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代士人的家學、婚姻與詩文創(chuàng)作
- 張興武
- 11694字
- 2021-10-30 02:00:36
緒論
唐、宋兩代政治文化及文學生態(tài)之異同,前賢討論已深,其視角之多變,論點之紛繁,頗有可矚目者。唯家學與婚姻兩端涉足者既少,研究迄今仍未能深入。實際上,家族之學內(nèi)涵極其廣博,其顯著者,或?qū)>?jīng)史注疏與義理發(fā)明,或探究典章文物之因革損益,或雅好金石書畫,或究心詩文歌賦,累世相傳,各具姿彩。家學的傳承主要在族內(nèi)成員間進行,但隨著婚姻關(guān)系的延展,諸甥、諸婿亦可成為家學擴播的生力軍。于是,家學與婚姻遂成為影響詩文創(chuàng)作的重要生態(tài)因素。
近年來,有關(guān)宋代家族文學個案研究的著作陸續(xù)面世,[1]諸家所述雖然資料翔實,新見迭出,卻很少觸及家學、婚姻與文學創(chuàng)作的深層思致,譬如宋人家學的個性化特質(zhì),不同家學之間以師友、婚姻為紐帶的傳承與互動,以及家學、婚姻關(guān)涉詩文創(chuàng)作的內(nèi)在邏輯等。[2]事實上,兩宋文學生態(tài)中諸多要素之間的互動邏輯更像是魚龍騰淵、燕雀橫空,形影支離,根盤節(jié)錯,鮮有能清晰把捉、深度理會者。相對而言,史學探索涉及宋代家族、婚姻以及相關(guān)的法律制度、家法家規(guī)乃至文化交流等,[3]其部分結(jié)論對考察詩文作者的術(shù)業(yè)傳承提供了借鑒。由此聯(lián)想到,假如研究者能夠淡化文學、史學及哲學之間的學科獨立性,不著意強調(diào)各個學科在內(nèi)涵、對象及方法等方面的排他性,充分尊重研究對象的“整體智慧”,其研究過程或許更容易達到血脈流暢、筋骨相親的從容境界。
類似的研究還須克服文學史敘事的影響,即避免程式化、概念化乃至“典型”說教的弊端,不以單調(diào)貧弱的社會階層理論以及簡單粗糙的“運動”思維來闡釋文學發(fā)展的過程和規(guī)律。此外,近年來形形色色的“漢學”做派令人眩目,不少學者已經(jīng)習慣用邏輯推理替代藝術(shù)審美,其研究成果往往充斥著盲人摸象式的臆測和論說。相比之下,我們更注重經(jīng)史融通的求是傳統(tǒng),即準確把握相關(guān)作家的家學內(nèi)涵,深入解讀姻緣關(guān)系作用于詩文創(chuàng)作的厚重隱情,有效提高文本解讀的能力和水平,充分尊重詩文評資料的原始意涵,積極拓展自在從容的審美想象。
宋人家學涉及哪些領(lǐng)域,家學傳承的動因與保障如何,家學與婚姻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互動需要怎樣的人倫契機,如何理解文學創(chuàng)作與家學、婚姻之間密切相關(guān)的深層邏輯,所有這些,只有將宏觀研究與個案考察緊密結(jié)合起來方能解答。本書探索例屬文學生態(tài)研究的范疇,其價值考量理性而客觀。
首先,兩宋士人的家學和婚姻,深刻影響詩文創(chuàng)作與批評的諸多層面,相關(guān)的梳理與考索,不僅能拓展文學研究的視野和空間,更能生動再現(xiàn)研究者不曾留意的奇妙細節(jié),為文學史敘事增添許多極富情韻的畫面和解說。
作家審美趣味的多元與豐富,首先養(yǎng)成于轉(zhuǎn)益多師的學習過程,在分科教育尚未實現(xiàn)之前,父兄之教與師友傳授最具淵源。譬如,有唐文章既脫胎于六朝,駢詞儷句遂造就無數(shù)名公圣手。作為當時文人普遍效習和模仿的對象,《文選》中的駢文名篇深受推重,該書之經(jīng)典價值因此確立。高宗顯慶三年(658)時任崇賢館直學士兼沛王侍讀的李善“勉十舍之勞,寄三余之暇,弋釣書部,愿言注緝”[4],撰成《文選注》六十卷,嘉惠文藝之林,助益詩文之作;杜甫所謂“呼婢取酒壺,續(xù)兒誦《文選》”即為顯證[5]。善子李邕,頗能傳承家學,駢體儷作秀逸于時。《舊唐書》本傳稱:“李邕,廣陵江都人。父善,嘗受《文選》于同郡人曹憲。后為左侍極賀蘭敏之所薦引,為崇賢館學士。轉(zhuǎn)蘭臺郎。敏之敗,善坐配流嶺外。會赦還,因寓居汴、鄭之間,以講《文選》為業(yè)。年老疾卒。所注《文選》六十卷,大行于時。邕少知名。長安初,內(nèi)史李嶠及監(jiān)察御史張廷珪,并薦邕詞高行直,堪為諫諍之官,由是召拜左拾遺。”頗得宋璟等人的賞識。天寶初為汲郡、北海二太守。