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家?你是佟文竹?佟姐姐?”王清詫異地問,也顧不得眼前的人正舉著菜刀。
“佟姐姐?”隨后趕來的鳳瑛剛巧聽見董穆青后半句話,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人。
她幾乎和陸云同時趕到,聽見了剛剛的對話。
那個已經死去這么多年的人忽然出現在眼前,多么令人吃驚!而且相貌、習慣、甚至于喜好全然不同。
陸云卻下意識地沖上去,擋在董穆青跟前,護著她對那兩人說,“你們想干嘛?”
董穆青拍了拍擋在她身前的陸云,小聲說,“是故人!你先出去,我這里沒事!”
陸云不放心地看了看她,董穆青微微點頭,他才走到王清面前伸手要了他的佩劍,平靜地出了門口,關上門就在門口坐著。
她放下菜刀,長嘆一口氣,才勉強露個笑臉對鳳瑛說,“瑛妹妹,多年不見,物是人非,咱們又見面了!我就是佟文竹,可惜,今日不是他齊邕死就是我死!”
“不不不,佟姐姐,這里面有誤會!陛下命我來尋人,不是為了殺人滅口,是為了給榮家和佟家翻案!你等等!”王清掏出陛下的令牌,又從床底掏出下禹州的手諭給董穆青看。
“至于這令牌...”他手里拿著那“燙手的山芋”,義正言辭地對董穆青說,“這事我定會查清,不會因為姜家是我的母家就會徇私枉法!”
“你...和從前很不一樣!”鳳瑛又上下打量一番董穆青。
記憶里他們三個還是七八歲的孩子,正是因為佟、鳳兩家交好,佟家那時已是太醫院醫正,如日中天,鳳家不過是個小小的都尉,本來約著的指腹為婚是若是一男一女便結成親家,誰知兩都是姑娘,佟家先生,鳳家則是晚了半年才有的鳳瑛,故而佟文竹比鳳瑛大一歲多,索性結了手帕交,雖然當時她們兩個都不太明白這是什么,但多個玩伴總是好的,至于和齊邕的緣分,則是一日各家命婦入宮面圣,遇到了差點淹死的齊邕,鳳瑛力氣大負責把人從河里撈出來,佟文竹則用自己才學的知識幫他清理口鼻,排出積水,馬上交給了后面趕來的父親才免得一死。
可后來鳳父升遷,鳳瑛小小年紀便跟著父親一起前往北境御敵,佟家卷入容氏謀逆案,齊邕為佟家向母妃求情,被關在偏院閉門思過,等到他因為脫水昏迷醒來時候,佟家滿門已被仍在亂墳崗尋不回了!而聽說佟文竹被容家劫持事敗被殺,鳳瑛和父親正在和征戰沙場,等到接到消息,事情已經過了近一年,無可挽回的地步。
兩人悔恨至今,齊邕帶兵馳援北境是,還曾聯手說等回京為佟家查明真相,如今佟姐姐沒死,就在眼前,兩人不可置信地互相看了看,交換眼神,又疑惑地看了看正在看手諭的董穆青。
“為了隱藏身份我幾乎改變了我所有的習慣和印記!但記得嘛,那年齊邕落水,不是意外,是被二皇子身邊的小廝推下去的,后來你倆在二皇子寢宮里放了蛇和蟾蜍,嚇得他抱著柱子尿了褲子!”她一邊看一邊說。
是是是,當年齊邕死里逃生,查到那個推他的是二皇子的人,就和鳳瑛一起這倆膽大的去抓了條拔牙的蛇和一袋子蟾蜍趁亂扔到二皇子寢宮,嚇得他四處亂竄,皇上去的時候他雙腿一軟尿了!可把他倆高興壞了。倒是佟文竹說他倆玩笑開的過分,適當數落,這事也只有他們仨知道,看來眼前這人真的是佟文竹。
董穆青看過手諭和圣旨才半信半疑,苦笑道,“陛下要給我佟家申冤?可造成我佟家五十余口無一幸免的不正是陛下嗎?”
