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清澈的小溪從山林中流出，于劉浩宇眼前盤旋了一圈后往著山腳流落。附近綠樹掩映，薄霧彌漫在山林之間，空氣極其清新，讓劉浩宇有身心曠怡之感。天還未亮，晨鐘響起，驚醒了劉浩宇，在早課學了梵文小咒之后，他和陸曉慧就被玄心安排到此處挑水，周圍還有真應、真觀等人，以及用挑水進行錘煉的武僧院眾僧。看著溪水，劉浩宇不經意間從緩慢流淌的水面依稀看到了自己現在的樣子。這是一個眼如點墨，眉似遠山，粉雕玉砌的小孩，年齡大約在十二三歲，僅僅比陸曉慧大一點。

“長得真不賴啊，以前看來也是養尊處優。”劉浩宇“自我”贊美了一聲，但旋即哀嘆，這對一個和尚來說有什么用？我一定要還俗！他將木桶沉到水底，打算試試自己的力氣有多大，同時，叮囑著身邊的陸曉慧：“小師弟，你只挑一半就差不多了，不要逞強。”

“嗯。”陸曉慧看著小溪里游過的魚兒，舔了舔嘴唇。正當劉浩宇準備將木桶提起時，忽然感覺有人在看自己，于是轉過頭，順著目光望了過去，恰好看到一群還算熟悉的武僧，他們正是與自己一起被玄苦剃度的小沙彌，其中劉浩宇還能記住名字的不多，現在看著自己的真德就是一個。真德的眉毛頗為雜亂，臉頰瘦長，見到劉浩宇回望，腦袋微抬，似乎有點傲慢和得意。他周圍的其他小沙彌見狀，都從滿臉苦色轉化為了喜笑顏開，似乎在看到比自己過得更差的“同伴”后，武僧院生活的艱苦煙消云散了。是啊，我們進了武僧院，而真定和陸曉慧只能當雜役僧，這可是值得高興和驕傲的事情。真德張了張嘴，似乎想說點什么，可看了一眼旁邊的戒律僧后，還是閉上了嘴巴，將木桶從溪中提出，滿滿的兩桶。

劉浩宇撇了撇嘴巴，決定不和小孩子一般見識，自己總有一天要進入武僧院，學到少林絕學！他摒除了雜亂的心思，用力將兩只木桶提起。木桶剛離開水面，劉浩宇內心就霍然一驚，怎么會這么輕？他感覺自己沒用什么力氣，木桶就被提了起來。

“重嗎？”劉浩宇疑惑地詢問著陸曉慧。

陸曉慧老實巴交地走了過來，提了提劉浩宇身前滿滿的兩桶水，提的青筋暴突，臉部扭曲，然后點了點頭：“重。”

“不是水的問題？”劉浩宇輕吸了口氣，內心暗道，“難道這具身體天生一把好力氣？呃，看皮膚，看衣著，看飾物，以及馬臉大叔口中的侯爺，這具身體恐怕出身顯貴，也許以前練過武，打好了基礎，力氣比正常小孩大很多。”　不管是什么原因，劉浩宇對挑水再沒有畏懼，俯下身體，擔起了兩桶水，跟著前面的武僧隊伍踏著石階爬山。隊伍迅速拉長分開，多年錘煉的武僧們擔著鐵桶和水也能健步如飛，很快消失在山林里。

劉浩宇為了不引人注目，與陸曉慧等幾個雜役僧拖到了最后，而真德等武僧院的新晉小沙彌由于剛進寺一天，尚沒有進步，也與他們一樣。　感受到劉浩宇等人的目光，真德等武僧院小沙彌臉色漲紅，紛紛沉下腰，擺好姿勢，大踏步前進，不想與這群雜役僧落到一起。看到他們速度加快，劉浩宇內心一動，也學著他們沉下腰，擺好姿勢，頓時覺得裝滿水的木桶更輕了。

