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數十輪星光還在閃動,紅云依舊飄飄,云過風清閒閒淡淡,凡間卻亂作一團。
魯魯本來粉色的衣裳,如今已經變成一片血紅。衣服破破爛爛,隨著靈巧的動作發出「颯颯」的聲響,頗有一種武林俠女的范兒。
雖然是一個丐幫來的俠女。
她的動作在一開始俐落無比,招招穿喉而過,端的是手段驚人。后來被哥布林傷到,又轉為大開大闔,每每以傷換傷,恰只若有死無生。隨著時間流轉,卻又回到一開始俐落無比的出招,只因為實在沒有半分多馀力氣任她揮霍。
身體所受的傷勢都會快速癒合,喪失的氣血也很好的從死去的哥布林身上補充。肌肉的疲勞和精神的損耗卻大量疊加,人終究不是機器,重複單調枯燥而乏味的動作,始終是沒辦法集中注意力。
「還有多久?」
這句話更多的是自問。問的是自己還能撐多久。
「21小時36分鐘,或許妳可以先休息。」
清有點擔心的建議,他的話不無道理。
既然累了,那就休息吧。
「不了,我還能支撐下去。」
可休息,卻是魯魯無法接受的。
錯過這一次機會,她又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晉級2階?
「妳如果在意血氣會消散的話,我有辦法不讓血氣消散。只是幾張符紙的功夫。」
清似乎總是這麼溫柔,總能洞察人心。最關鍵的是,往往說到重點上。
「自己的挑戰,怎麼可以讓他人代勞呢?」
清有些意外,他沒料到魯魯竟然有這樣的堅持。
這樣的堅持,畢竟不多見了。
他想了想,終究是沒再開口。
哥布林依然輪番上陣,安潔、魯魯、濁三人各自撐起了一個方向的防衛,杰圖雅的魔力已經枯竭,想要恢復恐怕要消耗不少時間。
清在內圈用紙人形和符紙進行遠程支援,在某一方出現失誤或敵兵過多時進行補救,穩穩的維持住局勢。
可惜這樣的場面也不能支撐太久。
因為陰陽師這個職業,手中有沒有符的戰力差距,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有符在手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無符消受宇內八荒雜魚可欺。
也不怪他一路上劃水摸魚消極避戰,他已經帶上一個大背包了,卻也架不住一場小型團戰的消耗。最多再支撐12個小時,就是他的極限。
這裡畢竟是屬于隱藏關卡一類的挑戰,難度極高也是應有之義。只可惜眾人一開始就沒得選擇。
想要活下去就得變強,想變強就得冒險,想冒險就很難活下去。
沒得選擇,因為不冒險一定沒有活路。
這就好像從一開始,他們就不是基于自身的意愿來到這個異空間一樣。
轉機始終都存在。
那就是晉級2階,而且最好能夠是延長持久力的特性或技能。
一個普通人和一個武林高手,體力消耗殆盡的情況下也沒太大的區別。
魯魯現在就朝著晉級的方向努力,她身上的血霧愈發凝實,已經到了能夠清晰浮現在眼前的狀態。但總感覺差了一點,她似乎沒有抓到竅門。
就好像來到一處不屬于自己的地方,卻又必須要融入其中一樣。
這令她非常焦躁。
魯魯的父親曾對她說過:
「人生中會有一到又一到的坎,跨過去就是妳的。」
她還記得那時候笑著對爸爸說:
「跨不過去就是爸爸的。」
她不認為有什麼難關是自己克服不了的,就算有,也還有父親母親在身后。
不過永遠也不有這麼一天,這是她的自信。
眼下似乎也永遠沒有這麼一天,卻是因為冰冷的現實。
她焦躁起來,她有些不明白隊友在做什麼。
現在她遇到瓶頸沒辦法提升實力,可隊友又不是妖,是在等什麼?
最可惡的還是杰圖雅那個死胖子,要不是他無聊的正義感,魯魯又何必要辛辛苦苦受那麼多罪,依然可以是團隊裡的吉祥物。
眼下魯魯在前線出生入死,杰圖雅卻因為魔力不支退居后方。他在追殺自己時怎麼魔力就好像無限的一樣?