“邕早擅才名,尤長碑頌。雖貶職在外,中朝衣冠及天下寺觀,多赍持金帛,往求其文。前后所制,凡數(shù)百首,受納饋遺,亦至巨萬。時議以為自古鬻文獲財,未有如邕者。”[6]另據(jù)封演《封氏聞見記》卷三載:開元初“選人王翰頗攻篇什,而跡浮偽,乃竊定海內(nèi)文士百有余人,分作九等,高自標置,與張說、李邕并居第一,自余皆被排斥”[7]。按:李嶠與杜審言、崔融、蘇味道皆以駢辭獲譽,被稱為“文章四友”;蘇颋、張說所為詔令雍容華美,時號“燕許大手筆”。李邕能與這幾位駢文大家并駕齊驅(qū),其特長與成就可想而知。駢文作家如此,“古文”作家亦有相似者。以韓愈為例,其家學之傳不僅澤及子孫,更延及諸婿。愈孫綰、袞,子昶,皆有文名。韓綰為咸通四年(863)進士,是年知舉者乃右常侍蕭仿,柳子厚之子告與韓文公之孫綰俱名列榜中。[8]韓袞咸通七年(866)狀元及第,是年趙隲知貢舉[9]。愈之女婿李漢、侄女婿李翱,皆以“古文”獲譽。史載“漢字南紀,宗室淮陽王道明之后”;“文宗即位,召為屯田員外郎、史館修撰。漢,韓愈子婿。少師愈為文,長于古學,剛訐亦類愈”[10]。李翱“始從昌黎韓愈為文章,辭致渾厚,見推當時”[11];娶韓弇之女為妻,愈之姪也[12]。邕善駢辭,名隨李嶠、張說后;綰、袞傳承家學,皆得進士及第;漢、翱師承韓愈,又以“古文”名家,凡此,皆為傳承家學而卓有成就者。胡應麟嘗曰:“韓文公子昶,雖有‘金根車’之譏,而昶子綰、袞皆擢第,袞為狀元。君子之澤遠矣!”[13]復云:“昌黎子昶,頗負不慧聲,然亦舉進士。而二婿李漢、蔣系,并為史官,名重一時。今但知有漢而已。按系,蔣薦子,屬辭典實,有父風。嘗理宋申錫之冤,舉朝稱其鯁亮,則其人尤可重也。李翱二婿皆顯,三甥入相,而子無聞。”[14]事實上,唐代作家像李善、韓愈那樣能夠創(chuàng)建一家之學且有人傳承者比比皆是,而家學、婚姻關(guān)涉文學發(fā)展的種種鮮活景象也格外動人。
北宋建國之后,新型的名門望族在奮斗與積累中不斷產(chǎn)生。他們既無世襲特權(quán),也沒有土地屋宇等恒產(chǎn),絕大多數(shù)只能經(jīng)由科舉、仕宦立業(yè)起家,光耀門庭。望門子孫欲求“門閥不墜”[15],便只能依靠“詩書傳家”。在此背景下,士大夫家學的興盛遂成必然。不過,和唐人相比,宋人家學遍涉經(jīng)學、史學、天文地理、典章制度、金石書畫、佛老雜學、舉業(yè)辭章以及詩藝文法等眾多領(lǐng)域,包融既廣,內(nèi)涵亦豐。另一方面,宋人家學的傳播鏈條也普遍長于唐人,其承接主體不再局限于族內(nèi)成員,而是上下延伸,惠及諸甥、諸婿。此外,兩宋婦女也為豐富家學貢獻良多,如程顥、程頤的母親“好讀書史,博知古今”,“識慮高遠,有英雄之氣”,還有詩作傳世。[16]李公擇妹、洪亶妻文城縣君李氏,“治《春秋》,博學能文,所作詩甚多。公擇挽詩云:‘久歷金門貴,未酬黃屋知。如聞天祿客,抱恨作銘詩。’”[17]公擇另一妹、王之才妻崇德郡君李氏,“能臨松竹木石,見本即為之。曾臨文與可紆竹及著色偃竹,米元章莫能辨。山谷亦有題姨母李夫人紆竹、偃竹及墨竹圖歌詩載集中”[18]。有許多文學女性都值得敬重,如曾鞏《夫人周氏墓志銘》曰:“夫人諱琬,字東玉,姓周氏,父兄皆舉明經(jīng)。夫人獨喜圖史,好為文章,日夜不倦,如學士大夫,從其舅邢起學為詩。既嫁,無舅姑,順夫慈子,嚴饋祀,諧屬人,行其素學,皆應儀矩。有詩七百篇,其文靜而正,柔而不屈,約于言而謹于禮者也。昔先王之教,非獨行于士大夫也,蓋亦有婦教焉。故女子必有師傅,言動必以《禮》,養(yǎng)其德必以《樂》,歌其行,勸其志,與夫使之可以托微而見意,必以《詩》。此非學不能,故教成于內(nèi)外,而其俗易美,其治易洽也。茲道廢,若夫人之學出于天性,而言行不失法度,是可賢也已。”[19]毫無疑問,創(chuàng)造主體與受益人群的顯著增加,已經(jīng)徹底改變了宋人家學的訓習和傳播方式,使之更加開放,并由此成為社會教育的有機組成。
其次,通過家學與婚姻的深細考察,不僅能準確捕捉到作家審美個性鍛煉養(yǎng)成的初始動因,更容易把握蘊涵著血脈親情的文藝發(fā)展場景。從某個角度講,由父子、祖孫、甥舅、翁婿等親緣關(guān)系鉤織的文學網(wǎng)絡,處處彰顯著人性之善、人情之美,為文學史敘事提供了許多鮮活的細節(jié)。
