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扉左右兩分，裂開一道半尺寬的縫隙。門外漆黑一片，只隱約瞧見有什么東西站在門口。一雙枯瘦、細長、慘白、帶著青灰色鋒利指甲的雙手握住門扉，一點點的推動。

吱呀聲中，縫隙逐漸變寬，露出了那個穿著青色長襟，身形細長的人影。她依舊披散著頭發，遮擋了面孔，只能從發絲見瞥見青黑色有如發霉橘皮一般的皮膚，以及滿是眼白的眸子。

門扉徹底敞開，這回不但那女鬼來了，身側還跟著前次迎接她的兩具紙人男女。紙人男女躬身站立，臉上畫著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詭異，似興奮，似暴虐。

費景庭的心已經跳到了嗓子眼，可不論他如何努力，依舊無法挪動身子一分一毫，能動的只有他的眼珠。

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女鬼飄蕩進來，停在門口，抬起雙臂，朝著自己伸出了雙手。那雙手逐漸延長，有如骨骼碎裂的噼啪聲中越來越長，距離自己越來越近。他能清晰的看到鋒利的青灰色指甲，想來抓到自己肯定不好受吧。

……已經不是好受不好受的問題了，他覺著自己今天可能要交代在這里。恐懼與懊悔在心中交雜，悔不當初，就該聽人勸說，不該貪便宜租了這房子……哪怕白日里也不該心存僥幸，咬牙退掉房子找一處新的房子，也不至于淪落到這步田地。

那雙鬼手已經近在眼前，卻驟然停頓，仿佛已經延長到了極限。下一刻，女鬼的頭顱開始毫無規律的晃動，時快時慢。快時能瞧出虛影，慢時又仿佛在活動落枕的脖頸。然后，骨骼碎裂聲中，女鬼的頭顱一點點靠近，那苦干的脖子仿佛魚皮管一般慢慢延長。

頭顱在空中游走，留下其后蜿蜒的脖頸，猶如一條長著人頭的蟒蛇。延長，靠近，陡然加速！頭顱驟然停在費景庭的胸口，近在咫尺，他甚至能感受到其散發的寒意，冰冷刺骨，冷得讓他牙關打顫。

費景庭看過很多小說，大多小說中，人在瀕死之際總會有復雜的心理活動，或悔恨交織，或回味一生。但此刻費景庭完全沒那些個心思，他只是盯著貼近的頭顱，呼吸急促，心跳爆表，腦海里只有兩個字——完了！

就在下一刻，一道暗金色的光芒從他胸口升騰而起，頭顱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凄厲慘叫，好似被繃緊的彈簧一般驟然收縮了回去。復位之后，朝著床上的費景庭發出一聲嘶吼，倒退著以極快的速度飄了出去。

也就是在金光升騰的時候，一股暖流包裹住費景庭，讓其異常溫暖，瞬間恢復了對身體的控制。他還沒意識到這一點，卻已經抬起頭，詫異的看向自己的胸口。此刻，那面銅鏡銹跡斑斑的鏡面上，正亮起暗金色的奇異符文，那符文有順時針轉動的，也有逆時針轉動的，旋轉的速度越來越快！

費景庭抄起銅鏡看了看，那符文很陌生，除了個別的八卦能辨認，其他的一概沒見過。危機尚未解除，他立刻看向敞開的門口。

女鬼已經暴退消失，只余下兩個詭異的紙人守在兩側。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費景庭覺得紙人的神情已經變了，變得驚恐萬分。

手中的銅鏡又生變化，陡然振動起來。低頭一瞧，不知何時符文已經停止轉動，鏡面鄭重凸顯出兩個字——歔秏。

銅鏡仿佛成了費景庭身體的一部分，他只覺腦中一清，便有一段信息出現在腦海中：歔秏，惡鬼！虛者望空中盜人物如戲。耗者耗人家喜事成憂。常趁夜入宅，盜命數重寶、耗歡喜成憂。陰氣頗重，小補。

茫然間銅鏡脫手而出，懸立門前，霎時間金光大盛。那兩具紙人有如初雪遇烈陽，片刻間便消融殆盡。隨風散落的灰燼間，兩道虛影嘶吼咆哮掙扎著，旋轉著被吸入鏡面中。

銅鏡光芒漸斂，嗡鳴一聲好似吃飽后發出的滿足贊嘆，倒飛而回重新落入費景庭掌中。

“嘶……這法寶果然厲害啊！”

感嘆聲中，銅鏡徹底失去了光華。仔細端詳，古舊之色似乎褪去了些許。隨即費景庭發現自己與銅鏡的聯系似乎已經被切斷，那銅鏡再次陷入沉睡。不但如此，銅鏡穿手而過，穿過腹部，落在了胸膛上。

嗯？胸膛？他這才發現，床上好像還躺著個自己！下一刻，一股力量撕扯著，他眼前一黑便沒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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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前。

和衣而臥的衛姜睜開了雙眼，漆黑之中，眼眸中有光華閃動，又恢復成漆黑。

她微微蹙眉，披上襖袍、趿上鞋子推門而出。

院落中積雪已清，繡鞋踩在地上悄然無聲。衛姜眸子中光華閃動，便瞧見費景庭的房門前黑氣環繞，兩片裁剪的紙人逆風而動，貼在了門楣處。

她面色一冷，輕聲道：“雕蟲小技！”一雙素手在胸前比劃了兩下，右手雙指成劍剛要指出，便見房間里暗金色光芒涌動。

衛姜神色一怔，便停下了指劍，好奇的看著窗欞上閃動的暗金色，略微歪著頭思索著什么。下一刻，黑氣倒卷，盤旋著退出院落，兩片紙人無風自然，轉眼成了灰燼。

那暗金色光華一點點消退，直至消失無蹤。衛姜暗自嘟囔：“似在哪里見過。”

輕移蓮步，在房門前略微停頓，揮動左手，門扉便已敞開。她小心的關上門扉，慢慢走到窗前。先是看了眼時而皺眉、時而舒展，臉上滿是汗水，雙眼緊閉的費景庭；隨即目光移動，鎖定了費景庭胸口的那面銅鏡。

她若有所思，隨即暢然，輕聲道：“原來是你呀。”

探出如蔥般的手指，指尖輕輕點在鏡面，那銅鏡似有所感，光華閃動，嗡鳴一聲似在回應。

衛姜笑了，道：“要乖，不要調皮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