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吶?”常懷脫出小樹根系,伸手拍了拍眼前的竹得安,有些激動。雖然他在與安得竹分別之時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卻沒想到一路并無任何波折。且如今融解九方壁障,填補了安得竹誕出后內境的空虛。
更重要的是,他的修為好像已經找到了扎根的土壤,隱忍了幾百年后開始暴漲起來。而且此次憑著小樹連番接受雷電磨礪,大道之劫已經不會對他造成傷害,他完全可以放開手腳修習功法了。
“啊?”竹得安猛地睜開眼,咫尺之地,他居然沒有感應到常懷化出,難不成他的道行比自己還要高深。只是感應了片刻,竹得安很快釋然了。這常懷不僅有九方域原始道則的加持,連帶神魔之道也斑駁可見,看來他混跡承澤之境的這些年,并非全無收獲。
“那個,這個事不知道怎么說,你相信安得竹會有一個同胞兄弟嗎?”竹得安脖頸前探,有些試探的問到。
“哈哈,休要胡亂玩笑,你當大叔是偽裝的不成,這小子。”常懷莞爾,抬手在竹得安的頭上的輕輕拍了一下。分明一模一樣的氣息,就算是膚色黝黑,看上去成長許多,但人不會徹底改變的。
“對對,你誤會也是正常的,但是我確實不是他。”竹得安站起身來,長嘆一口氣,徐徐將自己與安得竹的過往解釋了一遍。
只是常懷仍然不能完全相信。雖然他對于安得竹要走的路有些了解,但是眼前這個人分明連周身道息都一樣,莫不成還真的有獨立于神魔之外的大道不成?
不過竹得安也沒有著急,兩廂溝通了半天無果,他決定帶常懷化出地外,或許到小院里一切就都明白了。
三株蔥蘢的竹子聳然矗立,一派生機勃勃的樣子,常懷稍一感應,徹底明白了緣由。
“凝實的竹子,已得其心,便應其道,看來你說的倒是真的。”常懷以指扣了下竹身,轉過頭來看向竹得安,心情有些復雜。
他以為一切落停,終于不用太多掛念,卻沒想到今日的情況更加讓他糾結。按照竹得安的說法,安得竹一旦成就道我,便有了不受神魔大道干擾,獨立演法的基礎。只是從頭開始,該有多少艱難。更何況,他無宗無派,一切都靠著自己嘗試,真的遇上歹人,多半兇多吉少。
“操心過多無益,如今枯桑山境況大變,他大抵不會再去了,我們找不到他的方向,不妨多分擔一些”。見常懷焦躁,竹得安勸慰了一句,同時把自己的想法解釋了一下。
自上次定歧書院變故雖然已經過去了很多時候,但因著殘垣之境內接連的動蕩,百飏學宮的大比并沒有進行。而且這幾日遠來此處的各域修士越來越多,想必是各域帝境修士有意安排。正好常懷也在,而且自己與安得竹一般無二,說不定兩人聯手一鬧,安得竹去哪里都會安全一些。
“說實話,我們從亂神谷化出的事并沒有人知道,估計帝境修士不顯,其他人只當安得竹已經被那方天地消化,所以我們倒是可以陰行其道,讓別人嚇一跳就行”。這個想法竹得安考慮了一些時候,即使常懷不在,他也有此安排,如今常懷無事,倒是方便些。
“此是權宜之計,我們的行動應只在定歧書院,成巽之境內的大比恐怕還不行,早日找到我安才是最重要的。”常懷稍稍思忖,回應了一句。
安得竹的路從來就不是其他人可以替代的,方今也只不過惹出點動靜,讓其他人知道麻煩不不止一個,從而少些關心安得竹的去處。不過不能以安得竹的名義,得想個既有影響,又順理成章的名目。
兩人商量了半宿,最終決定還是借著怪力山與亂神谷的由頭。種種因果,竹得安已經向常懷講清楚。雖然此前兩處規則脫出,但是眾人一直認為是大萌萌道跡未消,并沒有想到是安得竹的動作,所以得弄出點大萌萌會干的動靜才行。
“我是清楚的,好吃,但是并不亂吃,只是要以己身融解萬道而已,這一點與安得竹并不相同”。竹得安對于大萌萌的習性非常了解,雖然一直以來自己這樣的存在只是食物,但正因為竹子虛心中空,不會被神魔大道所擾,所以遺留的原始道則才能夠有所吸引。
竹得安一點一點回憶自己作為戒尺臺守住兩處險地的情況,把大萌萌走過的路剖析出來。安得竹以己身盤,不斷衍化大道走勢,相當于把大道自始而終重新布置了一遍。而大萌萌并不相同,他是循著該有的大道,一點一點向上追溯,盡量擺脫開神魔之道的襲擾。
因為安得竹從來都沒有感染過神魔之道,但大萌萌卻是承了神魔道果的。看上去像是一個道我,一個法我的演化,其實是一個制人,一個制于人,格局是不同的。所以大萌萌的道則可以被安得竹利用,而大萌萌只能借與安得竹重合的一段道則稍稍行法,而擺脫不開安得竹的牽絆。
聽著竹得安的解釋,常懷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他突然想到了那日聽到的兩聲道音,如果確實是安得竹在布置什么的話,那么能夠做出改變的,應該就是大萌萌了。只不過,大萌萌確實沒有消寂嗎?