“這個姿勢很簡單嘛……”劉浩宇摸索著讓自己更輕松的發力技巧，步伐漸漸加快，不知不覺就甩開了陸曉慧，超過了真德。

“哼，開始要穩，要不然后面走不動！”真德忿忿不平地在劉浩宇背后說了一句。劉浩宇嘿了一聲，覺得自己明天有必要換大木桶，否則沒有鍛煉的效果了。不過山路難行，又是往上，劉浩宇到了后來，還是出了一身汗，氣喘吁吁。“注意控制呼吸。”忽然，有道嚴肅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劉浩宇側頭望去，這才發現巡邏的戒律僧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自己旁邊，示范著呼吸的節奏，他又驚又喜，學著調節了呼吸，很快沒有了氣亂力盡的現象，一路回到了寺廟。

“明天換大桶挑水。”戒律僧吩咐了一句，又往下去迎其他小沙彌。劉浩宇嘴角抽搐了一下，雖然自己心里也有這個想法，但還是頗為擔心力氣不夠啊。過了一陣子，陸曉慧真德等小沙彌也擔著水上了山，看到神閑氣定的劉浩宇正在那里呼吸著“晨曦”。“只，不過，力氣，大而已。”真德喘著氣，嘀咕了一句，與其他武僧院小沙彌一樣，覺得在明明比不過自己等人的真定面前丟臉了！

然后，他們沒有停留，急沖沖離開了這里。“小師弟，順口氣，還好吧？”劉浩宇壓根兒就沒關注他們，問著大口喘氣的陸曉慧。陸曉慧點了點頭：“很，很好，早，早膳！”用過早膳，天剛蒙蒙亮，東方一片赤紅。劉浩宇卻沒有大體力勞動后的酸軟，反而更覺清醒，神完氣足。　“這具身體真的很不錯啊……”劉浩宇打量著齋堂里一個個累得東倒西歪的雜役僧，欣喜之感油然而生，不管如何，一具好身體是自己將來的依仗。

“新來的跟我去講經院。”玄心拿著一根雞腿，笑嘻嘻地站在齋堂門口，見到劉浩宇望過來，輕輕頷首道，“做得不錯嘛，不要給武僧院那群小崽子臉面，晚上回來，師叔有獎勵給你。”

“獎勵？”劉浩宇心中一喜，雖然有點討厭玄心，但獎勵誰不愛？玄心還未回答，陸曉慧就木木呆呆地道：“玄心師叔，開竅之后不得食肉，你違背戒律了。”　劉浩宇腦袋嗡了一下，想轉身捂住陸曉慧的嘴巴卻慢了一拍。

果然，玄心的笑容一下就僵硬在了臉上。他嘴角扯動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道：“師叔我從不違背戒律。”說完，他再也不提獎勵之事，臉色難看地走出了齋堂。直到這個時候，齋堂內才響起了一道道低笑聲。陸曉慧不太明白地看著劉浩宇：“師兄，他們笑什么？”　笑你太傻太呆……劉浩宇內心回答著。不過陸曉慧關心的不是這個問題，馬上就轉移了注意力：“師兄，為什么玄心師叔說他沒有違背戒律，可他明明在啃雞腿啊！”　“因為他還沒有達到開竅的境界……”劉浩宇聲音飄渺地回答道，覺得有必要給陸曉慧講講做人的道理，免得他老是犯傻得罪人，從而牽連到自己。　“哦！玄心師叔還沒有開竅。”陸曉慧恍然大悟，一臉喜色，似乎解開了什么至關重要的秘密。劉浩宇見外面的玄心沒有停止腳步，顧不得給陸曉慧講世事洞明人情練達的事情，招呼著他跟了上去。一路繞過大小佛殿院落，劉浩宇只聽到一片誦經之聲，空靈悠遠，分外洗滌人心。　“暮鼓晨鐘，驚醒世間名利客；經聲佛號，喚回苦海夢迷人……”不知怎么的，劉浩宇就想到了這副對聯，此情此景，實在太貼切不過了。　“咦，真定師侄，你也聽過水月庵門口的這副對聯？”玄心笑呵呵地問道。

劉浩宇汗毛一立，故作鎮定地道：“聽家父提過。”只能推到那莫名其妙的侯爺身上了。玄心也不奇怪，語氣唏噓地道：“師叔我曾經去過水月庵，見過門口這副對聯，所以印象深刻，那時候，庵主以多年地榜第一的實力，強行沖擊法身境界，希望能證得‘大慈大悲觀自在菩薩金身’，可惜卻失敗坐化。”　“大慈大悲觀自在菩薩金身？”劉浩宇愕然出聲，心中莫名火熱。