唐代文學史研究者多未顧及作家的家學傳承,所謂“世族”研究大多著眼于名門世族的久遠歷史、地域分布、政治特權(quán)、文化優(yōu)勢以及時代影響等。雖說唐代三百余年間以文學獲譽的名門望族遠不及宋代之多,但其家學內(nèi)涵及傳承軌跡仍有可矚目者。胡應麟《詩藪》云:“唐詩賦程士,故父子兄弟文學并稱者甚眾,而不能如漢、魏之烜赫。至祖孫相望,則襄陽之杜,亦古今所無也。世所共知二賈、二蘇、三王、五竇外,他或以爵位勛名掩之。結(jié)夏杜門,永晝?nèi)鐨q,呻吟之暇,漫疏其略于后。”他還列舉了父子、兄弟、祖孫、父子兄弟、父子祖孫及“夫婦俱能詩”的多種情形,例曰:“自昔兄弟齊名者眾矣,未有五人俱出仕而俱能詩者,唐竇氏是也。自昔姊妹并稱者有矣,未有五人俱入宮而俱能詩者,唐宋氏是也。而竇之父叔向,宋之父廷芬,皆以文學稱,尤異中之異也。竇四子俱登第,獨群處士官最達,幾至宰相。宋五女俱尚宮,獨一男質(zhì)最下,白首編氓。事固有不可知者。”[20]胡元瑞即興而發(fā)的“戲論”之詞,實際隱含著唐代士人家學傳承的重要信息。此后胡震亨撰《唐音癸簽》,有感于“家之盛者,固可慕;遇之窮者,猶可引而自慰”,故“爰稍增訂”[21],使記載更為詳備。有學者認為“家學”研究勢必會涉及經(jīng)學和史學,這已經(jīng)超出了文學史考察的范疇,難免會陷入“為文化史打工”的困境。其實,除了文學的“藝術(shù)”性及文學研究區(qū)別于史學、哲學的學科特點之外,家學、婚姻關(guān)涉心靈人格的內(nèi)在因素還有很多。
與唐人相比,兩宋士人重學識、重議論、重積淀的習尚追求與家學、婚姻的關(guān)系更為密切。張端義嘗謂“本朝大儒皆出于世家”[22],其說雖不夠周延,但望門子弟引領(lǐng)學術(shù)探索及文學創(chuàng)作的情形的確不可否認。與此同時,“昔在舅氏,育我諸孤”[23]的深切追憶,“我初知書,許以遠器。館我甥室,飲食教誨。道德文章,親承講畫。有防有范,至今為則”[24]的翁婿情懷,也為宋代文學增色不少。
再次,家學及婚姻兩大要素的介入,為文學流派考察提供了許多珍貴線索。在家學興盛的時代,詩文藝術(shù)的傳承首先是耳提面命的結(jié)果;騷人才士的聯(lián)姻,又為不同家學之間的交流互動提供了方便。
研究唐宋詩歌的藝術(shù)轉(zhuǎn)型軌跡,“學人之詩”不可遺缺。李商隱、韓偓、吳融等人將“四六”技法運用于近體律絕創(chuàng)作,綺麗典雅,精切工穩(wěn),此后以學問為詩者多能承其余緒。李商隱初從令狐楚游,得授文法,及王茂元鎮(zhèn)興元,“素愛其才,表掌書記,以子妻之”。“商隱工詩,為文瑰邁奇古,辭難事隱。及從楚學,儷偶長短,而繁縟過之。每屬綴多檢閱書冊,左右鱗次,號‘獺祭魚’。而旨能感人,人謂其橫絕前后。”[25]韓偓父瞻,與李商隱同登開成四年(839)進士第,又同為王茂元女婿。李商隱所謂“留贈畏之”者[26],即韓瞻字。韓、李兩家以姻緣故,遂成同好,其以“四六”為詩的傳統(tǒng)亦延及韓偓。《唐摭言》卷六云:韓偓謫官入閩,有詩曰:“手風慵展八行書,眼暗休看九局圖。窗里日光飛野馬,桉前筠管長蒲盧。謀身拙為安蛇足,報國危曾捋虎須。滿世可能無默識,未知誰擬試齊竽。”[27]此詩偶對工穩(wěn),詩律精確,句句用典,乃是以“四六”為詩的典范。吳融與韓偓同年登第,又同為翰林學士,其“才力浩大,八面受敵,以八韻著稱,游刃頗攻騷雅”[28],在詩風方面亦與韓偓相仿佛。方回嘗曰“吳融、韓偓同時,慨嘆兵戈之間,詩律精切,皆善用事”[29],所言不虛。
李商隱從游令狐楚,吳融、韓偓同掌“內(nèi)翰”,他們對詩文法度的切磨緣于師友之誼;韓、李兩家則是以婚姻為紐帶,彼此借鑒。類似的情形在唐、宋文學史上還有許多,譬如,宋初大儒楊徽之“文學之外長于吟詠,歷宰二邑,周旋數(shù)載,凡游賞宴集良辰美景,必有雕章麗句傳誦人口,或刊于琬琰,或被于筦弦,岐隴巴蜀之間,蓋金相而玉振矣”[30]。他既能將多識典故、善詩能文的家學修為傳遞給族孫楊億,又能恩及女婿宋皋、外孫宋綬,最終成就宋氏父子典司綸誥的豐功偉業(yè)。放眼兩宋,像楊徽之這樣將家學傳承與姻緣血脈紐結(jié)在一起的碩學鴻儒比比皆是,由此形成的詩文流派也舉不勝舉,只要用心梳理,深加考量,兩者之間或隱或顯的內(nèi)在聯(lián)系便不難把握。
第四,唐、宋士人的家學內(nèi)涵頗多差異。唐人多以詩學傳家,各家之學在“詩法”“詩格”方面的傳承熏陶頗為近似;宋人大多偏好學問,以經(jīng)學和史學為基礎(chǔ)的家學傳承特別強調(diào)“根底”。家學內(nèi)涵的豐富與否,深刻制約著詩文作者的審美判斷和藝術(shù)取向,故宜深加矚目。
