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三個少女時期親密無間的朋友，因為感情，因為婚姻疏離了。盡管距離遠了，可在各自的心中，都保留著彼此的位置，那位置是不可憾動的，因為那是自己美好青春的見證。

林莉從裝修房子時遇到顧曉倩后，每隔一段時間她都會主動和顧曉倩通電話相互問候一下。在顧曉倩那里，她聽說了一些關于王麗萍的事，只是自己一直沒有勇氣主動給王麗萍打電話，因為王麗萍總會觸動自己藏于心底的那份自卑。

在聽到顧曉倩說王麗萍與熊牧離婚后沒多久，王麗萍曾主動給林莉打過電話，在打電話的時候，王麗萍在電話那頭哭了，林莉在電話這頭也哭。林莉因為她和王麗萍之間終于突破了尷尬，因為王麗萍沒能珍惜好自己的婚姻，也因為自己錯誤的婚姻而哭。王麗萍則因為重新回歸的友情，因為沒能把握好自己的婚姻而哭。從此，三個曾經的好朋友便有了電話的聯系。

忽然有一天，林莉接到了顧曉倩打來的電話，顧曉倩告訴她王麗萍病了，確診是乳腺癌晚期。林莉聽后，心臟又像遭受千萬次的爆擊，忽然被東西塞住了，重重的、悶悶的，好難受，就是流不出眼淚。王麗萍以前對她那些點點滴滴細致的照顧像放電影似的，在她腦海里不停的翻滾，那艷麗的容顏和美妙的身段格外的清晰。她在心里吶喊——蒼天難道你真妒紅顏嗎？

回到家里，林莉想到以前大家曾一起做過朋友，就忍不住把這事告訴了李元軍。讓她沒想到的是李元軍非但沒有朋友間的憐憫之心，還居然斜著他那濃眉大眼諷刺道：“真沒想到你還會難過，當初不是她搶了你的如意郎君嗎！你就不記恨啦！”

聽了李元軍的話后，林莉本來對李元軍早已冰冷的心，一下就降到了臨界點，被冰封起來。她流露出鄙夷的目光，直視李元軍幾秒后，冷冷的說道：“若不是因為她，你也不會有機會。”然后轉身走進了書房。

知道王麗萍生病后，林莉和顧曉倩約好一起去看望她。她們來到王麗萍家的樓下，這是一棟八層高的樓房，她們家住六樓。王麗萍和熊牧就是在這房子里結的婚。

上樓梯的時候，林莉的記憶被打開了，她記得，這里她來過兩次。一次是在王麗萍和熊牧結婚的時候，那時候整個房間充滿了喜慶的色彩，以玫瑰紅為主色調的燈光，映照著房間里的新人。客廳里的柜架上擺滿了女孩子都喜歡的小擺件，門上、窗上貼上了大紅囍字，喜氣洋洋。

第二次是在王麗萍生孩子的時候，那時候房間里充滿了溫馨的色彩，以粉色為主色調的燈光，映照著沙發上孩子的衣服、尿布，客廳的柜架上擺滿了小孩用的奶瓶、杯子、碗，陽臺上姹紫嫣紅，十幾個花盆里裁著各種各樣的花。

正在想著，不覺間，已來到了王麗萍家門外。顧曉倩和林莉按了門玲，她們聽到了門內的應答，可是卻等了三四分鐘以后，王麗萍才來開門。

同住在這小縣城里，林莉和王麗萍雖偶有電話聯系，卻也好幾年沒見面了。盡管她知道王麗萍生病，早已做好了思想準備，可是看到王麗萍的那一瞬間，還是讓她一下子接受不了。

只見王麗萍帶著一頂灰色有帽沿的布帽子，帽沿圧到了眉毛，一件草綠色的長毛衣，松松垮垮的，一條黑色的緊身褲，說是緊身褲，其實褲腿已經是空空的了。在這七月份的天氣里，腳上還穿著一雙冬天的棉拖鞋。穿成這樣的顏色搭配，臉色顯得黑黑的，背已有點彎了。林莉感覺到還有什么東西沒看到，對了，那一頭披肩長發呢？那帽子里怎么可能藏得下那一頭長發呢？

林莉和顧曉倩進屋后，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打量著王麗萍，眼淚不約而同的從她倆的眼里滑了出來。王麗萍用手去摟著她倆說：“不哭不哭，我都不傷心了，你們也不許難過。”傷心了好一陣，三人才坐到了沙發上。

