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謊已經撒了。

即便那玩意兒不對始皇帝的病癥，但偶爾吃一兩顆應該也不打緊……

許行這樣想著。

王離卻是掙扎的擠出一絲笑意掛在嘴邊，心里正猶豫怎么回應許行。

此時，

院子卻里突然傳來一聲厚重的嗓音，道：“老張，那混賬小子最近可有惹事？”

“回將軍，倒是不曾有人找上門來告狀......”

“還等別人找上門來？”

“哼，若非老子最近忙于陛下近前東巡的事宜抽不出身，此前他拆妙音坊的事情老子可還沒找他算賬呢。”

“這坑爹玩意兒，明知那老宗正家里就一根獨苗苗，他還把人家打個半死。”

“你說打也就打了，給人屁股還沒擦干凈，讓人家老宗正抓著尾巴天天到始皇陛下面前告老子的狀。”

“你說別家有這么坑爹的兒子嗎？”

門外，張來聽著身旁老者的數落，內心頗有幾分緊張。

畢竟他知道現下被大將軍數落的對象王離，正在屋里跟他那位少年朋友交談。

而此番大將軍回府，卻是比平時那幾日早了大半個時辰。

這令他有些意外。

但同時，張來想了想，亦是連忙開口為其辯解道：“離少爺正當年少，血氣方剛也屬正常，何況下屬聽聞是趙熙那小子挑事在先，所以少爺才不得已出手教訓了對方。”

只不過說著說著，語氣卻是不由得泄了氣，眼神也是有意無意的往屋里看去。

而斑駁老者依舊是如若未聞。

只是徑自闊步走在前列，一邊擺手笑罵道：“知道你老張也不是啥好鳥，盡替那坑爹玩意兒遮遮掩掩。”

“去，把他叫來議事廳見我。”

話鋒突轉，可見老者罵歸罵，卻不是真心責怪。

而是似有事情要交代給王離。

張來知趣的笑了笑，正要先一步進議事廳知會王離一聲。

“父親，孩兒在呢，不用勞煩張叔再去找我了。”

“反倒是孩兒眼下正有一件要事，要找您幫忙呢。”

這邊，王離老遠就聽到他爹王賁數落自己的對話內容了。

只是礙于有許行為客在先，所以他只好沒臉沒皮的干曬在那，等到王賁快進門的時候才起身迎到門口。

對于自己這個兒子有事情找他，王賁并不感到意外。

他一邊落座家主席首，一邊抬眼看了看許行。

待他慢慢斟茶喝了一口之后，這才緩緩地開口說道：“這位小郎倒是面生的很。”

“晚輩許行，見過大將軍。”

早在王賁進門的時候，許行便從座上站了起來。

畢竟他以后還指望著老王家當靠山，可不能玩砸了。

所以許行回答的時候也是畢恭畢敬，頗有幾分尊老愛幼模樣。

而大將軍見狀，果不出意料，只見大將軍不禁點了點頭，俯首稱贊道：“不錯，小小年紀如此沉穩謙遜，實屬難得。”

說罷，王賁一雙虎目卻是徑直看向王離，道：“你呢？剛才你說的所謂何事來著？”

也不知王賁是不是故意的，一副老子不待見兒子的模樣。

許行看在眼里，卻只敢笑在心里。

而王離一聽自家老爹發話，自是不敢拐彎抹角。

他連忙交代了許行來歷，隨即說道：“父親，許行此番前來是特為公子招榜之事......”

“哦？醫者？”

“公子扶蘇招榜天下醫者入咸陽已經有些時日了......”這事兒王賁是自然曉得的，他疑惑道：“那為何不去于心亭外揭榜待召？”

于心亭，那是公子扶蘇在外的一處別院，是扶蘇專門用來與之天下才俊儒士交流的地方，許行才聽王離提過。

而大將軍王賁此話一出。

可見大將軍王賁并沒有把他看在眼里。

簡而言之就是信不過，且不相信。

畢竟為醫者，無一不是以年齡大小來代表其醫術水準的高低。

像許行這種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少年，在王賁看來，其至多不過一藥童身份。

這等小輩，爾敢妄負醫治始皇？

不過，還沒等王離來開口幫他辯解。

許行便先行拱拱手，揖了一禮，隨后既說道：“晚輩原先也并非為了始皇陛下才來的大將軍府。”