“不,那時父皇在長箐山狩獵遇刺昏迷不醒,太皇太后查出是容貴妃母家謀反,才牽連了佟家!案子是全權交給六部會審,由太皇太后定奪,并未經過父皇!可等父皇回來才知道發落了那么多人!可已無法挽回!直到年初...”
“可整整十五年了,為何不給佟家翻案?難道是容氏謀逆案有了新進展?”董穆青氣的胸悶,但卻抓到了重點,謀逆案被牽連的幾乎無可翻,除非有了新線索。
“容貴妃生前所居昌化宮常年鬧鬼,宮里請了道士化災,才重新翻修,有宮女在樹底下翻出來玉佩和血書,父皇也在附近,趁著他們銷毀之前截了下來,父皇正對當年的事情有所懷疑,將此事瞞下暗中調查,據查有個當年外放的宮女說那天給陛下瞧病的和佟大人長得有點像但是有腰牌就放了進去,陪審的衙役則說容家兄弟是說自己是得了令進宮救駕,可被當作胡言亂語的開脫,給割了舌頭。陛下讓我到禹州來也是找個叫翠屏的宮女,聽說她事發前幾日就犯錯被調到別的宮里,就那么巧,容妃宮里所有宮女事發后被全部杖斃,她躲過一劫,說是患了惡疾早早被放出宮回老家!可惜沒找到她!”
“不,我爹沒入宮是因為去找我了!事發前幾天我在街上被人擄走,奶娘說他請了幾天假四處尋我,連腰牌都丟了,本想著去太醫院登記,可怕我出事就托了同僚去,可等我毫發無損回家時候,全家卻因為卷入容家謀逆案被滿門抄斬,我在亂墳崗挖了好久都沒找到我娘,哭的昏死過去,奶娘因為不是佟府人才躲過一劫,救我回去讓我頂了她去世不久小女兒的名字,才活了下來!”
鳳瑛拉著董穆青的手激動地說,“你隨我上京,住在我府上,既然禹州這里已經被人發現便不能再呆下去,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有我保護你,無論結果如何,不會再讓你受委屈!”
“對,佟姐,父皇既然有令,你是為佟家、容家翻案的關鍵,我的調令前幾日下來了,跟我們一起去京都,我和鳳瑛定會護你周全!如非必要你不必在眾人面前露臉!同父皇也不會提起!如今認識知道你身份的只有我們倆!你大可放心!姜家若是牽涉其中,我絕不姑息!我可在你這里立誓!”王清說著就要舉手立誓,董穆青卻拉過他的手搖了搖頭說,“我信你,之前是我多疑,對不起!”
既然是為了慶祝幾人能再見面,和禹州的一切告別,好好面對接下來的戰爭,董穆青自然下廚做了一桌子好菜,幾人喝的酩酊大醉,多少是苦澀,多少是開心,她家破人亡時也才七歲,擔了十幾年的擔子好像是個去不掉的包袱,她這十五年都在為這事而活,突然事情有了進展董穆青變得迷茫了,整個人都有些懨懨的,喝著悶酒。
鳳瑛和王清兩個為了讓董穆青能放輕松些,灌了她不少酒,她似乎都看見了佟家平反昭雪的那一天,眼里帶著熱淚,哭著笑著。
“喝,咱們不醉不歸!”
“哎哎哎,都跟你說了,少喝點少喝點!”王清扶著喝的東倒西歪的鳳瑛往臥房走。
“高興,高興!”
