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們去的遠了，鄭晴方才從黑暗處走來。站在瓊娥身邊，目送著鄭旪離開。

鄭晴問道：“為何非要如此舍近求遠，將阿旪送到三才書院呢？現在該跟我說說原因了吧。”

瓊娥道：“我就是不說，少夫人也能猜出來吧。”

“我猜出來是我猜出來，你說是你說，我想知道在智力上我跟你的差距在哪兒。”

“少夫人須知‘非諸曹夏侯不得為大將軍’的典故？”，瓊娥頓了頓繼續(xù)說道，“少夫人總要有些自己的人吧？鄭家家主一輩，畢竟年齡已大，況且除了老爺之外，其他人都算不得是少夫人的人。順境時趨炎附勢，逆境時雖不至于落井下石，但大多數會袖手旁觀。要想做到‘退可守’，只有結交同輩。鄭旪是您力主才控制上五脈的，現在他又將五脈的實際控制權給了七小姐八小姐，相當于整個五脈、六脈都屬于少夫人的勢力了。加上何家的力量，若是想進，則有兩位表小姐、鄭旪姐弟相佐，若是想退，即使以后鐵隼族待不下去，也總算有退路，此一也。”

“那二呢？”

“鄭旪去了三才書院，以其四星的戰(zhàn)魂，突破至戰(zhàn)宗境還是大有希望的，將來在三才書院也會有自己的一些影響和勢力。我對圣女始終報有質疑，所以萬一有變，至少您可以于三才書院立足。”

“其實我還有風華谷可以退的。”鄭晴說道。

瓊娥卻輕輕地搖了搖頭，然后說道：“風無機心思縝密，是個很難纏的角色。加上風華谷和黑槍宗的關系，風華谷未必會是您的容身之所。我倒是非常奇怪，為何風華谷和黑槍宗兩派關系會如此之好，邊境上竟然都不設駐軍？”

鄭晴嘴角微微上揚，學著瓊娥的樣子。也不直接回答她，而是反問道：“你熟讀經史，應該知道自三百年前落凰帝國覆滅，宗門勢力崛起，便逐漸出現軍閥混戰(zhàn)的局面吧？”

瓊娥點點頭。

鄭晴接著說道：“混戰(zhàn)可以說持續(xù)了兩百多年，隨著各諸侯的互相征伐，漸漸形成了如今十六宗相互制衡的局面。自落凰末帝失蹤至今，雖然諸侯割據，但是各宗門宗主幾乎都不再敢稱帝，就是因為這三百年來再無王者。一百二十年前，當時的垂荷王于龍淵山發(fā)現一條大型靈脈，于是擅自改垂荷宗為垂荷國，自立為帝，稱帝不足三百日，為諸宗聯(lián)合討伐，國滅身死，這就是各宗門雖然割據一方，但是‘不出王者不稱帝’的局面就逐漸形成了。”

瓊娥點點頭，繼續(xù)聽鄭晴講道：“所以各宗門雖然勢力割據，但是又相互制衡，這些宗門勢力自然衍生出強弱之分。你可知十六宗中哪一宗最強哪一宗最弱么？”

瓊娥回道：“三十年前，逍遙塢獨霸東南逍遙島自成一國，青鈴草場雄踞西北國土面積最大，寶光寺橫亙東北，雖然國小，但是國中信仰之力強悍，比之其他宗門凝聚力更強，而三才書院毗鄰北海，政治清明，河晏海升；至于硫花島、龍升閣、歸元歸魂等勢力雖然稍稍顯得弱一些但是亦是落凰山群中十分強悍的勢力。而十六宗中，若說是冠絕落凰的，當屬風無機率領的風華谷一騎絕塵，雖然面積不大，但是占據西南最富庶的平原地帶，總人口、軍隊人口和戰(zhàn)者數量全部是當時首屈一指的，然而彼時的黑槍宗應是十六宗中最弱的，國小民弱，國中又多沼澤與丘陵。”

鄭晴點點頭：“沒錯，所以當時的黑槍宗便選擇了與風華谷結盟，而這個結盟乃是相當牢固的。黑槍宗和風華谷兩國邊境全部撤防，除了各士族自己的私兵外，兩國不在邊境屯兵便是明證。然而，這一切局面在三十年前赤血入侵后發(fā)生了改變！”

瓊娥恍然點頭：“我明白了，風掌門重傷，又遺失了乾坤劍，整個風華谷便開始逐漸被周邊勢力蠶食。”

“沒錯，風華谷以前太耀眼，一旦受創(chuàng)，便遭到強烈的反噬，其中與風華谷西部接壤的歸元歸魂二門本來就有東進之意，所以便開始不斷挑釁風華谷，西北部又有青鈴草場俯瞰中原，南部雙笙世家也蠢蠢欲動，唯有東部的黑槍宗始終如一。”鄭晴緩緩說道，“這自然不是因為單純的一紙條約，肯定是風掌門和雪掌門達成了某種協(xié)議才能如此的。”

“我明白了，正因為黑槍宗和風華谷聯(lián)盟十分牢靠，所以兩家便可互換人才了！”

