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西吉安渼陂村調研報告
- 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經濟學社會實踐》調研團
- 3407字
- 2021-09-28 15:46:58
親屬關系的劃分與歷史傳統
梁氏自宋朝開基祖遷來后,一直以來都安居此地。經過千百年的繁衍生息,已經形成了一個500多戶的自然村。在這部分中,我們按照不同的層次來說明他們的親屬關系。以及在這種親屬關系的秩序下形成的歷史傳統。
一 族
整個自然村都是梁家子弟,據《廬陵古村渼陂》記載:
渼陂梁氏一世祖梁從紳,名文,字仕階,號嚴溪。傳說他在年輕時,有一次打獵來到渼陂寨,當時這邊還是一片荒洲,蘆葦叢生,梁從紳認為這是一塊風水寶地,便帶領全家由甲村竹筱寨徙居今地,開基建宅,遂為渼陂梁氏基祖。
而現在整個村的梁姓人都是其后人。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其實是一家人。我們稱整個渼陂村的梁氏為一個“族”[2]。當然把他們稱作一個“族”并不僅是因為姓氏相同擁有相同的祖先,村民自己的觀念里也是這樣認為的,整個村有一位“族長”,也有總的梁氏祠堂——“永慕堂”,并且還使用同樣的“字輩”。族長并非由選舉產生,而是按照輩分來確定的,誰的輩分最高誰就是族長,在輩分相同的情況下比年齡,誰的年齡大誰就是族長。在現在的村莊秩序下,族長已經不像過去那么風光了,過去的族長在很多問題上有不小的影響力,而現在只是一個名義上的象征了。當然既然是名義上的象征,那么也會發揮“名義上”的作用并且得到“名義上”的禮遇,主要體現在村民辦紅白喜事之際會被邀請去吃飯。而永慕堂作為整個村的總祠堂依然發揮著重要的作用,每年祭祀的時候男性村民都要過去祭拜列祖列宗,根據《廬陵古村渼陂》記載:
永慕堂始建于南宋期間,元末毀于兵燹……現建筑為光緒十一年(1885)至民國四年(1915)重修。因此,永慕堂的建筑內容既有明代的,又有清代的。如祠堂的基礎框架、柱礎、石柱、木柱、石欄等,都是明代的東西。清代重修多次,梁、檐等構造多數是清代的風格。
歷時數千年,即使中間經過了戰亂和分堂(關于分堂后文會詳細說明),梁家人依然把永慕堂作為自己“根源”的象征,給予其很高的地位,可見他們對自己“梁氏家族”身份的認同。村民對于“梁氏家族”的觀念還體現在土地上,按照他們的規矩,這片土地就是梁氏的土地,他們一般不允許外姓之人在此定居,這也是幾百年來整個村子住的始終是梁氏后人的原因。
二 字輩
“字輩”是一個相當重要的話題,整個村千百年至今依然能夠恪守這套“字輩”本身就是一個令人驚奇的事情。根據《永慕堂宗譜》記載,自宋朝開基祖梁從紳的父輩以來,字輩分別為:思從念太時君學明清存文德子世正廷可安守光宗。國丕由道顯,家興必仁昌。禮義承先緒,詩書啟后祥。至今“先”字輩分的一代已經出生。關于字輩的問題,也有不同的版本,有一種說法是:
“文”字連續用了兩輩,一般來說是不允許出現這種情況的,別說連續兩輩,即使分隔好幾代用同樣的字輩那都是絕對不允許的,但是在“文”字輩梁氏出了大官,運勢較好,為了延續好的運勢,便再接了一代。
這種說法到底是否正確已經無從考證。當舊的字輩快用完了的時候,族里的長老會在大修族譜的時候繼續往下制定一些(關于族譜的問題后文會詳細說明),比如現在的“緒詩書啟后祥”就是長老們已經提前制定好了的。“字輩”在村民的心目中地位很高,即使事業飛黃騰達已經遷居到大城市的抑或在戰亂年代去了臺灣的梁氏后人依然會遵守這個“字輩”。
按照村名的說法,吉安一帶的外村梁氏有的也會使用這一套“字輩”,在修譜確定之后的孩子用什么字輩時也會派代表來討論。當然也有一些梁氏外村是使用其他族譜的,比如有外村就使用“嘉胤光其宗祖德培元啟”作為其字輩。字輩現象在該地區廣泛存在,除了梁氏有字輩外,附近的袁氏也排字輩,分別是“欽,守,圣,訓,惟,謹”。
三 堂
如果說“族”是整個自然村的梁氏,那么下一個層次就是“堂”了。每個人都歸屬一個祠堂。渼陂自然村目前有5個大祠堂,分別是“求志堂”“清隱堂”“節壽堂”“洪慶堂”和“孝友堂”。這5個祠堂是從“永慕堂”中分出去的,因此“永慕堂”也叫作總祠,這5個堂叫作“私祠”。一般分堂主要是因為分堂之人比較富貴并且人也多了,當然有的有錢人選擇不修祠堂而是修書院。從目前來看,求志堂是人口最多的一個堂,人口占全村總人口的2/3。節壽堂是祠堂最大的一個堂。洪慶堂和孝友堂是相對來說比較小的兩個堂,人口皆為百人左右。同一堂的人顯然更親近一些,在以前,像洪慶堂這種100多人的小堂大概還能互相認識,但是近年來人越來越多了而且住得也分散了,想要全部認識就變得比較困難了。每個堂有堂長和幾個房長,每個祠堂還會推薦一個理事長去總堂議事。村里的這個理事會在很多方面有一定的權力,可以說是當地實施村民自治的一種模式了。