“瘋丫頭,你可真是個瘋丫頭!”齊邕把人往床上一撂,氣的扶著腰直喘,卻被鳳瑛一把拽到了床上,死死壓著。
“你…怎么在我夢里!”她揉著王清的臉,瞇著眼睛仔細看。
“你清醒點,我是齊邕,你看看我是誰?”他咽下口水,頭歪向一邊,卻被人擺正,點著鼻子正經地看著他。
王清,不,他是齊邕,那個名字叫久了,本名都差點不記得了,面對她的時候希望自己只是齊邕,那個曾經和她并肩作戰的齊邕,沒有化名,不是別的誰。
鼻子被那指肚都是厚繭的手指一點一點的,那人不知是喝的還是怎么的滿臉透紅,怎么在外面凈學些調戲人的把式?齊邕掙扎的想要起身,這女的力氣這么大?
一下子把人固到床上,一腳蹬著床沿的凹槽,防止人逃跑,天知道打家具的設計這些做什么,反倒是方便她了,另一只手把人按在床上,嘴角帶著壞笑,這下不用手點著鼻子了,改用自己的鼻子去碰。
齊邕滿臉通紅,耳朵更是被忽然靠近的熱氣弄的更紅,長這么大從來沒有這樣的,何況他之前也沒這么近距離的接觸女性,連見母妃都...都離得八丈遠,不對,怎么扯到母妃了,現在是想這個事情的時候嗎?
齊邕你清醒一點,現在是什么情況不明白嗎?
他又抗爭一下,還是沒起得來,這人力氣怎么這么大,吃的什么?連忙口胡,“鳳瑛,不是,瘋丫頭,你...你清醒點,看看我是誰?”
她瞇著眼湊的更近了,一手揉了揉齊邕的臉,俯身在他耳邊喃喃道,“呼~小爺我可喜歡你了,美人,美人,雖然你呢,從小就討人厭叫我瘋丫頭,可你怎么那么好看,像個瓷娃娃,對我也特別特別好,邕哥哥,我也特別特別喜歡你!你...”
她停頓了一下,忽的打了個酒嗝,咽了咽口水,在嘴邊比了噓的手勢才說,“這是個秘密,我知道我不可能...你也不可能娶我!等風武他繼任后,我大概隨便嫁個人就好,就這樣,你在我夢里陪陪我就好,陪陪我!”她說著眼里帶著淚,頭抵在齊邕的肩上,閉著眼不知道再想什么。
“鳳...”齊邕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這事...
如果自己不是得寵的皇子多好,這樣就能當她的夫婿,可自己若不是皇子,他們也不會自幼相識,如今坦誠以待。
他輕輕地拍了拍鳳瑛的后背,將人攬在懷里,天高皇帝遠,就算他們這樣只要沒人瞧見又如何!
想到這里,他索性將人攬在懷里,緊緊抱著,又摸了摸頭,安慰道,“阿瑛,這些年辛苦你了!替大涼,替鳳家!苦了你了!我不能那么自私把你留在身邊,我只能籠里的鳥可你不是!你有...”
話還沒說出口,就被人親了一口,低頭一看酒勁又上來了,他還還沒說話,就又被人親了一口,那人翻身將他壓著,竟動手解他的脖頸處的盤扣。
“你要干什么?這...這...”齊邕嚇得都有點口吃,事情好像往不可描述的方向發展了,再不制止怕是要出事,“這不合禮數,鳳瑛!阿瑛,瘋丫頭!你醒醒?”
都說真的喝醉了,那是一點勁都沒有,隔壁剛剛和鳳瑛拼酒的董穆青早就呼呼大睡,而這邊鳳瑛還能說那么多胡話,可想而知她到底想干嘛。
鳳瑛抱著齊邕的腦袋就是親,一手扯斷他腰帶嫌費事,像個惡霸似的,臉上掛著笑,“在我夢里,你就是我的了!小美人別跑啊!”
“阿瑛,我也喜歡你!是男女之間的喜歡!”