還又這群哥布林,腦子也跟進水一樣,我們還什麼都沒做,就咕咕咕的沖上來送死。這下好了,他們死的開心,我卻要被連累了。
一切簡直無可理喻,就好像這世間萬物,都因為某種不可明說的原因,齊齊來找魯魯的麻煩。她不過就是在暑假第一天偷懶賴床,沒想到醒來時世界不只變個模樣,連世界都換了。
豈有此理!
長時間的高負荷加上魯魯新身體對情緒極高的感受力,讓她突然間爆發大量負面思想。
「嗚——嗚——嗚——」
八百里吹角聯營,又是一輪交替,早在一旁養精蓄銳的哥布林嚎叫著向前沖鋒。當面迎來的卻是不發一語的冰冷殺機。又一名哥布林士兵失去生機,魯魯抽出穿喉而過的利爪,隨意的在空中揮灑出一條由血珠鑄造的項鍊。
「咕價!咕價!」
哥布林因恐懼而咆嘯,似乎更大的聲響就能換來更大的勇氣。讓他們能夠邁向九死一生的戰場,去賭那一線生機。
只可惜戰場從來都是靠實力說話的地方,至少在戰斗的當下是這樣的道理。再大的咆嘯聲也換不回更大的生機。
因為死神在對面,她有一頭漆黑如墨的長發散落在妖肩,發尾挑染著詭譎的紅,紅得發紫、紅的嚇人、紅得帶有死亡的味道。
而且,小死神現在不太高興。
匹夫一怒,血濺五布。
魯魯一怒,天堂無路。
「無路賽!」
瞬間的情緒爆發,發出了連自己也未必明白意義的低吼。
魯魯突然一個箭步沖向前方,脫離了小隊組成的圓圈。
「魯魯!快回來!」
清焦急的大叫,在他看來沖動是眼下最不可取的。
可他不知道自己也是造成魯魯不安的原因,身為重生者的他或許知道許多秘密,也有自己的考量。然而其他人永遠也不明白他的打算,也永遠不知道他的不作為有何意義。
是的,魯魯看的出來清根本沒盡全力,她又不像死胖子那樣一條筋。
而且,恐怕濁也在保留實力,更多的是作為一場游戲參與。
這樣也就罷了,連安潔也一樣。可不要告訴魯魯一開始只有一隻機器犬的安潔,是在路上撿到其他機器犬的。她一開始也以這是安潔晉級2階的能力,但很明顯2階的能力不應該這麼弱。
也就是說,場中除了死胖子頂著一副睿智的瞇瞇眼,實際上卻是個沒心機的鐵憨憨。其他人恐怕都等著關鍵時候賣一波隊友,噢!可憐的胖子。
魯魯我要先走了。
當然,魯魯若是選擇繼續虛與委蛇,才是對自己最好的選擇。
可她已經生氣了。魯魯很生氣,后果很嚴重。
首先遭殃的是眼前的哥布林,魯魯不管不顧一腳踹飛,迅速朝哥布林將領所在的山丘跑去。
那山丘離此處最少有兩公里,這樣的行為實在很不理智。
那又如何?
每件事在設想之前都覺得不行、都與以否定,到頭來人生竟然寸步難行。
她魯魯堂堂吉川大族的千金大小姐,又怎麼可以就此卻步?
