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夢之中
- 影后的小狼狗
- 且風夕
- 2719字
- 2021-09-12 21:34:48
李長安剛在楊家住下的時候,每晚的亥時都會爬上那顆海棠樹,遙望著星空,就那么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枝丫間。
每每便呆一個時辰,便回了自己的房間,準時地像個精怪。
偶然發現這個規律的楊簡只會披著外衣,倒一杯熱茶,隔著窗戶望著她。
他想,即使她嘴硬說著自己不相信親人離世會變成星星守護自己,但是還是在夜深人靜的寂寞里尋找某種慰藉吧。
畢竟她只有十歲。
家破人亡的傷痛,不是他人幾句安撫便能療愈的,那個小小的人兒,只能靠她自己,靠她自己慢慢地走出來。
他,季子遇能做的不過是,隔著一扇窗,默默地陪著她思念她逝去的親人罷了。
但是連著兩個晚上李長安都沒有出現,楊簡理所應當地以為她想通了,反而安心地回內室睡了。
哪成想第二天楊老夫人遣了下人來衙署找他,說是李長安高燒不退,求個門路讓擅長兒科的御醫過去看看。
楊簡帶著御醫急匆匆地回了家,發現小姑娘燒的滿臉通紅,嘴角干裂,偶爾夢囈,也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御醫卻道,不過是些許風寒,更加之受了驚嚇,才發起了燒,并無大礙。
楊簡有些愧疚,他一個成年男子居然看著小姑娘夜夜在外逗留,不曾想她那小身子骨如何受得了。
自責萬分,楊簡喂藥、伺候的活便沒有再假手于人,而是自己親自動手,一直熬到半夜,李長安燒終于退了。
她小手輕輕拉著楊簡的袖子道,“水,渴。”
楊簡忙放下手中刻了一半的章,給小姑娘倒了杯熱水。
看她清醒了些,馬上端起兄長的樣子訓斥道,“你前日里就不舒服,為何不和母親說?竟然生生拖到今日,差點你就沒命了你知道嗎?”
李長安摳著身下的褥子,不吭聲,蒼白的小臉在燭光之下,越發顯得瘦小可憐,他最終還是軟了心,拉著小姑娘的手道,“長安,這里以后便是你的家。你的家人用生命保護你讓你活下來,不是這么自毀的,他們希望你幸福地活下去,帶著他們那一份希望。”
李長安聞言,扯著楊簡的袖子蓋在自己的臉上,失聲痛哭,這是她在親人離世后,第一次在不熟悉的人面前痛哭。
楊簡見她哭著小身子骨一顫一顫的,自己的心跟著一陣陣酸疼,他將小姑娘攬在了懷里,輕輕地拍著她,一下一下。
而長安仿佛是要把這些日子藏在心中的悲慟都悉數發泄出來,她哭得撕心裂肺。
或許是因為剛好,身子骨太弱,哭著哭著李長安居然在楊簡的懷里便睡了過去。
到底還是身子骨太虛,哭累了,李長安便睡過去了。
楊簡將人緩緩放在床榻上,才發現她的小手一直緊緊地抓著他的衣袖。
他不敢動,只能悄悄指揮著家里的婢女弄了干凈的絲絹來,從不會伺候人的大公子,拿著絲絹有些笨拙地擦拭著李長安小臉上的淚痕,有些心疼。
這么心疼又懂事的小姑娘,他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以后他便是她的庇護,她的倚仗。
清晨,屋外喜鵲啾啾,陽光熹微。
李長安盯著自己被楊簡握著的手發呆,他就這么陪了自己一晚上。
楊簡聽到動靜醒了過來,從來沒伺候過人的貴公子,腰酸背疼,正齜牙咧嘴見看到長安盯著自己,但馬上便恢復了那副風流公子的樣子,摸摸她的額頭,道,“已經不發熱了,長安。有什么想吃的嗎?”
長安咬了咬唇,小聲道,“想喝滾生魚片粥,兄長。”
雖然很小聲,但是楊簡還是聽到了那聲“兄長。”
楊簡開心得他像個領了多大賞賜的孩子,笑容明媚清澈,比晨光還要耀眼幾分,“你叫我什么?”