宋人之所以譏笑唐人淺識,或與其不同于唐賢的學養(yǎng)觀念及審美追求有關(guān)。如葛立方稱:“鄭綮詩思在灞橋風雪中驢子上,唐求詩所游歷不出二百里,則所謂思者,豈尋常咫尺之間所能發(fā)哉。”復云:“孟郊詩云‘食薺腸亦苦,強歌聲無歡。出門即有礙,誰謂天地寬’,許渾詩云‘萬里碧波魚戀釣,九重青漢鶴愁籠’,皆是窮蹙之語。”[31]《老學庵筆記》卷六則稱:“世言荊公《四家詩》,后李白,以其十首九首說酒及婦人,恐非荊公之言。白詩樂府外,及婦人者實少,言酒固多,比之陶淵明輩,亦未為過。此乃讀白詩不熟者,妄立此論耳。《四家詩》未必有次序,使誠不喜白,當自有故。蓋白識度甚淺,觀其詩中如‘中宵出飲三百杯,明朝歸揖二千石’,‘揄揚九重萬乘主,謔浪赤墀金鎖賢’,‘王公大人借顏色,金章紫綬來相趨’,‘一別蹉跎朝市間,青云之交不可攀’,‘歸來入咸陽,談笑皆王公’,‘高冠佩雄劍,長揖韓荊州’之類,淺陋有索客之風。集中此等語至多,世俱以其詞豪俊動人,故不深考耳。又如以布衣得一翰林供奉,此何足道,遂云‘當時笑我微賤者,卻來請謁為交親’,宜其終身坎壇也。”[32]其實,詩語之“淺識”“窮蹙”,說到底還是學問積累不夠豐厚,若從家學傳承的角度看,這也是唐人通病。或許正因如此,胡應麟在敘述劉氏家學時才感嘆說:“劉知幾兄弟八人俱有文學,而父藏器,從父廷祐,并顯名。唐史知幾父子咸富著述,二孫滋、浹,又能世其家。一門之盛,終唐世未有也。”[33]假使李唐望族中“父子咸富著述”的情形更多一些,那么唐詩究能展示怎樣的風采或另當別論。
相對而言,宋人家學不僅內(nèi)涵豐富,涉及的范圍和領(lǐng)域也更加廣泛。以家傳“理學”者為例,河南“二程”從“天理”出發(fā),主張“天理”和“人欲”相互對立,充分肯定“性”有善惡,教人加強“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34]的內(nèi)在修養(yǎng);其有關(guān)“作文害道”“玩物喪志”[35]的價值判斷,進一步加重了文、道對立的態(tài)勢。以胡安國、胡宏、胡寅及胡憲為代表的“武彝胡氏”雖亦堅守道學,但相對于河南程氏,他們更重視史學。該族學人皆主張“性”無善惡,強調(diào)“力行”與“康濟”。在江西撫州之金溪,陸九淵兄弟創(chuàng)建“心學”,將“吾心”與“宇宙”消融合一,明確提出“吾心即是宇宙”,[36]反復強調(diào)“存心、養(yǎng)心、求放心”的為學之道[37]。在學術(shù)上,他們明確認定“伊川之言與孔孟不類”[38],進而宣稱“學茍知本,六經(jīng)皆我注腳”[39]。這種雄姿英發(fā)的主體精神,明顯超越了程、朱各家。都是理學名族,程、胡、陸三家的家學同異互見,風采各別,至有南轅北轍不相容讓者。道學領(lǐng)域尚且如此,其他以典章文物、詩文創(chuàng)作為家學者,其內(nèi)容差異之懸殊,價值取向之多元,更待智者而辨。
兩宋士人的家學修養(yǎng),為文學創(chuàng)作提供了取之不盡的藝術(shù)源泉,四六駢文的創(chuàng)作即其顯例。陳寅恪先生嘗曰:“就吾國數(shù)千年文學史言之,駢儷之文以六朝及趙宋一代為最佳。”[40]宋代文人博通經(jīng)史,熟知典故,精于偶對,其四六駢辭亦呈現(xiàn)出精切絢爛的藝術(shù)魅力。再如詩歌創(chuàng)作。嚴羽曾拿唐詩與宋詩相比較,謂“盛唐諸人惟在興趣,羚羊掛角,無跡可求。故其妙處透徹玲瓏,不可湊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鏡中之象,言有盡而意無窮。近代諸公乃作奇特解會,遂以文字為詩,以才學為詩,以議論為詩。夫豈不工,終非古人之詩也。蓋于一唱三嘆之音,有所歉焉。且其作多務使事,不問興致;用字必有來歷,押韻必有出處,讀之反復終篇,不知著到何在。……詩而至此,可謂一厄也”。[41]后人對此頗有同感,并從不同角度加以理解,如胡震亨曰:“唐詩不可注也。詩至唐,與《選》詩大異,說眼前景,用易見事,一注詩味索然,反為蛇足耳。”[42]其雖未言及宋詩,但宋詩需注釋而后可讀早已是人盡皆知的事。除了以學問為詩的整體特點,不同流派的宋詩創(chuàng)作各具風采,不同作家的詩文作品也自成個性,其中雖有師友傳承之異,但不同家學的熏陶更能潛移默化。是知有關(guān)宋人宋詩的討論必當叩及家學,否則便難免給人留下“隔著一層”的虛浮感。
學術(shù)探索的意義在于超越,而創(chuàng)新研究的動力往往源自研究對象的神秘和未知。為了充分挖掘和展示宋人家學、婚姻關(guān)涉文學創(chuàng)作的種種動力和情致,相關(guān)討論必須尊重以下基本思路。