私祠是重要的活動場所,大部分紅白喜事都要在私祠舉辦。當然,如果村民想做得大一些,可以選擇在總堂永慕堂辦,但是相應地,按照規矩,辦事者必須邀請全村60歲以上的男性老人去吃飯。
“按照規矩,如果有哪位60歲以上的男性老人沒被邀請,理論上他是可以去‘砸場’的。”
顯然在永慕堂辦酒需要極大的財力支撐,所以很少有村民有能力這么做。據了解,一般兩三年才能遇到一回在永慕堂辦酒的。這是非常了不得的一件事情,如果選擇在永慕堂辦酒,那這位仁兄很有可能就在附近一帶出名了。渼陂村辦酒做事一般規模都很大,持續時間也比較長,比如結婚就要連續辦三天,不算第一天的早飯,總共8頓,家里人和比較親的人吃滿三天,朋友吃后面一天半,也就是5頓。在私祠另一個相當重要的活動叫作“上燈”。每年農歷正月十三的時候,如果從上一年正月十三到今年正月十三家里有男孩出生的話就要去祠堂把孩子的姓名添到族譜上,如果是女孩的話一般就只會注明生了個女兒。
四 族譜
族譜也是一個很重要的東西。族譜分“草譜”和“正譜”。草譜是每年都會記載的,按照《廬陵古村渼陂》的記載:
每年正月,各房在房長的主持下,自定日期,對上一年添丁、嫁娶、歿葬山向等情況,一一記錄下來。上草譜是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本支人聚在一起,對生或歿、嫁或娶、大名或小名,生育、仕宦、功名等,如實記錄,不允許涂改,不允許私自改動。草譜由族長保管,平日不輕易出示,以保證它的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原始狀態,為纂修宗譜提供真實的材料。每一次修譜結束,也就是新一輪的草譜開始。
草譜需要很好地保存,保證其在修正譜時能提供準確的信息,平時一般不拿出來。我們了解到譜上反而對財產不是特別重視,這和渼陂村的文化有關,更重視德而非財。而正譜每大約50年修一次,最近一次修譜是20世紀80年代,目前修到了10冊。按照《廬陵古村渼陂》的記載,修正譜非常隆重,要在永慕堂成立相應的譜局機構,從進譜局到出正稿到最后散稿都有大型的儀式,其間更是香火齋飯不斷。按照村民的說法,一般族譜保存在祠堂的樓上,一些村民不愿意保存在家里,這可能和一些風俗說法有關,畢竟上面記載著祖輩的名字,很多村民會介意保存在自己家里,覺得有煞氣[3]。而且很重要的一點是一般不會拿給外人看。
五 支
堂下面一個單位理論上是“房”,但是根據我們的調研,村民對于“房”這一單位并無太多的概念,所以這個“房”的單位村民就不怎么提了。
我們走訪的村民往往提到這樣一個范圍——爺爺的兄弟的后代,也就是一個曾祖父的后代,我們把這個單位定義為“支”。這個單位內往往是喝酒請飯必定要邀請的重要對象,逢年過節也必定要拜年走訪,甚至有不少村民提到這個范圍內的親戚是會在辦酒席時來幫忙做飯燒菜的。更重要的一點是,這個范圍內的男人,往往取名字的時候不但第二個字相同,第三個字的偏旁也相同,常見的偏旁有:金字旁,木字旁,三點水,火字旁,土字旁,單人旁等。為什么是四代以內,這是一個有趣的問題,村民表示在這個范圍內能夠保證大家還都能認識,如果超過了這個范圍,那么認起人來就比較麻煩了。也的確有村民能夠同五代甚至六代的親戚保持不錯的關系,當然這是少數了。由于工作需要,村干部們往往能和更多的親戚保持聯系。
六 家
最小的單位那就是“家”了,所謂“家”,《說文》中提到“家,居也。從宀,豭省聲”。家就是生活在一個屋檐下的人,從村子的大致情況來看,一家往往是三代人。如果規模再大一些那恐怕就有些不方便了。如果兒子數量較多,而且也沒有出去打工,那么其中的某幾個兒子可能會選擇搬出去住。家是最重要的家庭生活單位,是生活起居都要接觸的人。不過,從目前的狀況來看,隨著經濟的發展與交通的便利,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選擇外出打工,在家里的往往是老人和小孩,也就是“三代同堂”中間那代外出了,當然,也有不少家庭是選擇在孩子還小的時候把媽媽留在家里,爸爸出去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