長安撇開了頭,不想理楊簡故意的作怪。
楊簡也不揭穿她,畢竟小姑娘臉皮薄。
不管怎樣,人是醒了,他欣喜地忙前忙后。
李長安不想躺著,這幾天總躺著,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散架了。
她站起身在屋子里慢慢踱著,見旁邊的案幾上堆著滿滿的雜物,有散亂紙張,七零八落的石頭,還有一些刀具。
她正好奇地拿著一個貌似石頭的東西察看,楊簡從外室走了進來,坐到案幾旁,解釋道“閑時我喜歡玩兒刻章,你要想學兄長教你。”
長安點了點頭,看著他的眼神多了份孺慕之情。
楊簡被這樣乖巧眼神看著,沒忍住,狂妄地夸下海口道,“以后長安,你想學什么?兄長都教你。”
楊簡沒想到這不過是他隨口的一句戲言,卻被李長安深深地藏在了心里。
之后的日子,李長安身子大好,楊老夫人自然要幫長安物色城里有名的先生來教她讀書寫字。
北朝尚文之風甚濃,哪家的貴女不是出口成章,文采斐然,半點不輸男子。既然李長安認了她做母親,便不能比其他人家落下才是。
只是楊老夫人為長安挑了好幾家的先生,問李長安覺得如何?李長安每每都不說話,避而不答。
楊老夫人心中焦急,這誰家的閨秀不學東西呢?
楊老夫人知道長安的父親李明啟雖說是寒門出身,卻是當年連中三元的狀元郎,拿不準是不是長安要求太高。
又怕觸碰到小長安的傷心事,楊老夫人也不敢多問其中緣由,但是又怕耽誤了長安,只能將自己那個不靠譜的兒子拉過來,讓他去探探小長安的意思。
而楊簡這些日子實在是太忙,早出晚歸,甚至有幾日都不曾回府。
近期朝堂里波云詭譎,太子頻頻出昏招,讓向來護著他的圣上也對自己寵愛的兒子起了厭惡之心,朝堂之爭已經劍拔弩張。
對于李長安選先生這等小事,楊簡只覺得不過是小事一樁。
但是當楊簡問李長安想要一位什么樣先生的時候,李長安那圓圓大大的眼睛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
楊簡眨了眨眼,這是何等意思?他又說錯話了不成?
在楊簡百般誘哄之下,李長安氣鼓鼓地道,“兄長不是說教我嗎?”
見楊簡不解,她緊握著拳頭,居然委屈地哭了起來,“兄長,居然忘了。兄長明明說什么都教長安的。原來不過戲言。”
楊簡見她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那淚下得竟比屋外的大雪還要急。他歇起衣袍,坐在長安身旁,為她拭去眼淚,本來準備一套說辭來說,但是看著她紅紅的眼眶像極了貴妃養的那只小兔子,心便軟了下來,“好,兄長答應你,我來教你。”
李長安聞言破涕為笑,那種對楊簡真心實意地依賴讓楊簡心下軟的一塌糊涂。
他的小姑娘呦,霸道得緊呢。
楊老夫人聽聞此事,想說什么,終是嘆了口氣。
接下來的日子,李長安跟著楊簡學習,從琴棋書畫到經史子集再到石刻釀酒,楊簡教什么,長安便學什么,漸漸地長安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像極了尋常人家的小姑娘。
轉眼到了年里,圣上終于做了決斷,廢除皇長子的太子之位,立嫡次子安王為太子。
一年后圣上駕崩,安王繼位,三個月后,廢太子自縊于府邸之中。
今上繼位后,輕徭薄賦,勸課農桑,為當年被戾太子一黨殘害的忠臣良將平反,更是斬首戾太子黨羽近百人,朝堂之上一派欣欣向榮之景。
當楊簡告訴已經十三歲的李長安,他終于踐諾,李家終于正名,而那些壞人也自食惡果的時候。
李長安起身向楊簡行了大禮,眼中含淚,“阿苑謝兄長。”
楊簡扶她起身,挑了挑眉道,“阿苑。”
李長安點了點頭,“阿苑是父親為我取得小名,平日里只有家中人喚,如今父親已經正名,若兄長不嫌棄,可叫我阿苑。”
阿苑,阿苑,他將她的名字在口中呢喃,想伸手摸一摸她的頭頂,才驚覺她早已不是才到自己腰間的小姑娘了。
她華袿飛髾,梳著當下流行的蔽髻,已是亭亭玉女。
楊簡尷尬地收回手,轉而看向屋外梨花賽雪,春意盎然道,“阿苑,你看春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