“只因有幸聽聞當今始皇帝陛下病灶癥狀，與我家中一位長輩之病何其相似，所以晚輩才斗膽想要替始皇帝陛下緩解隱疾。”

說著，許行就像變戲法一樣，手上悄無聲息地多了兩只小藥瓶。

一只白色瓷瓶，一只棕色瓷瓶。

“緩解？”許行一番操作頓時引來王賁驚疑。

因為王賁哪怕以他一品境的感官，也不曾察覺到許行是如何在他眼皮子底下讓藥瓶出現在手上的。

這讓王賁心底多少感到好奇。

莫非這許行還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越想，王賁越覺得許行身上隱隱有股子熟悉的氣息含蓄內斂，若不注意看，還真不容易察覺到。

隨即，王賁看向王離，想從兒子身上找尋答案。

殊不知王離見到許行悄無聲息露了這么一手，心底的驚訝雖然比之王賁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畢竟王離已經提前有了預想，知道許行是個什么樣的人。

所以即便驚訝，卻也驚訝不到哪去。

“咳咳~”而王賁不知其中關鍵，又讓許行這一手吊起來胃口，這一前一后變化下，他那一張老臉頓時感覺有些掛不住。

王離看在眼里，知道他爹那是置身百萬人軍陣中，可以面不改色的沙場老將。

如今哪怕只是一聲小小的驚疑，卻足以代表他內心的不平靜。

所以不知為何，一想到他爹王賁面不改色的嘴臉下其實好奇的不行，王離嘴角便不自覺的上揚了起來。

“父親，許行家爺可是醫術大家，只不過未曾出世罷了。”

其言外之意即是說：啊喂老爹，看到了吧，合著你不相信你兒子的眼光唄，怎么著，現在震驚了吧。

反正語氣中頗有幾分耀武揚威的意思。

而王賁也不知聽沒聽進去，只見其面色無常，只是淡淡說道：“如此說來……小友手上藥瓶……”

“自是緩解隱疾的丹藥。”許行接過話，想想又道：“雖不敢斷言一定能根治始皇陛下隱疾，但于緩解陛下隱疾發作時有莫大功效。”

緩解！

莫大功效！

聽到許行如此信誓旦旦又不失偏頗，王賁眉頭反而舒展開來。

一個小輩，沒理由專門跑到府上來欺騙于他。

隨即，只見王賁一個起身，眨眼便來到許行跟前。

他一把奪過許行手上藥瓶，隨后看了看兩只瓶身上分別寫著的“速效救心丸”，“麝香保心丸”字樣。

雖說字體讓他感到錯愕，但依稀還是看懂了一些。

許行在一旁默默看著，心中不禁有些慶幸。

虧得救心丸一直以來都是仿古的小瓷瓶包裝，要是換做紙盒鋁板膠囊狀的藥丸……他還真拿不出手。

少時，

只待王賁將藥瓶歸還許行手上，王賁便大致有了自己的判斷。

一，此藥對治療始皇隱疾或許有用，亦或是無用，但都不像是毒藥。

這一點，以王賁的閱歷來說，多少還是能分辨一些的。

二，對于舉薦許行入宮診治始皇帝，首先不排除行刺的可能，但只要他或者蒙家那位在場，哪怕當今天下一等一的高手也不可能成功。

綜合這二點，王賁沉吟了一下便作出抉擇，道：“此事干系重大，還需老夫親自驗藥才可舉薦。”

此話一出，哪怕盲目相信許行本事的王離也不禁愣了一下。

他爹這就同意舉薦了？

這么輕易？

隨即，他又有些患得患失的看向許行，生怕自己先前錯看了許行一般。

許行此時倒是笑了笑。

畢竟王賁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那他進宮獻藥的事情算是八九不離十了。

要知道一位身居大將軍之職的能臣甘愿冒風險舉薦，他有理由相信對方這是看出來獻藥這事兒背后能帶來的好處才這么做的。

而此時，王賁唯一要做的就是能明確藥丸不是毒藥，那么就能保證大將軍府的動機在始皇帝眼里是好的。

除此之外，只要許行最后治好了始皇帝隱疾，或者說緩解，那他王賁就能據此帶來收益，就不再是只有軍功傍身的武夫。

這事情是許多重臣，哪怕與皇家姻親深固的重臣都無法無視的機遇。

他自然要把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