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廳里不知何時鬧騰起來，卻是幾個江湖客醺醺然之際開始對兩個隨侍的丫鬟動手動腳。下人引來了管家，正陪著小話，轉而又會訓斥兩個紅了眼圈的丫鬟幾句。

這種糟爛事費景庭無暇理會，趁著無人注意自己，他先是在茶幾上找了些點心、蜜餞裝在一個盤子里，想了想又拿了一壺溫熱的茶水，悄無聲息的又返了回來。

“餓壞了吧？給！”

他將點心盤子遞過去，拎著茶壺引著衛姜在倒座房步廊里坐下。

小姑娘接過點心盤子，低頭嗅了嗅，抄起一塊桂花糕塞入嘴中，咀嚼幾下便是眼睛一亮。不住的點頭稱贊：“好吃。”

那本就有些嬰兒肥的小臉撐成了包子臉，看著好似塞了兩枚栗子的松鼠。

看著衛姜狼吞虎咽的樣子有些好笑，費景庭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小衛姜的腦袋：“慢點吃，沒人跟你搶，這些全都是你的。來，喝點茶水。”

溫熱的茶水倒入茶碗，小衛姜迫不及待的吵起來一飲而盡，轉而嘴里又塞進了一枚栗子餅。一雙漂亮的杏眼彎成了月牙，顯是很是享受。

費景庭想起日間吃烤鴨時小衛姜說過，她曾吃過烤鴨，便忍不住問道：“這些點心可曾吃過？”

盤子中的點心各式各樣都有，南北匯聚，費景庭想通過這點來試探出衛姜的身世。

衛姜搖搖頭：“不記得了。”她抄起一枚蜜餞，看了看道：“這個倒是似曾相識。”

費景庭嘆了口氣，打算落空，看來只能等衛姜記憶恢復再問了。就算永遠恢復不了也沒什么，這么呆萌的小衛姜，一直養在身邊也不錯。

衛姜看起來是餓壞了，一盤點心轉眼吃了個干凈，小臉上沾得滿是點心渣子。費景庭抬手擦拭兩下，囑咐道：“吃飽了？吃飽了就趕緊回去，這宅子邪門得很。”

衛姜眨眨眼，道：“可是……”

“沒有可是。待會邪祟出來，我可照顧不到你。聽話，趕緊回去。”

“可我沒吃飽啊。”

嗯？這個吃貨，這么一盤子點心下肚都沒吃飽？費景庭嚴重懷疑今后能不能養得起衛姜。怪異的瞧了衛姜一眼，他有些沒好氣的道：“先忍著吧，待會兒我回去再給你帶些吃的……這么能吃也不怕吃成小胖墩。”

“那我也不回去，我能幫上忙。”衛姜執拗道。

“用不著！”費景庭指著中院偏廳道：“瞧見沒？周家張榜請了十好幾位能人異士，有茅山高道、滇地水師、東北出馬仙、鄉下神婆，再說還有我呢，哪兒用得到你來幫忙？再不聽話我回去不給你帶好吃的了。”

“哦。”衛姜癟癟嘴，低頭應了一聲。

費景庭忍不住又揉了揉衛姜的腦袋。

“那我回去了。”衛姜起身，朝著中院走去。

這丫頭怕不是還打算翻墻吧？

“等會兒！走前門，我送你出去。”費景庭叫道。

“不用。”丟下一句話，衛姜轉眼消失在夜色中。

嘆了口氣，抄起盤子、茶壺，起身剛往回走，就聽中院一陣喧囂，跟著十幾號人一涌而出。

幾個江湖漢子吆五喝六，在昂藏漢子帶領下眨眼四散而去，或鷂子翻身、或飛檐走壁，上了房頂、墻頭，開始四下巡視；

道士通玄稽首一禮，招呼兩個下人就在中院開壇布法；

神婆戴上面具，彩穗遮面，一身薩滿服，腰系銅鈴，左手鼓、右手鞭，念念有詞跳起了大神；

盛京漢子洪振同樣念念有詞，片刻后，原本木訥的臉陡然一變，嬉皮笑臉間手舞足蹈，好似變了一個人；

梅三姑手中多了一面令旗，揮舞間念念有詞，驟然一陣陰風掃過，中院里陡然一冷，好似多了什么不可名狀的東西；

唯有那位陰陽先生孫古來，只是拿著個羅盤走走停停，臉上不時閃過一絲憂色。

費景庭想起老陶所說，默默將真氣運轉至雙目，但覺雙目一陣清涼，待再睜開眼，院中景色已大為不同！

那梅三姑身前赫然站著個青面獠牙，一身鎧甲，手持苗刀，背插四面認旗的鬼兵！

洪振哪里還是個人？四肢短小、身材細長、短嘴長頸，分明是一只黃鼠狼！

陰陽先生孫古來倒是沒什么變化，可神婆那老太抖若篩糠的舞蹈間，周遭黑氣時而化作狼頭、時而化作虎獸！

再看那茅山道士，隨著桃木劍上挑著的黃符無火自燃，周遭黑白二氣環繞，踏七星、行北斗，腳下隱約顯出八卦之陣。

抬眼觀望，幾個江湖客倒是沒什么變化，那趙北山渾身紅光籠罩，手中鬼頭刀更是紅得發紫。

費景庭倒吸一口涼氣，心中暗道，真真是開了眼界。能人異士各顯身手，隨便哪個都有絕技傍身。便是那趙北山，氣血之旺，也非常人可比。

想來這么些能人異士在場，就算兇煞再厲害也敵不過吧？咦？要是兇煞敵不過，那自己那一千現大洋豈不是便宜了別人？一時間費景庭有些糾結，不知待會兒該如何行事。

這時孫古來放下羅盤，轉頭瞥了一眼停在一旁的費景庭，神色一凜，抬手抱拳道：“陰陽眼？不想小先生也是道門眾人，想來尊師必是道門高人。”

“先生過譽，在下不過學了個皮毛……”

謙虛兩句，兩人正要攀談，那頭的洪振卻出了岔子。只見洪振倒立如飛奔，跟頭把式翻騰著，嘴里還叼著根雞腿，一躍上了房頂，開口用尖細的聲音叫道：“洪振！太爺爺怎么囑咐你的？出馬不過山海關，你怎么跑津門來啦？”

臉上神色一僵，瞬間化作凄苦之色，粗糲的嗓音道：“仙家恕罪，事事從權。我本打算去齊魯探親，奈何剛過山海關便遭了扒手，錢財、行囊丟了個干凈，不得已才請了仙家去除鬼祟，賺些盤纏。仙家勿惱，事成之后必有貢品奉上！”

聲音又一變：“隨你隨你，左右不是我的過錯，待回頭你去跟太爺爺分說。我只要肥雞三只便可！”

粗糲聲音道：“多謝仙家體諒。”

好家伙，這是洪振跟黃皮子吵起來了？費景庭看了個稀奇。

正待此時，院中忽起陣陣陰風，孫古來神色一變，轉身看向后院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