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嚇得渾身無力,等回到岸上,一下子癱倒在草地上,腦中仍是剛才差點被黑龍咬住的情景。
過了好一會,我才恢復(fù)了力氣,勉強站起身來,去看望大禹。只見他已恢復(fù)了人身,正坐在地上,對著那黑龍的尸身發(fā)呆。那一背的傷口,有的還在流血不止。
我見了忙道:‘大禹哥,你后背有傷,還在流血,你等會我,我去采些藥來。’說著忙起身上山尋藥。我自打在涂山居住,姐姐就告訴我了諸多草藥的用途。這山上草木眾多,生長的甚是繁盛,不一會,就被我采回來幾種止血去腐的草藥。
我用水洗凈,將草藥用口嚼碎,小心地將草藥涂在大禹的背后。大禹一動不動,任由我忙碌,只是盯著那條黑龍的尸身,怔怔出神。
等我將他的傷口處理好了,也累得渾身無力。只得坐在他身邊,問道:‘你報了仇了,怎么還這么不高興呢?’
大禹聽了,這才轉(zhuǎn)過頭來,望了我一眼,眼中竟然流下淚來,只見他流著淚道:‘謝謝你。’
我見他流淚,一臉傷心的樣子,心中也生過悲傷之感,忙強顏笑道:‘你要謝我,就別哭了,男子漢也這樣啊!弄得人家也想哭了。’
聽我這樣一說,大禹神情一振,伸手拭去淚水,大聲道:‘不錯,我是男子漢,自當(dāng)有所擔(dān)當(dāng),事已至此,哭有何用。’他站起身來,再次從藍布包裹中取出斧子,迎風(fēng)一晃,人成黃熊,斧成巨斧。
大黃熊對著前面的小山,用斧一砍,山頭倒下,出現(xiàn)了一個大坑。大禹一腳將黑龍的尸身踢入坑中,巨斧揮動,幾下就將黑龍的尸身埋進山石之中。
他將此事辦完,又轉(zhuǎn)身對我道:‘你現(xiàn)在回到山峰頂上,我要開山了。’
我聽了他的話,忙回到山頂,居高下望,只見一只大黃熊來到積石山上,對著一塊如小山般阻擋住黃河泄流的巨石,揮斧砍去。只聽咔嚓一聲,那巨石一分為二,大黃熊并不罷手,繼續(xù)劈砍,當(dāng)他沒入湖水之中時,那塊巨石也不見了蹤影。
沒了巨石阻擋,被黑龍血染紅的黃河之水,一下子從山口處更快地涌出,急沖而下,激起無數(shù)的波濤。
河水流了一陣后,堰塞湖中的水變得小了好多,水流也不再湍急,大黃熊也從水中現(xiàn)出身來。只見他一手持棍,一手提斧,在洪水中巍然不動。當(dāng)河水只沒到他的大腿處時,他才撿起腳下的一塊山石,舉著上了岸后。
他來到山頂,將那塊石頭放到山頂?shù)淖罡咛帲@才回到我的身邊,對著我笑道:‘這黃河之水,算是徹底地疏通好了,剩下的就是順路檢查檢查。你幫了我大忙,我得好好謝謝你。來時光顧抄近道了,現(xiàn)在由我盡下地主之誼,帶你好好看看三峽兩岸的風(fēng)景。’
我一聽自然大喜,隨大禹下了山,他從山上采伐一棵大樹,又做成一只獨木船,將船推入水中,我們跳了進來,在船上一前一后,任水流帶著我們,順流而下。
‘大禹哥,你說的三峽,都是什么峽啊?’