鄭晴卻搖搖頭：“不全是，風華谷玲瓏南郡郡侯乃是費家五女費信費幼安，而他的兄長費家次子費義費仲舸卻是寶光寺的平南寺丞，相當于黑槍宗的平南將軍，而費家三子費禮費叔清卻是青鈴草場的定安縣丞，要知道風華谷和青鈴草場可是死敵的！至于費家四子就是你非常熟悉的，黑槍宗的征西大元帥費智費季螢了。費家一門四子一女，除了長子費仁因為并非戰(zhàn)者，故此躬耕玲瓏南郡，其余四名戰(zhàn)者卻侍奉了四個國家，而這種現象可不止費家一例啊！”

瓊娥略略沉吟：“這……”

鄭晴繼續(xù)道：“你熟讀經史，須知田國讓‘自托于備，備甚奇之’一事，然而最終田國讓卻轉侍曹魏吧？”

瓊娥新明如鏡，一點就透，此時聽到鄭晴此問，心中已然豁然開朗，不過她并沒有直接說出來，而是從善如流地點點頭，聽鄭晴繼續(xù)說道：“田國讓終其一生，鎮(zhèn)守北疆，魏主從來不讓他攻打西蜀，或許就是想避免他跟劉備發(fā)生沖突吧。遑論荀令君與其兄友若各侍一主，公休、子瑜、孔明也是各侍一國。說白了，就是因為‘天下無主’！”

“我明白了，其實我們打根兒上說，還算是落凰子民吧。”瓊娥哂笑道。

鄭晴跟著笑道：“所以費仲舸做寶光寺平南寺丞，一直拒守寶光寺北境，而青鈴草場的定安縣遠在青鈴草場東邊，靠近龍升閣，黑槍宗征西大元帥費季螢一直鎮(zhèn)守西部與歸元、歸魂二門對峙，至于風華谷的玲瓏南郡則位于風華谷中部，你看，各宗門在處理這些‘涉外’侍官的戰(zhàn)者多么精妙，只要避免他們兄弟姐妹直接在戰(zhàn)場相逢，這種尷尬的局面不就輕松化解了么？”

“難怪，那看來我今番安排鄭旪去三才書院也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兒了。”

“所以我才奇怪，你即使想讓阿旪去三才書院，為何要瞞著所有人，甚至連七姐、八姐都要瞞著。光明正大去有何不可？何況本來從黑槍宗東北境穿過寶光寺就可以直接進入三才書院，多好的路，你卻讓阿旪從風華谷繞道青鈴草場再通過寶光寺進入三才書院，要知道現在黑槍宗正和青鈴草場打仗呢，阿旪豈不是更加危險？”

瓊娥卻道：“他既然是戰(zhàn)者，又要背負鄭家的興旺，怕什么危險。青鈴草場的危險是明面上的，他躲得開，若是直接走黑槍宗，恐怕到不了寶光寺就得出事兒。我這么做，就是為了瞞住包括追風逐電在內的所有人，安排鄭旪去三才書院，可以說是一枚暗棋，我永遠不希望用到這么暗棋，但是我不能讓別人知道這枚暗棋。”

鄭晴撇撇嘴：“你呀！總是這樣疑神疑鬼的。”

兩人漸漸往城內走去，鄭晴突然又拍了瓊娥肩膀一下，瓊娥疼的齜牙咧嘴的，還沒說話，卻被鄭晴直接搶先問道：“對了，我還沒問你呢，為啥要讓蓮心蓮子隨鄭旪同去？蓮心蓮子都是姑娘，保護阿旪倒是沒太大問題，可是衣食起居這些怎么會方便？”

瓊娥被鄭晴拍得生疼，撅了撅嘴：“我這還不都是為了您！”

“為我？”

“哼！少年心性，他看你的眼里都能嗞出火來。我不得給他整份蓮子下火！”

“這！這都哪兒跟哪兒啊！我是他姐姐！”

“可是老爺并不是鄭四爺的親兄弟！”瓊娥突然正色道，“他對您是有了少年的懵懂了，所以安排蓮心蓮子陪著他，若是能讓他移情別戀，倒也是一樁美事，當然了，至于他有沒有本事俘獲蓮心蓮子的芳心，那就看他的能耐了。其二嘛，那蓮心蓮子都是火爆脾氣，一旦離開醴蘗，她倆可不會慣著他。他想端著少爺的架子，蓮心蓮子一定會好好教他做人的。正好可以借此機會消磨消磨鄭旪從小嬌慣出來的刁蠻性子，免得他在三才書院惹是生非。這最后一點，蓮心蓮子是孤兒，沒有牽掛，而且她們從小生活在城南亂地，生存技能極強，若非這次三大勢力大戰(zhàn)，她們是極難被俘的，有她們帶著鄭旪，安全可保無虞。”

“你怎么保證她們倆會死心塌地保護阿旪呢？”

“唉……戰(zhàn)者修煉，沒有資源就像被人卡住脖子一般，她倆長年混跡在城南，卻不愿像沙蛇谷等人那樣打家劫舍，就靠著在城里不斷接任務修煉，說明她倆的人品是信得過的。而在這種情況下都能在二十二歲達到現在的戰(zhàn)師八重境，說明其天賦也還是可以的。讓她們護送著鄭旪去三才書院，相當于自己也多了一個投身于三才書院修煉的大機會，此等機緣，是她們曾經連想都不敢想的，如何能不珍惜。”

“唉……”鄭晴幽怨地看著瓊娥，“你要是長出毛來，可比那猴兒還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