玄心收起唏噓，呵呵笑道：“水月庵立派之根本就是《觀自在菩薩心經》，若成正果，可得‘大慈大悲觀自在菩薩金身’，屬于大菩薩、大阿羅漢金身之一，遠遠高于普通菩薩金身和羅漢金身，只次于如來金身、阿彌陀法身和菩提金身，嘖，可歷代以來，水月庵也就只有開派庵主證得。”

“這樣啊……”劉浩宇覺得自己臉皮發燙，心臟亂跳，這個世界竟然有菩薩金身，佛祖金身等，真是又刺激又讓人神往。此時，眾人踏入了“講經院”后，玄心收斂起嬉皮笑臉，不再說話，一本正經地帶著劉浩宇等人進了一處偏殿。

“玄業師兄，這是雜役院新進的沙彌。”玄心低宣了一聲佛號后，指了指劉浩宇等人。誦經堂內高坐前方的是一位眉毛雪白的枯瘦老僧，同樣穿著黃色僧衣，面前擺著書籍和木魚，手中握著戒尺。

“你們分別坐下。”他指著下面還空了大半的蒲團，而每張蒲團前面都有一張小幾。劉浩宇和陸曉慧等人不敢說話，各自找了位置跪坐下來，又等了半刻鐘，一個個小沙彌陸續趕到，其中就有真德等一起入寺的“同伴”。他們詫異地看了劉浩宇等人一眼，顯然沒想到雜役僧也能到講經院學習。玄業敲了敲面前的木魚，讓小沙彌們都安靜了下來，然后聲音不高不低地道：“未來三年，只要你們不違背寺規，每日此時，都可來此識字，除了普通文字外，還得修習梵語，以便研讀古經。”他頓了頓道：“但今日教授你們文字之前，先得引導你們踏入武道。”

聽他這么一說，劉浩宇精神一振，腰背下意識挺得筆直，雜役僧也能得到引導？這樣的疑惑也讓真德等人瞪大了眼睛，那雜役院和武僧院有什么區別？

“不管是道門靜功，還是世俗流法，武道修習之路的第一步皆大同而小異，是為氣脈初通，強神健體。”玄業沒有理會真德等人的疑惑，自顧自地講述道。劉浩宇聽得專心致志，生怕漏了一個字。

“這一步在道門叫做‘百日筑基’，意指奠定武道修行之基，所謂‘百日’，既正常而言，百日之內，任督等經脈氣滿自開，我佛門則稱之為‘定中修身’，因為唯有心靜入定，不散不亂，真氣方能自然化生，填補竅穴，開通氣脈，而世俗稱為‘開脈’。”玄業大致介紹著“定中修身”（百日筑基）的要點：“人身有三百六十五處大竅，每化生一口真氣后，皆要填入竅穴，而每一處大竅需九口真氣方為充足……”

“每次入定一刻鐘，只能化生一口真氣，故根據各人每日修行時間，大致百日到一年，即可完成這一步。”

“入定之時，六根清凈，不妄想不急切，一刻鐘后，自有真氣化生，其中一半由督脈上行至頭頂百會穴，再下行于上顎，生成一口‘金津’，另外一半，則由任脈上行，及于下顎，化成一口‘玉液’。”

“‘金津玉液’相逢，會匯成一口清且甜的唾液，這在我佛門稱為‘甘露’，之后吞咽‘甘露’，填入相應竅穴……”玄業反復將要點講了幾遍后道：“等到‘定中修身’完成，則精氣神皆足，氣脈初通，身體強健，如此方能進入下一步‘禪定蓄氣’，我佛門又稱為‘長養圣胎’。”說完，他要求各個小沙彌嘗試入定。此非禪定，只要求心靜，并不算難，對思緒較少的小孩子而言，相對簡單。可劉浩宇作為一個成年人，雜思甚多，久久無法心靜入定，這讓他急躁不已，可越是心急，越是無法入定。等到他急得滿頭大汗時，突然感覺胸口有陣清清涼涼的感覺傳來，頭腦為之一清。

“那尊小玉佛？”劉浩宇心中一喜，沒去多想，慢慢收斂了心神，進入了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