，便不能再說話。

我把稿子、鐵鏟和照明設備等物裝在包里，背在身上。左手抱著一只大公雞，右手提著汽油桶，也不做聲，九個人靜靜地等候著子時的到來。

“子時已到。”時辰剛剛到點，我輕聲吆喝著：“孝子引路，八鬼送煞。靈棺……起！”

話音方落，八鬼齊齊使勁，將黑棺抬了起來。

我領著他們，穿過內院，從鋪子正門走出。

“陰人上路，陽人回避；上坎下嶺，務必留心；逢橋過水，莫呼其名……”

出門的后，我再度吆喝一聲，這便算是正式上路了。

“出了鎮子，往東走十里……那里有片小樹林……”

八鬼不能說話，我回憶著師父的話，循著他指使的方向，領著八鬼往前走著。

幾個人，皆不做聲，默默趕著路。

一路上，雖是平靜，我心頭卻難免忐忑。沒走幾步，就忍不住低頭看一下左手抱著的大公雞。

師父曾說過，送葬途中，若公雞夜啼，則為大兇之兆，不管發生什么事，都要第一時間把棺木連同他的遺體一并燒了。

我提心吊膽地領著八鬼趕路，就怕手里的大公雞會忽然啼叫。

要是這公雞真叫起來，說實話，我還真狠不下心來燒了我師父的遺體。

不燒的話，又擔心真會出什么事，禍及眾人性命。

走在路上，我一邊祈禱著，這公雞能安安靜靜，等我葬完了師父再鬧騰。

懷揣著忐忑的心情，領著抬棺八鬼，離了大路后，便是難行的鄉間野路，加上又是夜晚，視野不佳。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走得很慢。足足用了一個多小時，才依稀看見師父所說的樹林。

“見樹林后，自北側入……”

我抬眼估摸著方位，帶著抬棺八鬼，來到了樹林的北面。

“入林百步，若遇蛇當道，則復向西北而行；若無蛇，則直走見雙木并生，便轉東而走。”

回憶著師父的話，我一邊走著，一邊數著腳步，還要注意林間有沒有長蟲出沒。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我心中默默數著數，在一百步到時候，站定觀察。

樹葉擋著月光，我開著手電筒，四處晃著，看看有沒有蛇。

環視一周，也沒見有長蟲的蹤跡。我心里一頓，正欲抬腳繼續往前走，打算去找那雙木并生的所在。

恰在這時，身后忽然飛來一枚石子，正打在我的后背上。

突然來的這么一下，把我嚇得不輕，急忙扭頭回望。

見是陳老四不知為何，踢飛了腳下的石子來砸我。

“怎么了？！”我回頭時，抬棺的八鬼，神情無比的緊張。

因為今晚的特殊性，在送葬完成前，他們不能開口說話，只能騰出一手，不停地向前比劃著。

我循著他們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就在我正前方的腳下，不到兩步的距離，一條通體青綠色的長蛇，就窩在草叢里。看它身子盤起，蛇頭高昂微縮著，作蓄力狀.

“青竹標？！”冷不丁地瞅見腳下的長蛇，著實把我嚇了一跳，瞬間就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種蛇，通體呈青綠色，又俯臥在草叢里。加上我注意力又全在遠方或是樹上，這蛇就在我腳下，居然都沒發現。

幸虧陳老四他們提醒及時，若是我沒留意腳下，這一步邁出去，被青竹標來一口，多半就交代在這里了。

“萬幸……”我拍著胸膛，讓自己冷靜下來，回頭向陳老四等人報以感謝的眼神。

陳老四卻皺著眉頭，示意我趕快趕路。

看到他們一個個的都已經滿頭大汗，必是已經累得不輕，須得趕在他們脫力之前到達埋棺地才行……

想到這里，我急忙正了正心神，看地上的青竹標沒有主動攻擊我的打算，便領著抬棺八鬼，轉道西北而行。

難怪……師父臨終前，千叮囑萬囑咐，一定要我百分百照他的話去做。

要不然，還真又可能小命不保！

得到這時，我再也不敢有任何的掉以輕心。

“西北直行五十步，遇火即止……”

想起師父的話，我心中更是疑惑，這樹林里頭，哪來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