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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韓姨悲訴金家舊事 龔嫻夢驚有嗣傷亡

傍晚,金有嗣隨馬面飛臨金家大院。

龔嫻在廚房洗餐具。韓姨在堂屋擦試餐桌。韓叔帶著玉林、玉卿在菜地澆水。

天黑了,堂屋里,韓姨點上煤油燈。龔嫻拿出已裁好的幾塊白色布片、針線盒,坐到餐桌邊開始縫衣服。韓叔拿出文房四寶。

韓叔喊道:“玉林、玉卿,快來寫毛筆字。”

不久,玉林、玉卿從屋外走進堂屋。兩人在餐桌邊各自的位置上坐好,拿起毛筆,開始照著字帖寫毛筆字。

韓姨問龔嫻道:“龔嫻,你給誰縫衣服?”

龔嫻道:“有嗣。”

與馬面站在屋子一角的金有嗣,聽到龔嫻的回答,滿臉痛苦。

一會兒,龔嫻又道:“韓姨,你說這領子做立式的好,還是做圓形、心形的好?”

韓姨道:“各做一件。反正我們家里,現在有得是布。”

龔嫻笑道:“眼前這件做哪種?”

韓姨道:“少爺下個月就回來了,天還沒有涼,做圓形的吧。”

玉林忽然停住筆,認真道:“爸爸回來了。”

金有嗣有些吃驚地看著馬面。馬面面無表情。

韓姨笑問玉林道:“你想爸爸了,是啵?”

玉林仍然認真道:“爸爸是回來了。”

龔嫻問玉林道:“你為什么說爸爸回來了?”

玉林道“我聞到了他的味道。”

韓叔笑道:“爸爸什么味道?”

玉林道:“有時候是酒味,有時候是煙味,有時候是……我也說不清楚。”

韓叔又問道:“那你現在聞到的是爸爸的什么味道?”

玉林道:“說不清楚。”

韓叔道:“你們倆個好好練字,等你們爸爸回來,看到你們會寫毛筆字了,肯定很高興。說不定他就帶你們到上海去讀書了。”

韓姨對龔嫻道:“把你那件縫好的衣服拿出來,我幫你繡幾朵花。”

龔嫻驚奇地問道:“韓姨會繡花?”

韓姨道:“會。當年小姐的嫁妝全是我繡的。唉!”

龔嫻道:“韓姨,有嗣的母親是怎么沒的?”

韓姨道:“少爺沒說給你聽嗎?”

龔嫻道:“沒有。我也不敢問他,怕他難過。”

韓姨道:“就是生少爺的時候沒的。”

龔嫻道:“啊?!有嗣像他父親,還是像她母親?”

韓姨道:“相貌像他母親,脾氣像他父親,不聽人勸。但凡他能聽人勸,就不會像今天這樣,一個人孤伶伶地跑到上海去開工廠了。”

韓叔道:“我覺得,少爺去上海開工廠,沒有什么不好的。”

韓姨道:“外面再好,也沒有家里好。一家人守在一起,就是吃蘿卜、鹽菜都是開心的。”

韓叔道:“等少爺站穩了腳跟,把大家接到上海去,一家人不就團聚了嗎?”

韓姨道:“上海有什么好?上海有自己的土地啵?土地是人的命根子。有什么,都沒有有土地好。”

韓叔道:“上海沒有土地,但是有工廠。工廠不比土地差。”

韓姨正要反擊,龔嫻對韓姨道:“韓姨,我去拿我的衣服,你去拿繡花針跟絲線,好嗎?”

韓姨道:“好。”

韓姨、龔嫻兩人同時起身,離開堂屋。龔嫻來到自己的房間,拿出自己前天縫好的,一件白色上衣,回到堂屋。

韓姨走到自己房間后,翻箱倒柜,找出一個包裹。她打開看了一眼后,又匆匆系上,然后抱著包裹,來到堂屋。

龔嫻道:“韓姨,你抱著什么寶貝?”

韓姨將包裹放桌上,邊打開邊道:“是我跟我小姐繡的嫁妝。”

龔嫻放下手上的針線,抬頭看著。

韓姨將包裹打開,只見里面喜氣盈盈,五彩繽紛。

韓姨拿出一對枕套對龔嫻道:“這是我繡的枕套,你看看。”

龔嫻接到手上,將枕套展開,仔細端詳。只見大紅枕套的對角,繡著幾片亭亭玉立的荷葉,荷葉上有半粉半白,含苞欲放的荷花。枕套中間繡著一對栩栩如生,自在悠游的鴛鴦。鴛鴦淺咖色羽毛中點綴著米色花紋,黑色的眼睛炯炯有神,深黃色的嘴巴似在親昵低語。

龔嫻由衷贊嘆道:“韓姨,這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繡花枕套。你繡得真好!怎么沒聽你說過,你會繡花?”

韓姨道:“自從小姐沒了,我就再也不想動繡花針了。所以沒跟你說我會繡花。要不是擔心有嗣沒有人帶,我早就離開金家了。”

龔嫻道:“韓叔哪舍得讓你走。”

韓姨道:“他巴不得我走。”

韓叔道:“誰巴不得你走哦?”