‘哦,當(dāng)?shù)厝斯芩陨隙拢謩e叫炳靈峽、劉家峽、鹽鍋峽,這三個峽谷景色獨異,在萬里黃河中,算得上一等一的好景色,不過有的地方水勢較急,你可得坐好了。’
‘呵呵,有你在,我什么也不怕。’我得意地笑著。回首望著他堅毅的臉龐,身后是由積石山口,直沖而下,但已溫柔許多的黃河水,再看著船下清澈的河水中倒映著青山白云,心中充滿了愜意。當(dāng)我想借著平整如鏡的湖面梳理自己的妝容時,
大禹突然說了聲“坐好了”。我剛回過頭來,就覺得小船向下一沉,便猛地向前沖去,我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被一只大手從后面穩(wěn)穩(wěn)地托住,扶我坐好。
這一下嚇得我忙抓緊船身,緊盯著船前進的方向。但見小船此時正行進在一段山勢奇峻的峽谷當(dāng)中,兩岸懸崖聳立,壁立千仞,水流流淌其中,時而洶涌澎湃,時而宛轉(zhuǎn)曲折,水流也隨之時緩時急,流到平緩處,水面如鏡,坐在船上悠然自得;流到湍急處,船飛似箭,一往無前。
我的心,也跟著水流而忽上忽下,忽喜忽驚。小船隨著急流橫沖直撞地狂奔了有五十里遠,就在我的尖叫聲仍在山谷中回蕩之際,小船已行駛在一個平靜的湖面中,船后劃出一道長長的水波漣漪。
此時我才驚魂方定,再看四周,群山都遠遠地?fù)肀е砬斑@一湖清水,圍成了一個如“S”形的峽彎。流到這里的黃河,進入到一片相對平緩的坡地之中,她收斂了原有洶涌澎湃的咆哮,溫柔而恬靜地流著。
在兩旁雄奇險峻的山崖懷中,河水輕輕地拍打著和嶙峋怪異的巨石,水天一色的湖水像一塊巨大的藍色寶鏡鑲嵌在群山之中,山水相映間,竟是一河的旖旎風(fēng)光。
我靠在船身上,時而望天,時觀看山,心情已恢復(fù)了平靜,回想起之前激流勇進時自己的窘狀,相比現(xiàn)在的心靜如水,不由地暗自好笑,回轉(zhuǎn)身去,心中是說不出的豪邁與平靜。
‘大禹哥,我看你一點也不害怕,想來這個地方,你早來過好多次了吧?’
聽到我的問話,原本略帶笑意的大禹,臉色又黯淡下來。只是微微地點了點頭。我見他不肯多話,于是纏著道:‘大禹哥,你給我講講你在這時治水的故事唄,要不這河中就咱們倆,多沒意思。’
‘哦,我治水就是先考察地形,然后開山泄流,都是這樣了子,沒什么好講的。’
我見他不肯多說,眼睛一轉(zhuǎn),又問道:‘大禹哥,你治水不光是這黃河吧,那你都到那些地方呢,那些地方也是這么治理的嗎?’
聽到我問這個,他開始閉眼數(shù)數(shù),口中喃喃地數(shù)道:‘積石山、荊山、雷首山、太岳山、太行山、王撾山、常山、砥柱山、碣石山、華山、大別山,對了,孟門山也算是一個吧’。
說到這里,他睜開眼,望著我道,‘我記得有名的山,也就十來個,其余的都是沒有名字的山了。我父將洪水泛濫的地方分為九州,按他的設(shè)想,就是將天下發(fā)洪水的地方作為一個整體來治理,先堵后通,由易而難。這黃河水災(zāi),最為難治,故被他留置到最后。我繼續(xù)我父遺志,按照他老人家的安排,用了十三年的時間,先通山路,再理水脈,該疏通的疏通,該平整的平整,就這樣過了一十三年,天下水災(zāi),已基本上被我清理好了。眼下的這條黃河,現(xiàn)在已經(jīng)基本上疏通好了。不過我父在遺書中再三叮囑,要我疏通好黃河之后,過三年還再重走水道,查看水情,疏導(dǎo)水中的泥沙,使得水能夠常年順暢下流,不至于堵塞水路,淤積河床。等這次檢查完畢后,我就可以回家休息一陣了。’
‘哦,那,那你家在哪里啊?’
‘在嵩山。’
‘噢,那你回家后,可要好好休息。’
‘不,回家后,我只能休息幾天,還有一件事,我得去做。’
‘啊!還有活計呢?’
‘算不上活計,是回朝復(fù)命。我治理完黃河后,得去見舜帝,上報治理情況。這樣,我才可以正式告慰我父在天之靈了。’
聽到這里,我心中不禁有些失落,我本想隨大禹到處走走,順便幫他治水,可沒想到人家已經(jīng)就要干完治水的活計,過不多久就能回家了。
大禹見我低頭不語,像是明白我的心思,忽然說道:‘小姚,這里忙完,你隨我回家一趟,我還有件事要麻煩你。’
我聽他還有事吩咐,心下大喜,連聲稱好,一邊歡天喜地地欣賞起眼前美景,一邊問大禹道:‘大禹哥,這里的黃河水,多清啊!下面怎么越流越黃了呢?’