青年人就是龍精虎猛的,又是習武之人體力自然是好的不行,直到香燭燃盡才相擁著沉沉睡去。
這種事情誰醒的早誰尷尬,鳳瑛晃著迷糊的腦袋,一睜眼還覺得那個天在旋著,她打了個哈欠,出去跑一圈應該就不昏頭了,正想著起身,身邊的錦被動了動,她睜大眼睛,有點不可置信。
昨天好像...那不是夢嗎?鳳瑛極力勸說自己昨晚只是個夢。
可亂丟的衣服,燃盡的香燭、雜亂的床單都在表明這不是個夢。
見被子里的人動了動要翻身,鳳瑛裹著被子嚇得抄起瓷枕要砸,還好那人快一掀被子錯了過去,才沒砸上。
真的是...真的是齊邕,這不是夢!
“啊,對不住,我昨天喝多了酒,我先走了!”鳳瑛糊涂地拍了拍額頭,又把被子給齊邕蓋上,敲了他一瓷枕,真把人給打昏了,趁著亂穿好衣服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齊邕半天了才捂著后腦哎呦哎呦地從床上爬起來,埋怨鳳瑛下手太重,一夜夫妻百日恩,就這么狠這個女人正在穿衣服的齊邕后知后覺,“不對啊,我怎么像個怨婦似的?”
那邊鳳瑛繞著院子轉圈,嘴里念叨著怎么辦怎么辦,這下該怎么辦,喝酒誤事,這不是個夢嗎?怎么真睡到一處了!
鳳瑛連著幾日都躲著齊邕,要么是裝著不在家,要么就去山上采藥!
可有一日被齊邕堵個正著,齊邕板著個臉看著眼神躲避的鳳瑛,“你覺得你跑能解決問題嗎?”
鳳瑛咽了咽口水,局促地說,“我做的事情我自己承擔!你不要這樣看我,我是沒有想好該怎么給你說,我也不是那種不認賬的人!我只不過傷好了慶祝多喝了幾杯,誰知道要上京鬧這事!咱們就當是喝醉了,明日就上京去,這事就不要再提了!”
這邊,董穆青正在對陸云抱怨這世道,她邊哭邊說,“當年奶娘保下我,帶著我一起生活,可后來奶娘病死了,我卻被奶娘的兒子賣進了花樓!幸運的是,那時我吃了藥,發了病臉上生了瘡,進而變成了一個黑疤,老鴇見病的快死本想把我扔了,但一個做菜的廚娘拿所有積蓄賣了我的賣身契收我當小工,在花樓做雜役整整五年,后來廚娘被客人活活打死,我在收拾她尸體時候偷跑出來,跟著車隊一路行乞跑到南邊,遇到了家里開醫館的東家,見我對藥材醫理略知一二便收留我在后院當個小工,這一干又是五年,我漸漸長大,那些藥已經控制不住我的黑疤,我的臉上的疤越變越少,以為能在那里攢些銀錢好回京,誰知道因為我失手傷了少東家被綁著要沉塘,沉塘途中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被扔在半路,費盡力氣才逃進深山里,躲了三天三夜,后來就遇到了李叔李嬸,他們帶著我輾轉才在禹州城定居下來,再后來就遇見了你、你們!”
陸云將她一把抱在懷里,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安慰道,“沒事,沒事了,你現在有我,我不會再讓你陷入險境!沒事了!想做什么就去做!我永遠相信你!”
她落在他的懷抱里嚎啕大哭,嗚咽著斷斷續續地說,“你說你救我干嘛,那是我的命,那么大的火你要是死了怎么辦,我以后該怎么辦?你能不能對我這么好,我是個災星!”
陸云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只好笨拙著學著話本里說的,“第一,你不是災星,這些事情也不是你的錯,你沒有做錯任何事,第二,我對你好是我愿意,到死了也愿意!不要說什么命,我的命很好,分給你,你不是災星,你是我的福星!”
可董穆青好像沒有聽到后面的,她哭累了,靠在陸云肩頭沉沉睡去,陸云扁了扁嘴,一到關鍵時候就掉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