其一,宋人家學的成熟與其家族的發(fā)展大體同步,是故家學討論必須與相關(guān)家族史的考察結(jié)合起來。兩宋望族數(shù)量雖多,但家有學術(shù)、根株分明者卻屈指可數(shù);唯有家學內(nèi)涵清晰且傳承有序者,方具討論價值。
宋人家學所包涵的“人智之活動與文化之多方面”,[43]確實達到了空前絕后的水平。即北宋而言,自慶歷至元祐,眾多家族的興盛,各種家學的交會融合,可謂目不暇接。不管是“樂以天下,憂以天下”的“蘇州范氏”,以“象數(shù)”《易》學為特長的“河南邵氏”,還是以博學儒雅、篤信釋老而著稱的“昭德晁氏”,或者是因“尚權(quán)變”“重人情”而受到指責的“眉州蘇氏”,都不乏唯“道”是求的執(zhí)著與自信。這些以學術(shù)智慧而稱盛的名門望族,即便其主要成員身遭貶斥,禍及宗親,子孫后代為真理而獻身的人格自覺也會贏得世人尊重。這些學有根底且骨干成員在詩文創(chuàng)作方面卓有建樹的名門望族,理應成為考察重點。
其二,超越史家成說,重新探討“婚姻”與“閥閱”的時代內(nèi)涵,進一步明確“婚姻”實踐作用于家學傳承的有效途徑,將“婚姻”考察的范圍拓展到“甥舅”“外舅”等關(guān)系層面,確保相關(guān)研究取得新的創(chuàng)獲。
有關(guān)兩宋家族,鄭樵所謂“自五季以來,取士不問家世,婚姻不問閥閱”[44]的論斷最具權(quán)威性。但客觀情況是,兩宋士大夫雖不像唐人那樣特別看重門閥譜系,但這絕不意味著他們就沒有閥閱意識。事實上,宋代名門望族之間的婚姻也并非“不問閥閱”。如蘇州范氏自范仲淹起家后,便與王旦之侄、天章閣待制王質(zhì)“相友善,約以兒女為婚姻”,范純?nèi)手藜礊橥踬|(zhì)長女。此后,純?nèi)手旨藿o了司馬光之侄司馬宏[45]。華陽望族之后楊景略,其“夫人嘉興縣君韓氏,故太師周忠憲公諱億之孫,今門下侍郎維之女”,“女子二,適宣義郎李持正、承事郎韓戢,并當時望族”[46]。名門望族相約為婚,往往是為了提升或鞏固其家族的聲望地位。而就“家學”傳承與互動來看,問“閥閱”而論“婚姻”乃是最直接的途徑。如“春明宋氏”迎娶楊徽之愛女,遂入文化望族行列。江西“四洪”乃黃庭堅外甥,因得其真?zhèn)鞫@名海內(nèi),名列“江西詩派”。王明清《揮麈前錄》卷二云:“晏元獻夫人王氏,國初勛臣超之女,樞密使德用之妹也。元獻婿富鄭公也,鄭公婿馮文簡,文簡孫婿蔡彥清、朱圣予,圣予女適滕子濟,俱為執(zhí)政。元獻有古硯一,奇甚,王氏舊物也,諸女相授,號‘傳婿硯’,今藏滕氏。朱之孫女適洪景嚴,近又登二府,亦盛事也。又有古犀帶一,亦元獻舊物,今亦藏滕氏,明清嘗于子濟子珙處見之。”[47]倘若不重“閥閱”,此硯不過舊物而已。望族之間以婚姻為紐帶的優(yōu)勢互補,甚至還引發(fā)了朝野議論,如蘇轍就曾公開指責韓、范、傅、謝、杜諸名族互為“姻家”、彼此攀附的情狀,曰:“臣竊見本朝勢家,莫如韓氏之盛,子弟姻婭,布滿中外,朝之要官多其親黨者。昔韓維為門下侍郎,專欲進用諸子及其姻家,陛下覺其專恣,即加斥逐。其后宰相范純?nèi)时鄬8揭骓n氏,由此阿私之聲達于圣聽。今純?nèi)柿T去未幾,而傅堯俞任中書侍郎。堯俞與韓縝通昏,而素與純?nèi)视H厚,遂擢其弟純禮自外任權(quán)刑部侍郎,曾未數(shù)月,復擢補給事中。純禮門蔭得官,初無學術(shù),因緣僥幸,致身侍從,與堯俞陰為表里,惟務成就諸韓……其他韓氏親戚,度越眾人與優(yōu)便差遣者,蓋未易一二數(shù)也,是以外議紛然。”[48]由此可知,家學、婚姻關(guān)乎“閥閱”,乃是不爭事實。
宋人婚姻的功能與價值前賢論述已多,但“諸甥”“諸婿”“舅氏”“外舅”等卻很少被納入考察范圍。事實上,舅氏、外舅乃母親和妻子之至親,甥、婿則為婚姻關(guān)系之延展,他們都屬于家學傳承互動網(wǎng)絡中至關(guān)重要的核心成員。如黃庭堅先后取法于舅氏李常以及外舅謝絳、孫覺,兼收并蓄,熔鑄鍛煉,其琢磨提升的過程,不僅有效融合了黃、謝、孫三家詩藝探索的寶貴經(jīng)驗,也進一步豐富了黃氏家學的固有內(nèi)涵。再如洪適、洪遵、洪邁兄弟,自幼在舅氏沈松年的教誨下修“宏博之習”[49],三人連中博學宏詞科。胡舜陟習為四六駢語,也得到了外舅汪藻的真?zhèn)鳌T鴰踪淼镁耸稀扒褰住苯陶d,后舉進士,以詩文馳名天下,嘗撰《遺直堂》詩云:“三孔吾渭陽,猶及見仲叔。堂堂舍人公,再拜但喬木。長身一庭中,勁氣九霄上。思公立朝時,凜凜不可向。策登董相科,賦作長卿語。劉牢出外甥,愧我不如古。老柏蜀人愛,甘棠召南思。領(lǐng)客清樾下,作詩詠歌之。元祐幾閱歲,諸公一無遺。吾舅典型在,神明力扶持。”[50]像這樣深情婉轉(zhuǎn)的自我表白,在宋人集子中隨視可見,表明兩宋士人基于親情關(guān)照的家學傳承,已經(jīng)超越了“敬宗收族”的傳統(tǒng)意識,彰顯出開放豁達的“人情自然”之美。