大禹嘆道:‘海納百川,黃河何嘗也不是容納百川呢!過一會,看到那條小黃河,你就明白黃河水變黃的原因了。不過你說的對,天下黃河,確實是要數(shù)這里的水最清了。’
說到這里,他忽然來了興趣,低聲唱道,‘天下黃河九十九道彎,九十九道彎里有九十九條船,九十九條船上有九十九根桿,九十九根桿下有九十九個艄公把船搬。’
我聽他唱的有趣,待他唱完后,問道:‘大禹哥,這歌挺有意思啊!叫什么歌?’
大禹道:‘我也是在治水的時候,聽人們唱的,便記了下來。什么歌就不清楚了。’
就在我們說笑間,小船繼續(xù)前行,隨著河水轉(zhuǎn)了個彎,從峽谷中出來時,我發(fā)現(xiàn)身處之地,竟然是由兩條峽谷合匯到了一起。
船頭左首的一條峽谷中,也有一條河水流出。水流湍急,顏色極黃,與船下的清流極不相襯。一黃一靖的兩條河水,雖然合并到了一起,但是一左一右,并排而流。我見到這種影象,不由驚呼道:‘哎!大禹哥,這就是你說的小黃河吧。’
‘不錯。其實它的名字叫洮河,發(fā)源于西邊的西傾山下,它出青海,穿甘南,越臨洮,從吧咪山腳流過。因為它的河床坡度很大,水流湍急,所以它的水性驕橫撒野,一路上攜帶著大量的黃土和泥沙,河水顏色也變得十分的黃濁,等流到這時在,與碧綠澄清的黃河水交匯,就形成了一道清黃分明的風(fēng)景線。這里看還是不太明顯,若是站在高處,遠眺洮河入河口,黃河一波碧水,洮河黃流滔滔,那才壯觀呢。’
‘哦,我知道了,就是因為它,黃河水才變黃的。’
‘也不全是,等到了中下游,黃河一路上還要容納許多帶有黃沙的河流,尤其是那條叫作渭河的最大的支流,它的泥沙含量很高,它流入黃河水后,水就越來越黃了。’
我們的船隨水而下,過了一程,船下的兩水逐漸融合到了一起,水的顏色也略顯黃濁了。大禹見了,從包中取出那根金色的細針,對著它說了聲“長”。那根針一下子便伸長,進入了水中,大禹拿著它又向下用力刺了幾下,這才抽了出來,仔細查看針上的泥沙痕跡。
他見針上的泥沙痕跡只有一米多深,這才松了口氣,對我笑道:‘原先我在這里測的,也是這么深。看來我們開積石山,水帶來的泥沙,并沒有在此過多的淤積,依現(xiàn)在的水流速度,一定能將洮河和黃河上游的泥沙帶走,這里也就不易發(fā)生淤積了。’
聽到這里,我問道:‘大禹哥,你這樣說,是不是這里不會發(fā)洪水了?’
‘算是吧。只要這里的山和上游的山,總是有草有樹的話,那么草木的根,就能固定上面的泥沙,下雨時山上的泥沙就不會被沖到河里,也就不會越積越多。黃河的水患,將不再重發(fā)。’
我聽了恍然大悟,隨即又問道:‘可是大禹哥,那下游不是還有不少河都帶泥沙嗎?這上面水急,可是下游水并不是很急啊!時間長了,下游會不會發(fā)洪水呢?’
大禹面上現(xiàn)出了一絲得意之色,只聽他笑著道:‘是這樣子的。之前我已經(jīng)按照水勢和地形高度,先后鑿成了馬龍峽、寺溝峽,緊接著又鑿開了劉家峽、鹽鍋峽、八盤峽,疏通了河道,但是所開口子的大小,正好和水流的緩急有關(guān)。我有開山口子的大小,來控制水流的速度,讓河水總能保持一定的流速,讓水能將泥沙沖到海中,咱們這次順流而下,我用測水針測泥沙深淺,就是檢驗我開山控流的算法對不對。一路行來,一直到海邊,如果泥沙的堆積厚度都差不多少,那我這活計也就算是基本上大功告成了。’
聽到這里,我心中對大禹一絲不茍的工作態(tài)度和嚴(yán)謹(jǐn)坦實的治水精神充滿了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