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齊苑與季媽媽兩人坐在一家離季子遇住的醫院非常遠的咖啡廳時，總有一種終于還是來了的踏實感。

季媽媽點了一杯不加糖的美式，齊苑非常不合時宜地想起來季子遇曾經說他和季媽媽的口味向來南轅北轍，季子遇嗜甜，季媽媽卻最不喜甜。

他喜歡的季媽媽好像都不喜歡。

齊苑想著或許沒有年齡的問題，季媽媽可能也不會喜歡自己，畢竟季媽媽和季子遇品味相差極大。

季媽媽打量著齊苑端莊溫柔地坐在對面，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齊苑真人，雖然齊苑這個類型不是她喜歡的，但她不得不承認，齊苑明明已經三十六了，卻臉蛋光滑，皮膚緊致，比電視上還要好看幾分。

不過她仍然不喜歡她，年齡差太大了，季子遇根本就不明白這意味著什么，但是齊苑應該明白。

季媽媽直言道，“齊苑，同樣是女人，阿姨很喜歡你，喜歡你的戲，喜歡你這個人，但是你和子遇不合適。你想想你二十歲的時候，季子遇還是個什么都不懂的毛孩子，你不覺得不舒服嗎?”

齊苑抿了抿唇，她理解季媽媽這種激烈的情緒，畢竟她和季子遇的情況好像很不符合傳統。

她耐著性子，溫柔道，“阿姨，我理解您的不理解。但是我和季子遇合不合適，應該是由我和季子遇來判斷的不是嗎?現在的季子遇不是十歲的毛孩子，他是二十七歲的成年男人，我們是在談一場成年人的戀愛。”

季媽媽見硬的不行，便軟和了起來，“他年紀小小就去韓國做練習生，后來又組團出道拍戲，小小年紀就一直是自己照顧自己，可能是因為我做的不夠好，才讓他做了錯誤的決定。”

這話確實刺耳，和我齊苑在一起，便是季子遇少年缺愛做的不正確的選擇嗎？

“阿姨，您覺得季子遇在圈子里走到今天這一步是運氣嗎?”

這話季媽媽就不愛聽了，剛才還眼眶濕潤的人，馬上充滿了戰斗力，“怎么會？他付出好多努力，我知道好多人眼紅子遇，但是他拼命練舞，沒日沒夜練臺詞的時候又有誰知道呢？沒有人能隨便成功的。”

齊苑點了點頭，眼神澄凈地望著季媽媽，“對，季子遇是靠自己的天賦和努力走到今天這一步的，在這個比普通工作競爭更激烈更復雜的圈子里，季子遇做到了頂峰。他這么優秀，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呢？您不要小看了自己的孩子，他懂這圈子里的所有，但是依然只愿意做心中的那個自己，從未忘記過，這樣的他怎么會隨便做決定呢？”

而病房里的季子遇得知季媽媽約談了齊苑，簡直是垂死病中驚坐起，拔了輸液管就往外走。

大成見他手在滴血，急急忙忙攔住，但是季子遇卻像一頭發瘋的獅子，使勁兒撞開大成就要出去。

他不能讓齊苑一個人面對他媽媽，他太了解他媽了，絕對是句句帶槍，話中有刺。

一直安靜如雞的季爸爸道，“你去了只會火上澆油。”

果然這句話讓瘋狂的季子遇站住了，他停下身子，回身看著季爸爸，什么意思？

季爸爸拿著一根煙在自己鼻子底下聞了聞，“你媽本就看著阿苑不順眼，你去了還幫著阿苑，你媽不得氣死啊，這個時候就是什么都不要做。”

“我做不到。”季子遇握緊了身側的拳頭，現在這種情形讓他什么都不做，他做不到。

“兒子，她們之間必有一戰的，不不不，必有一次深刻的交流的。成不成的咱不說，但一定要有，你這么急匆匆的是不相信齊苑還是太相信你媽呢？”

季子遇望著眼前這個中年男人忽然有點陌生，從小到大他爸就是個性子特別溫和的人，溫和到有些溫吞，季子遇本常年不在家，現在回憶起小時候的事情，好像大多情景中也是季媽媽鮮活的樣子，季爸爸總是模糊而堅定的站在某個位置上，但他一直都在。