其三,準確把握不同家學的真正內(nèi)涵,清晰描述家學精神直接或間接作用于詩文創(chuàng)作的深層理路,突出人性人情的自然選擇流程,避免道德倫理等抽象說教,使家學、婚姻關(guān)涉文學創(chuàng)變的探索更加真實生動,既是本專題研究力求呈現(xiàn)的學術(shù)境界,更是區(qū)別于“漢學”做派的清晰表達。
家學內(nèi)涵作用于子孫后代者不可抗拒。兩宋士人深受家學熏陶,故無論“居廟堂之高”還是“處江湖之遠”,都能表現(xiàn)出超越凡俗的淡定與從容,只可惜這種特殊文化現(xiàn)象并沒有引起學界注意,議論者寥寥無幾。史學家對“族規(guī)”“家訓”“義學”“義田”等頗感興趣,卻很少探究家學對精神人格的制約影響。文學研究者則普遍認為,兩宋士大夫在知識結(jié)構(gòu)、精神氣質(zhì)乃至文學追求等方面均不同于唐人,其集官僚、文士、學者于一身的“復合型主體特性”更加明顯。判斷固然合理,動因討論卻未能展開。假使能夠從家學、婚姻入手,討論兩宋望族子弟人格特點的復雜成因,進而考察該群體在文化及文學創(chuàng)作方面造就“一代之盛”的歷史必然性,其學理邏輯會更加清晰。
經(jīng)史之學與詩文創(chuàng)作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互動最宜深究。凡“門閥不墜”的名門望族,其家學傳承世代不絕。如“眉山蘇氏”成員,無論“三蘇”還是蘇邁、蘇過、蘇元老等晚輩,學術(shù)上均能繼承“尚權(quán)謀”“重人情”、主張“三教合一”的家學內(nèi)涵。蘇洵及蘇軾、蘇轍的詩文創(chuàng)作各具風采,蘇過和蘇元老亦各有情致。同樣,“澶州晁氏”子孫,始終保持博學儒雅、“參雜儒禪”的家學傳統(tǒng),“自晁迥以來,家學相傳,其習尚如是”[51]。其族內(nèi)成員的個性風采亦極鮮明,晁迥“善吐納養(yǎng)生之術(shù),通釋老書,以經(jīng)傳傅致,為一家之說。性樂易寬簡,服道履正,雖貴勢無所屈,歷官臨事,未嘗挾情害物。真宗數(shù)稱其好學長者。楊億嘗謂迥所作書命無過褒,得代言之體。喜質(zhì)正經(jīng)史疑義,標括字類”[52];晁迥與楊億、錢惟演同在《西昆酬唱集》中,可謂學術(shù)與文章相得益彰者。晁補之雖自號“歸來子”,忘情仕進,卻能躋身“蘇門四學士”。《苕溪漁隱叢話》曰:“余觀《雞肋集》,惟古樂府是其所長,辭格俊逸可喜。如《行路難》云:‘贈君珊瑚夜光之角枕,玳瑁明月之雕床,一繭秋蟬之麗縠,百和更生之寶香。秾華紛紛白日暮,紅顏寂寂無留芳。人生失意十八九,君心美惡誰能量。愿君虛懷廣末照,聽我一曲關(guān)山長。不見班姬與陳后,寧聞衰落尚專房。’”[53]優(yōu)雅灑脫的情致,飄逸瑰麗的文辭,透露著名門才俊的才情與修養(yǎng)。晁沖之亦以文學才華名列《江西詩派圖》中,此公自紹興中落入黨籍,便超然出世,屢薦不應,劉克莊嘗曰:“余讀叔用詩,見其意度沉闊,氣力寬余,一洗詩人窮餓酸辛之態(tài)”;“晁氏家世顯貴,而叔用不肯于此時陪伊優(yōu)之列而甘隨于之后,可謂賢矣。他作皆激烈慷慨,南渡后惟放翁可以繼之”。[54]有關(guān)家學精神與家族成員詩文創(chuàng)作的趨同與求異,當如是觀。
有關(guān)宋人家學、婚姻關(guān)涉文學創(chuàng)作的討論牽涉太過廣泛,也很難獲得確定而成熟的結(jié)論。愚之所論,一方面著眼于文史哲貫通的學理建構(gòu),力求勾勒三者之間關(guān)聯(lián)互動的內(nèi)在軌跡;另一方面則不得不用心于個案考察,考據(jù)事勢,推勘情偽,分析異同。二者互濟,或可有所判斷。孔子嘗曰:“譬如為山,未成一簣,止,吾止也;譬如平地,雖覆一簣,進,吾往也。”[55]每一次背負行囊的學術(shù)遠行,如是而已。
