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影散去,化作無窮光線,射向九方域各處。雖然藉借著枯桑之坑的最后一絲殘存行息入隱域不多,但也同樣可以潛隱在天地大道之中,給會來等人的行動一些助力。
不過安得竹卻仍然凝眉沉思,他思慮隱域中的變化,尤其是這一絲光線傳入,不知道會不會引動神魔。只是他還不能夠在此時入隱域之中,眾生的修行是顛覆神魔壁障的基礎,而這一切才是剛剛開始。
經過蒼莽印中的開示,眾生一定是能夠生出疑神魔之心的,但是這種疑心可能造成眾生之間的殺伐。陰陽變化雖然無窮,卻始終是通過各種方式實現(xiàn)平衡。而現(xiàn)在,陰陽已具,但是轉換的一痕仍然需要他去把握。
自神魔降世以來,九方域的大道衍化始終處在一種停滯的狀態(tài)之中。生靈只求境界的提升,甚至那些足以顛覆道統(tǒng)的存在,他們也寄希望于神魔的安排,全然沒有自己的心思。
雖然這一切為安得竹的布置提供的契機,但是絕非正常。每個人都被鎖在自己的執(zhí)念里,全然無暇于外界的變化,所謂固步自封,大概就是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吧。
而神魔之法的崩潰必然會造成各種思緒的泛濫。有仍然思戀神魔之法所維護穩(wěn)定者,也必定會有反叛者。但是,大道衍化所需要的的是徹底剝離神魔之法的影響,因此必須有另一股力量主持。
以枯桑之坑的陰極之力開世,安得竹對九方域推陰化陽的布置算是完成了,但是他同樣需要防備著陽盛而陰衰的情況。大道的衍化需要陰陽平衡,現(xiàn)在需要把眾生對神魔的依賴轉移到相互依存中來。
清源山中,登劍望著破碎的劍身,神色悵然,不知道在思慮什么。雖然只是占掉神魔的虛影,但是通過安得竹加持的規(guī)則,他卻像歷劫一般。
原來之前的路是錯的,祖師被縛不是因為大道,也不是因為神魔,而是他自己。登劍現(xiàn)在甚至懷疑神魔是不是具體的存在,還是修士心底產生的私念,只不過隨著境界的升高,這種私念被擴大到身心糾結的程度。
“明明知道是錯的,但是卻不能回頭,自身的存在竟是這般無奈,難道真要通過否定自己來肯定自己嗎?”登劍嘆了口氣,轉身看向面色陰沉的源禮,不知道該怎樣解釋。
“大人,蒼莽印被利用并沒有什么,到底還在山中,只是您這一番卻是圖著什么?”源音扯了扯源禮的衣角,替他向登劍問到。
“是啊,難道那個幻世靈童所說的果真比萬古以來的路更真實?”源禮轉頭看了一眼源音,對登劍的做法很不滿。
“萬古以來的路沒有錯,幻世靈童的開示也沒有錯,錯在我等執(zhí)迷不悟”。登劍回應了一句,不想過多解釋。
登劍現(xiàn)在的心情很不平靜,有些問題雖然早就有所注意,但是沒有細想,現(xiàn)在看來,那些不經意的東西才是關鍵。就像帝境被縛,不是在這時候被縛的,而是到達這一境界,就難免會陷入那種狀態(tài)之中。
神魔降世,其法萬古不移,生靈以此為基礎修行并非不可,只是需要自己在內心明悟的情況下選擇才可以,否則就是依樣畫葫蘆,只得其形,不知其道。
帝境修士因著對神魔的崇拜,一路模仿,可以說自始至終都沒有考慮自己存在的意義。現(xiàn)在看來,在他們登境為帝之時已經被縛了,而清源祖師倒是有過機會,但是最終還是一步踏錯。
之前安得竹所說,除非整個九方域的生靈都有帝境感悟,才能夠以動制靜破開帝境的束縛,不過是通過另一種方式讓帝境修士知道自己毫無優(yōu)勢,進而自我否定罷了。
“那個,我要離山一趟,至于什么時候回來不一定,你倆好生照看山門,待得祖師神歸,也好有個交代”。說著,登劍一揮手,將所有劍碎收起,直接御空而去。
“哎?!”源禮與源音同時一愣。明明沒說上兩句話,只發(fā)了一會兒愣,卻突然做出這么一種沒頭沒腦的決定,看來這劍靈也是糊涂了。
一道清光劃過,嚇了安得竹一跳。從來只有他自己借道劍池往返承澤之境,卻沒有想到會有人也能如此。不過看到來人是登劍,安得竹旋即放下心來。能來主動找自己,說明登劍已經上道了。
“不值得跑一趟,劍身已碎,神識便是一切,是不是比之前更通透一些?”安得竹湊上去看了一眼,卻見登劍周身的氣息更加凌冽了。
“少扯這些沒用的,我只問一問這么做的緣由是什么”。登劍有一種想法,是不是打碎了帝境的肉身,他們也可以如自己一般,神識通明。不過各宗門有弟子守護,這種大逆不道的做法,恐怕不那么容易,所以才來過問,看一看安得竹心里怎么想的。
“唉!”安得竹無奈地嘆了口氣,“蒼莽印中的情況想必你也已經清楚了,本來大道衍化之下,神魂承天道,體魄接地道,魂魄交融之下促生規(guī)則的延續(xù),大道方得以衍化,但是神魔之法現(xiàn)在是九方域的天道,眾生連接地的機會都沒有,所以肉身需要破而重鑄”。
“我不理解”。登劍打斷安得竹的解釋,“神魂自可以引導眾生破開迷惘,又何須打破肉身?你總不至于將九域眾生全部抹殺吧?”