「未來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的,才不會因為區區一兩百道難關就讓我停下腳步!」
血樂班的雙眼冒出赤紅的光芒,黑絲般的長發隨風起舞,戰場的死神在群星下舞蹈,向著自己選擇的命運全速沖刺。
前方有著一個一個猙獰的哥布林,他們手持原始的武器,呼喊著不知名的叫聲擋在魯魯身前。
魯魯避開武器的軌跡,跨出靈巧的步伐,從縫隙中閃躲攻擊,抓準時機一擊必殺。
她愈發的興奮起來,想起自己不久前還被困在原地動彈不得,這樣自由奔馳的感覺要好的太多。
也更加適合自己。
「放馬過來吧!讓魯魯大小姐來會會你們。」
「咕價咕價!」
一個大哥布林帶著一群小兵朝魯魯沖來,手中棍棒帶起呼呼聲響朝魯魯砸去。
魯魯壓低身體沖進高大哥布林懷裡,雙手利爪朝他肚子刺去,由內向外拉扯,劃出了八道血痕。未等哥布林反應過來,她又利用身高差從旁邊熘出去。
如法炮製之下,竟然將好幾名哥布林玩弄于股掌之間。她以巨大哥布林為中心轉圈,哥布林以她為核心繞圈,團團轉之下竟然有哥布林失去平衡倒地。
魯魯趁著其馀哥布林分心照看,伺機偷襲巨大哥布林的要害。這樣的作戰得到很好的成果,很快場上的局勢就掌握在她手哩,一個小分隊的哥布林就此全滅。
未等她有休息的機會,下一個隊伍又再次迎面而來。
魯魯一時沖動之下脫離團隊的舉動,并沒有對她的處境改變太多,彼此都還是在哥布林大軍的包圍網中。
也不是完全沒有意義。
至少她覺得自在許多。
她本來就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女孩,或許這樣的行為更加適合她。
也或許這世間本來就沒有什麼適合不適合,覺得累了那便抽身就走。
本來就沒有勉強的必要。
*
魯魯這一走,卻是讓后方岌岌可危。清和安潔之所以能夠在后面躺分,一個俱備自癒屬性的前鋒是很重要的前提。
現在好了,一個喜歡裝神祕,一個喜歡藏底牌。硬生生把認真做事的老實人氣走。
另一名老實人坐在地上冥想,一時半刻起不了身。
兩人其實都有些意外,就想一家公司的老闆平常跋扈慣了,也真沒見過幾個員工敢當著面大吼一聲:
「老娘不干了!」
就算想辭職,惦記著那十幾天在職的薪水,還是會很有禮貌的。
畢竟有人喜歡貓,有人喜歡狗。但出了社會基本上沒有人當的了貓。
乖~叫一聲來聽聽。
「哎呀~你把她氣走了。」
安潔還是一樣咯咯地笑,滿是幸災樂禍。
明明情況緊急,卻不把眼前的危機放在心上。
「分明是妳把她氣走的。」
清沒好氣的說道,但也沒有進一步回嘴。
他有一點自責,不過一時間也沒有補救的辦法。
魯魯和安潔一樣,在第一天就離開小隊,導致他沒有時間建立良好的信賴關係。
這樣一來所有的壓力都來到濁和安潔身上,清也必須抽出隨身攜帶的小刀以備不時之需。
至于濁,根本沒在意發生什麼事,帶著紫羅蘭的小丑肆虐戰場,這會而正在用念動力系的超能力發射紫羅蘭小丑的撲克牌,如果抽中的是鬼牌,對面的哥布林通常不會有事。如果不是鬼牌,多半就得看運氣好不好,濁的心情好通常傷的重一點,心情不好則傷的輕些。
而現在,她的心情不好不壞。
有點感到無聊,又覺得還算有趣。
在這樣迷茫的感覺中搖擺,卻是濁最常經歷的事。
或許她應當擺脫這種感覺,可這卻又是最適合她的。
她感到哥布林的數量變多了,回頭望去,哥哥和安潔證在商量著什麼。兩人一來一往,聊得挺開心的。魯魯不知何時走遠,或許是有什麼想法。
這也不重要,她想。
只要將眼前的哥布林解決的話,其實也沒這麼難。
她讓紫羅蘭的小丑回到哥哥身邊護衛,自己則開始採用最具效率的殺人辦法。這招還是受魯魯啟發才想到的,直接用念動力折斷脖頸,「喀拉喀拉」乾淨又俐落。
背施展這招「安息之吻」的哥布林,沒有哀號、沒有慘叫,然后沒有生命。
就像人偶一樣。
濁自己也很像人偶,因為母親的緣故她的發色與旁人不同,有點亮的粉色、有顛俏麗的五官、有點嬌小的身材,也有點和他人格格不入。
就像極地吹起熱帶性低氣壓,科學的存在來到鬼怪的家庭,一直都是個異質。
「唉呀~心情不好,不想傷人。」
「唉呀~心情很差,想要殺人。」
「唉呀~你們怎麼,都死光了?」
一個五官俏麗的粉色頭發少女,就這樣歪著腦袋嘟起涂上紫色笑臉的臉頰。
她的印象極度稀薄,彷彿所有的質量都融入詭異的笑臉。
嬌小的她站在大片哥布林倒地的戰場,感到有點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