[1] 如李貴錄《北宋三槐王氏家族研究》,齊魯書社2004年版;劉煥陽《宋代晁氏家族及其文獻研究》,齊魯書社2004年版;湯江浩《北宋臨川王氏家族及文學考論——以王安石為中心》,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版;張劍《宋代家族與文學——以澶州晁氏為中心》,北京出版社2006年版;何新所《昭德晁氏家族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張劍、呂肖奐、周揚波《宋代家族與文學》,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9年版。
[2] 如陶晉生《北宋士族:家庭·婚姻·生活》,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專刊之一〇二。
[3] 如徐揚杰《宋明家族史論》,中華書局1995年版;張邦煒《宋代婚姻家族史論》,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邢鐵《宋代家庭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王善軍《宋代宗族和宗族制度研究》,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柳立言《宋代的家庭和法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黃寬重、劉增貴主編《臺灣學者中國史研究論叢·家族與社會》,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05年版。
[4] 李善:《唐李崇賢上文選注表》,蕭統(tǒng)編,李善注:《文選》,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4頁。
[5] 杜甫:《杜詩詳注》卷一四《水閣朝霽奉簡嚴云安嚴明府》,仇兆鰲注,中華書局1979年版,第1248頁;同書卷一七《宗武生日》,第1477頁。
[6] 劉昫等:《舊唐書》卷一九〇中《李邕傳》,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5039—5043頁。
[7] 封演撰:《封氏聞見記校注》卷三,趙貞信校注,中華書局2005年版,第22頁。
[8] 王定保:《唐摭言》卷一四,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158頁。
[9] 《唐摭言》卷一二,第142頁。
[10] 《舊唐書》卷一七一《李漢傳》,第4454頁。
[11] 歐陽修:《新唐書》卷一七七《李翱傳》,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5282頁。
[12] 韓愈:《與孟東野書》,馬其昶:《韓昌黎文集校注》卷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138頁。
[13] 王應麟:《困學紀聞》卷一四,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1640頁。
[14] 胡應麟:《詩藪·外編》卷四,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第201頁。
[15] 蘇頌:《蘇魏公文集·丞相魏公譚訓》卷三,中華書局1988年版,第1135頁。
[16] 程頤:《上谷郡君家傳》;曾棗莊、劉琳編:《全宋文》,上海辭書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80冊,第356頁。
[17] 江少虞:《宋朝事實類苑》卷三八,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第496頁。
[18] 朱謀垔:《畫史會要》卷二,《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臺灣商務印書館股份有限公司1986年版,第816冊,第479頁上。
[19] 曾鞏:《曾鞏集》卷四五,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613頁。
[20] 《詩藪·外編》卷三《唐上》,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第167、170頁。
[21] 胡震亨:《唐音癸簽》卷二八,古典文學出版社1957年版,第241—243頁。