季媽媽如火，季爸爸如水，他一直以為季爸爸什么都聽季媽媽的。

季爸爸微微一笑，其實季子遇笑起來的樣子很像季爸爸，總是那么吸引人，發自內心的歡喜，“不要急，坐下來。大成，去叫護士。”

季子遇乖乖地回到病床上，悶聲道，“爸，你怎么想的？”

好像從他和媽媽吵架開始，就沒有人問過季爸爸的意見，他也不生氣，便就這么呆著。

“兒子，我支持你。因為我相信你的眼光。”

季子遇有些感動，季爸爸卻道，“從小啊，你就眼光特好。你記得咱家曾經在郊區買了個小房子，你非說你喜歡那兒的桃樹林，當時爸爸雖覺得你小子無理取鬧但是咬了咬就買了，沒想到那兒拆遷，也算是小賺了一筆。還有啊，你說喜歡你王叔做的糕點，我就投資了一點，現在你王叔都開連鎖店了。所以說你這孩子從小就有眼光。”

季子遇嘴角抽了抽，所以他爸是看在錢的份兒上相信他？

日頭偏西，灼熱的溫度一點點地退卻，晚霞鋪開在深藍的天空中，預示著明天應當是個好天氣。

齊苑來之前便知道自己并不能說服季媽媽什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她也有她的。

她可以溫和但是從不軟弱，這單薄的身軀里裝的是堅韌的靈魂。

她雙手交叉置于身前，聽了半日季媽媽的教誨，她知道他們誰都說服不了誰，她也亮出了自己的刺，“阿姨，同樣是女人。我想您選擇與叔叔共度一生定是那個人愛著您，呵護著您，才讓您與他一走便是這半生吧。”

季媽媽不知為何她要說起這個，挺直了腰背，洗耳恭聽，看看你還有什么妖言要說。

“當一個人滿心滿眼都是你，真心實意地愛著你，呵護著你的時候，這樣的愛，請問哪個人能拒絕得了。我不行，因為我也同樣這么愛著他，所以我拒絕不了這樣的季子遇。抱歉阿姨，今天的談話不能盡如您意，但是是我的心里話。”

“你，你真是冥頑不靈。”

齊苑起身，微微欠身道，“我想阿姨心情不好，還要再待一會兒，但是我還有事兒，不能陪您了，您慢用。”

她便施施然地離開了，季媽媽氣得拿起手中的杯子差點扔了出去，想了想自己是季子遇的媽媽便忍了下來。

齊苑讓阿信盯著點季媽媽，不要讓她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自己則一個人回了醫院。

她剛走到醫院門口，天已經擦黑，路旁的小道上只有幾只昏暗的路燈。

她今天為了增加氣場，特意穿了一雙高跟鞋，現在松了口氣才發現這鞋磨的腳疼。

晃著皮包，滿心疲憊地回到醫院，一抬眼便看到穿著病號服的季子遇帶著口罩焦躁不安地走來走去。

明明帶著口罩，明明穿著病號服，但是齊苑覺得季子遇絕對是這個醫院最帥的病人，她的季子遇就是最好看的。

季子遇見著她回來，一路小跑的過來，“阿苑。”

他嘴囁喏了一下，想問又不知道從何問起。

齊苑主動挽著他的胳膊，靠在他身上，“哎。”

“怎，怎么了？”

他僵著身子一動不動。

齊苑舒了口氣道，“累了，今天可能說了我半個月能說的話。季子遇，我今天見識到你這話癆的毛病哪兒來的了，阿姨真的太能說了。”

聽著她語氣輕緩，估計一切都說的過去，“順利嗎?”

她歪著頭，耷拉的眉眼，“你說呢？”

雖有些失望，但是季媽媽要是那么容易說服，她就不是季媽媽了。

季子遇牽著齊苑的手，十指相扣道，“沒關系，我已經讓我爸去接我媽了。哄我媽他在行。我點了你最喜歡的龍人居，走，吃水煮魚去。”

“真的嗎？”

“真的。”

昏黃的路燈在夜色中照耀著依偎而行的兩人，交握的雙手，相偎的背影，溫情繾綣，連醫院里燈火通明的光也不過是他們的陪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