韓姨道:“當然是你啊。”

龔嫻道:“韓姨,看下那件衣服。”

韓姨把那件白色鑲邊旗袍遞到龔嫻手里。

龔嫻舉著雙手將旗袍展開。只見白色絲質旗袍上,領口、袖口、前襟、底邊、腿側,都鑲著兩道泛光的紅邊,疏密有致的暗紅色盤扣像一條彎彎曲曲的花徑,旗袍前后由低到高斜簇著云朵般淺粉色的牡丹花,牡丹下襯著幾片似在滴水的綠葉。

龔嫻贊不絕口道:“真漂亮!色彩斑斕,美不勝收!”

韓姨道:“我幫你繡一件跟這一樣的旗袍。”

龔嫻道:“謝謝韓姨!我哪配穿這么美的衣服!你幫我繡幾桿竹子就可以了。”

韓姨道:“少爺說了,我們的衣服是要做廣告的。幾片竹葉太素了。我還是幫你繡一朵跟這一樣的牡丹花,又好看,又富貴。”

龔嫻道:“我老了,穿不出這么鮮艷的衣服了。韓姨,有嗣的母親是不是很漂亮?”

韓姨道:“是。十里八街,打著燈籠都難找她那么漂亮的人。”

龔嫻道:“有嗣的父親是不是也很出色?”

“哼!”韓姨道:“他賭博出色!他如果是好人,我小姐也不至于難產死掉。”

韓叔道:“太太的死跟老爺沒有關系。”

韓姨道:“他要是不去賭博,呆在家里,早點請郎中來,我小姐會因為難產死掉嗎?”

韓叔道:“老爺哪里曉得太太會提前那么多天生少爺?老爺才是因為太太死的。”

韓姨道:“你家老爺死在我家小姐后面,他的死跟我家小姐有什么關系?”

韓叔道:“太太是難產死的,老爺是自責、內疚、難過、傷心死的。”

韓姨道:“他活該!金家不曉得哪輩子積了德,凈找好媳婦。”

金有嗣聽到這里,忽然心念一動。不知龔嫻看到自己的垂死模樣,會不會也像水仙一樣跑掉。

金有嗣才想到這里,就看到龔嫻將手上的旗袍還給韓姨,打個哈欠,趴到桌上睡著了。

馬面用手在金有嗣前面畫了一個臉盆大的圓圈。透過那個圓圈,金有嗣看到:

龔嫻來到火光沖天的織布車間,她有些驚慌地四下張望,忽然看到地上渾身是血的自己,她大喊一聲“有嗣,”便撲到自己跟前。

龔嫻先是反復地掐自己的人中,見自己沒有反應,就哭著反復大喊:“來人啊!救命啊!來人啊!救命啊!”

見沒有人回應。她便停住哭喊,把手放到自己的鼻孔邊探氣息。一分鐘都過去了,她也沒探到自己的氣息。她就抱起自己的頭,放聲痛哭。

她邊哭邊道:“有嗣,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怎么辦?玉林、玉卿怎么辦?韓叔、韓姨怎么辦?有嗣,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有嗣,有嗣,你回來!你回來啊!”

龔嫻哭得天昏地暗,聲嘶力竭;聽得金有嗣肝腸寸斷,恨不能立即站到龔嫻面前,告訴她,自己活著。

忽然,龔嫻放下自己的頭,一邊哭喊“有嗣,你不能死!”一邊去推那塊壓著自己腿部的巨石。巨石卻紋絲不動。龔嫻見用手推不動巨石,就改用肩膀去頂那塊巨石。兩個肩頭的衣服上都滲出血了,她卻渾然不知,仍拼命頂巨石,想把巨石從金有嗣腿上頂開。

金有嗣崩潰了。他剛想對馬面道:“不看了,快讓她回來。”那令他心碎的情景就消失了。

龔嫻從悲痛的夢中醒來,猛地從桌上抬起頭,驚魂未定地看看四周,確信只是做了一個夢后,她用哭腔對韓姨道:“韓姨,有嗣出事了。”

韓姨有些緊張地問道:“你為什么這么說?”

龔嫻道:“我剛才夢到他……”

龔嫻不敢把夢里的情景說出來。

韓姨追問道:“夢到他什么?”

龔嫻道:“我明天要到上海去找他。”

韓姨道:“人生地不熟的,你怎么找?”

龔嫻道:“我曉得他那個工廠叫楊氏織布廠。”

韓姨道:“上海那么大,你到哪里去找楊氏織布廠?”

龔嫻道:“反正我明天要去找他。”

韓姨道:“少爺下個月就回來了,你不要去找了。”

龔嫻道:“我必須去。說不定他正等著我去救命!”

韓叔道:“要去也是我去。你一個女人,出門不方便。”

龔嫻道:“那也行。韓叔,到上海多打聽,一定要找到有嗣。”

韓叔道:“我曉得。你放心。”?

金有嗣看著馬面,想再次求他放過自己,可還未開口,馬面就已知道自己的心思,同時自己也知曉馬面的答案:不可能!

馬面看了金有嗣一眼,金有嗣便不由自主地隨著馬面慢慢飄出溫馨、祥和的金家大院;緩緩飄離泛著稻香、草香、泥香的田園、竹林;漸漸飄出令金有嗣千般眷戀、萬般不舍,充滿愛恨情仇的萬丈紅塵。

人世已與黑暗融為一體,怎么睜眼也看不清了,金有嗣這才收回依依不舍的目光,看向前方,看向那馬面帶著他飛馳而去,吉兇未卜的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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