“那個,”常懷打斷竹得安的解釋,“我給你看一樣東西,你看有沒有熟悉的感覺”。
說著,常懷一伸手,將半只臂膀搭在那棵小樹上,指尖緩緩溢出五道顏色各異的流彩。而小樹像是感應到了這些流彩的召喚,九片葉子輕輕擺動,一只蛛頭蠶身的蟲影顯化出來。
“看到了吧,有些熟悉的感覺嗎?”常懷問了一句,轉身看到竹得安,卻是已經目瞪口呆,露出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這、這,居然,天吶!”竹得安趕緊順氣,平復了很久才緩過神來。然后向常懷說出一段久遠的記憶。
無中生有,大道誕以混沌,陰陽之息相互攪擾,難以區分,故無動亦有動,無靜亦有靜。但動靜并非完全一體,而是有著一線間隔,這種間隔就是黑首白身狀。
其后陰陽之間一線擴大,久之,陰陽相存而相分,動靜分明,才會有了之后慢慢演化的周天大道之狀。所以大道論衍,陰陽相生相存,并不是獨立的,只是越衍越分,越分越細,方有了今日五花八門的狀態。
這樣看來,大道自混沌而出,本來就是這樣一幅黑白的模樣。而這,就是九方域的原始道種。
“懵懵懂懂有些記憶,但細想之下,我又何嘗不是兩色存在呢?”竹得安像是在問常懷,又像是在問自己。竹子外在玄青,內在黃白,大概也是這種情況吧。而正是因為自己中空,所以沒有在內里被神魔種下因果,故而能夠一直以原始狀態存在。
“你說的有些道理,但是你想,這棵樹到底是什么存在?”常懷打斷竹得安的思索,有些疑惑地問了一句。
“不知道,不知道”,竹得安搖了搖頭。這棵樹既跟安得竹有關聯,又能夠幫助大萌萌起死回生,分明是接了大道衍化的兩頭。由生由死,有始有終,太神奇了。
“別多想了,這不是正好,你若是原初道種,與大萌萌一致,我們就用這棵樹惹出點動靜來”。常懷同樣也震驚無比,但很快穩住了心思,現在不是無限悵惘的時候。
“沒毛病了,就這樣干!”竹得安神色一凌,對常懷稍稍示意。
常懷微微一笑,指尖溢出的五彩流光更盛,在小樹的加持下瞬間隱向中天。而竹得安抖了抖手腕,指尖幾滴原液滲出,融入到流光之中。一股磅礴的氣息瘋長起來,遠遁向定歧書院所在。
“轟——”此時徘徊在承巽之境邊界的人仿佛看到一顆碩大的頭顱自定歧書院抬起,眸間有兩道黑白的道息連接虛空。無數人瞬間感到心神蕩漾,有畏服跪拜的沖動。
但是未及眾人反應過來,那顆碩大的頭顱在一方龐大身軀的支撐下,搖擺著向著定歧書院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