林莉感到這房間里有一種冷冷的凄涼，抬頭一看，燈發出的是灰白的顏色，環顧四周，柜架上擺滿了各種西藥、中藥和藥罐，陽臺上散亂地放著幾只空花盆。林莉的心情一下子跌落到了冰點，轉身和王麗萍對視，竟無語凝噎。

顧曉倩擦著眼淚問王麗萍：“就你一個人，沒人照顧你嗎？”

王麗萍：“我媽照顧我，聽說你們要來，我就讓她回去休息了。”

林莉：“為什么不去和你爸媽住在一起？”

王麗萍眼里流露出眷戀：“這里是我的家。”

林莉意會到了她發自心底的一種悲痛，忙轉移話題說：“我出去買些菜，我們三人在這做飯吃。就像以前在我那里一樣，今天我們也在這兒吃飯、睡覺。”

顧曉倩：“行！今天我們就在這兒吃飯、睡覺。”

王麗萍拉著林莉的手說：“知道你們要來，我媽媽已經把菜準備好了。我這就給我媽打個電話，讓她晚上別過來了。”接著王麗萍用手機打了媽媽的電話，讓媽媽今晚別過來，顧曉倩和林莉會在這里陪她。

然后對顧曉倩和王麗萍說：“現在我誰都不想見，單位的同事要來看我，我拒絕了，就一直等著你們的到來。”

顧曉倩又流起了淚，哽咽著說：“那你為什么現在才告訴我你病了？”

“因為我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王麗萍緩緩說道。

這話一說出口，顧曉倩、林莉馬上抽泣起來，她自己也流起了眼淚。一種讓人窒息的傷感一下子籠罩在房間里。

林莉怕王麗萍傷著身體，打破這讓人窒息的氣氛問道：“兒子呢？你兒子現在怎么樣了？”

王麗萍：“你還記得嗎？我兒子比你家溹溹小七個月，快十六歲了。”

林莉：“嗯，我知道，你家比我家小七個月，我家現在讀高二了，你家應該讀高一了吧？”

王麗萍：“是，熊牧把他帶到了省城，在那里讀高一。”

顧曉倩：“兒子過來看你嗎？”

王麗萍：“剛生病的時候，熊牧帶著他來看過。后來病情越來越重，我就請熊牧不要讓他再來看我，我不希望他看到我憔悴不堪的病態樣，我希望留在他心里媽媽的形象，永遠是美麗的。”

顧曉倩和林莉聽到這里，眼淚又滑了出來。王麗萍的話，字字句句都成了她們的淚點。

這時顧曉倩的手機響了，她到陽臺去接了電話，一會兒過來說道：“對不起麗萍，我得回家安排一下。不管怎么樣，一會兒我都要來吃飯、睡覺的。你們倆先聊著，我去去就來。”

王麗萍和林莉對她點點頭，王麗萍說道：“去吧！我們等你吃飯。”

顧曉倩站起來抱了一下王麗萍，又抱了一下林莉，說道：“我一會兒就回來。”匆匆的就出去了。

顧曉倩走了以后，林莉和王麗萍對坐著互相注視，林莉先將雙手伸到王麗萍面前，王麗萍把雙手放到了她的手心，倆人握著手相視著笑了。

王麗萍問林莉：“你是喝水還是吃水果？”

“我喝水吧！”

倆人放開了手，林莉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頓了頓，看著王麗萍：“麗萍，你還是那么細心、體貼。我一直懷念以前的我們，心里沒有介蒂，無話不說。。”

王麗萍拉了林莉一下，讓她到自己的身邊，緊挨著自已坐著。然后用手摟著林莉的肩，含笑著說：“我們現在也是當初那樣，我已是土埋到一半的人，還惦記著你和曉倩，心里就不會有任何的介蒂！”

“我是怕你過多考慮我的感受，總是壓著自己。”林莉說。

“你還不是和我一樣，即為別人著想，自尊心強還又死要面子。”兩人相依著笑了。

林莉坐直了身體，眼睛看著王麗萍，流露出真誠的眼神：“我要問你一個在心里憋了很久的問題。”

“我知道，問吧！我言無不盡。”

“熊牧有知識、有內涵，上進、自律，對自已有要求。我不相信別人說的，你們離婚是因為你出軌。我了解你，你對他的愛，這愛中是包含著仰慕的，在思想上、精神上他滿足你綽綽有余。你給我你出軌的理由。你知道嗎？你和熊牧的婚姻，是我最看好的最完美的結合，告訴我，你們之間出了什么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