[22] 張端義:《貴耳集》卷上,《叢書集成初編》第2783冊,第9頁。
[23] 黃庭堅:《又將葬祭文》,《全宋文》第108冊,第178頁。
[24] 黃庭堅:《祭外舅孫莘老文》,《全宋文》第108冊,第171頁。
[25] 傅璇琮主編:《唐才子傳校箋》卷七,中華書局1990年版,第264—277頁。
[26] 朱鶴齡:《玉溪生詩集箋注》卷二,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第534頁。
[27] 《唐摭言》卷六,第68、69頁。
[28] 《唐摭言》卷一〇“李洞”條,第109頁。
[29] 方回選評,李慶甲集評校點:《瀛奎律髓匯評》卷三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1367頁。
[30] 楊億:《楊公行狀》,《全宋文》第15冊,第11頁。
[31] 葛立方:《韻語陽秋》卷二,《叢書集成初編》第2553冊,第16、17頁。
[32] 陸游:《老學庵筆記》,中華書局1979年版,第79頁。
[33] 《詩藪·外編》卷三《唐上》,第170頁。
[34] 朱熹:《朱子語類》卷一四“或問明明德”條,中華書局1988年版,第264頁。
[35] 程顥、程頤:《二程遺書》,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290、291頁。
[36] 《陸九淵集》卷二二《雜說》,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273頁。
[37] 《陸九淵集》卷五《與舒西美》,第64頁。
[38] 吳杰:《象山集序》,《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156冊,第240頁上。
[39] 《陸九淵集》卷三四《語錄上》,第395頁。
[40] 陳寅恪:《寒柳堂集·論再生緣》,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第64頁。
[41] 嚴羽著,郭紹虞校釋:《滄浪詩話校釋》卷一《詩辨》,人民文學出版社1983年版,第26頁。
[42] 胡震亨:《唐音癸籖》卷三二,古典文學出版社1957年版,第280頁。
[43] 王國維:《王國維遺書》第五冊《宋代之金石學》,上海書店1983年版,第70頁。
[44] 鄭樵:《通志》卷二五《氏族略第一·氏族序》,浙江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439頁上。
[45] 畢仲游:《魏國王夫人墓志銘》,《全宋文》第111冊,第166頁。
[46] 蘇頌:《楊公墓志銘》,《全宋文》第62冊,第86、87頁。
[47] 王明清:《揮麈錄·前錄》卷二,中華書局1964年版,第19頁。
[48] 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下稱《長編》)卷四五三,中華書局1995年版,第10868頁。
[49] 許及之:《洪公行狀》,《全宋文》第280冊,第312頁。
[50] 《全宋詩》,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29冊,第18578頁。
[51] 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卷一二〇《晁氏客語提要》,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1037頁下。
[52] (元)脫脫等:《宋史》卷三〇五《晁迥傳》,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10086、10087頁。
[53] 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五一,人民文學出版社1962年版,第348頁。
[54] 劉克莊:《江西詩派小序·黃山谷》,《全宋文》第329冊,第112、113頁。
[55] 《論語注疏》卷九《子罕》,李學勤主編:《十三經(jīng)注疏》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11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