“嘖,不是那樣”。安得竹招了招手,帶著登劍走到枯桑之坑的桑林之中,示意他感悟一下。
“此間之木,經衰復茂,茂而又衰,雖然形體觀之并無變化,但是其接引周天行息卻是不同的,人也是如此,不是要打碎某個人的肉身,而是生靈本就應該是死而后生,生而復死的”。
“為什么?”登劍眉頭一皺,難道安得竹是想讓眾生明白死生是必然的事情,卻比長生永續(xù)更好?這卻是極難。
“你想啊,生靈一世,承天接地,以己身化成天地孕養(yǎng)大道,蓋因大道不全,所以生在于己,死在于眾,其身雖死,但神識熔煉于大道,烙印于天地,往生之時,所承天道已經有前代無數(shù)生靈的感悟,雖其不明,但畢竟沉淀在眾生心間,故其神魄已經進階了”。安得竹解釋了一句,生死皆是大道衍化的自然,越是貪生怕死,越免不了如此。
“大道不是同一的嗎,為什么又有不全之語?”登劍雖然明白安得竹的意思,但還是確信這種說辭根本沒有辦法打動眾生。
“不是大道不全,是生靈感悟的大道不全,所以才需要一代一代的積累”。安得竹無奈地搖了搖頭,“神魔所限,其實就是讓眾生死的不明不白,而神魔之法也不可能幫助眾生益壽延年,雖無人禍,也難免天災,因為大道需要陰陽平衡”。
“所以,身體只是容器,既然要承載更多的道,那么這個容器自然就需要不斷的變換,以有所適應?”聽完安得竹的解釋,登劍默默點了點頭。從其劍身破碎,即已明白這個道理了。
“是這樣,所以帝境修士被縛,其實是內在無用的東西過多而外在不足,導致其內出不來,又不忍自我更變,只能忍受這種難受的僵持”。安得竹回應登劍的解釋,又補充到:“很難說神魔是不是還有其他灌輸,真的被動破裂,其神魂恐怕也難長久,因為其是落后于大道衍化,是需要淘汰,或者沒有必要維持的東西”。
“這么一說我倒是明白了,大道是不斷衍化的,修士如果不能因之而進益,就必定會成為陳腐的東西,終究不能長久”。說著,登劍無奈地搖了搖頭,現(xiàn)在看來打碎帝境的肉身也無益于他們的脫困,反而可能導致帝境神魂為神魔之法所融合,或者被大道所沉溺。
“現(xiàn)在要從時空入手,時間上讓眾生明白神魔之法所謂長生的虛妄,空間上讓眾生名白神魔之法所謂神通的荒誕,然后自大道衍化中尋求眾生行止的規(guī)律,待到眾生分定,既得以獨立自主,又能夠相互依存,大道于人世的衍化就會圓滿了,自然可以有長存的機會”。安得竹向著登劍笑了笑,長生還是極大的誘惑,但是長生的方式卻不是神魔之法開示的那樣。
“嗯,如此,眾生就能夠盡力于周天萬物之用,因之而成的功法衍之于道,卻是不是神魔之法可以企及的”。附和了一句,登劍認真地看向安得竹,沉吟著說到:“勿做遲疑,我聽你安排,希望盡早有個進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