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石初，你們這可真熱鬧，就那珠寶鋪子比鏡石的可大多了！”

周石初聽我夸他老家，很是得意，“那是自然，鹽臨自古富庶，是個養人的地兒，鏡石雖也好，縱有許多樂子還是有錢都買不到。”說著他又想起了什么，更得意道，“對了，昨兒個那金玉軒的老板說，過一陣要來一批翡翠原石，等他到了我帶你去開開眼。往日都是他設局坑人，等你這大鏡子一照，也坑他一坑。”

鹽臨可真是新奇，興奮的我在屋子里根本呆不住。周石初見我這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陸地上逛夠了又特意包了一條游船，白日里泛舟運河之上，我倚在周石初腿邊聽說書先生講橋畔風光、往昔軼事；日暮時泊在渡口，我窩在周石初懷里看船娘鶯歌婉轉、燕舞婀娜。

偶爾船上會多幾位在不同渡口上船的朋友，看樣子都是周石初的老相熟。偶有幾晚周石初會留我在船上聽曲兒，自己則跟他們上岸一陣。白天這些人就跟我們一起吃喝玩樂，每每看到聽書聽得有些癡傻相的我，他們都會意味深長瞅著周石初壞笑。我很不喜歡他們瞧著周石初壞笑的樣子，覺著他們都把周石初看臟了。

返程的時候，周石初帶我游河這事兒仿佛已經傳遍了他的友人圈子，每撥兒新上船的人都要特意裝作來吃酒的樣子順便瞧瞧我，然后對著周石初時而調侃，時而揶揄，周石初見我不以為意，也沒有阻攔，橫豎是讓我出來玩的，免不得見人。

那日有個人笑他說：“聽說周二哥帶了個寶貝上了花船，這是葷酒素吃了？”

周石初則大方的回應：“我家娘子就愛聽個說書唱曲的不行嗎？”說罷攬過我，抬眼斜了一下那人，繼續道：“我是有娘子的人，素不著。還是關心關心你自己吧。”

眾人哄笑。

“夫君……”我往周石初懷里拱了拱，仰起臉將下巴抵在他肩頭，小聲在他耳邊說，“他們好吵啊……耽誤先生講書了……”我嫌棄他們太大聲了。

“你們活兒也干完了，飯也吃飽了，酒也喝夠了，姑娘也都選好了，哥幾個沒別事兒了，趕緊都給我滾吧。吵著我家娘子聽書了。”周石初慵懶的下著逐客令，低眉順眼的瞧著我笑。

眾人哄笑著告辭各回各艙，廳里逐漸又靜了下來。

“這是個花船？”我問。

“嗯，不然哪來的姑娘給你夜夜笙歌。”周石初說。

“那些姑娘好看嗎？”我問。

“你覺著呢？”周石初反問。

“我覺著好看。你覺著呢？”我接著問。

“你難道沒發現我光看你了嗎？根本看不進她們。”周石初一本正經的答，末了還補了一句，“老子這不是葷酒素吃的名聲都傳出去了嗎。”

我明顯高興許多，笑著說：“她們好看是好看，但是都不如說書先生。”

周石初有一搭無一搭的應著我，見我許久沒了問題，便斜靠在隱囊上半瞇著眼睛似睡非睡，擁著我沒撒手，我則繼續聽著先生的故事在神游。

這會兒子船已經駛回了明月橋，我記著來的時候，先生講過了明月橋佘三娘投河的故事。佘三娘對王生一見鐘情，王生卻哄了佘三娘的錢財一走了之，再也尋不見蹤影，佘三娘人財兩空走投無路在明月橋縱身尋死。

先生剛提了一嘴現在船已經回到了明月橋，我便接上一句：“那佘三娘跳了河就那樣死了嗎？”

“姑娘還惦著這個故事呢？”說書先生笑著說。

“嗯，”我點點頭，“就這么白白死了可惜了……那王生造了這么大的孽自己都不知道？那不是沒天理了……”

“嗯，姑娘說的對，不能讓癡情的就這么白白死了，更不能讓薄情的從此倒肆意逍遙了。”先生笑著說，“那姑娘說怎么辦，看看跟小老兒的故事結尾相不相似？”

“嗯，就讓那佘三娘變個厲鬼吧，”我想了想，“讓她找到王生，在所有王生開心的時候，就蹦出來披頭散發伸著長指甲嚇他一嚇，嗯，這樣細水長流的折磨他，然后，讓他孤獨終老。要是這王生不禁嚇，兩次就嚇死了，那等他變成鬼的時候，佘三娘就藏起來，什么時候他再去投胎了，佘三娘再挑他開心的時候出來嚇他，佘三娘若是一直不開心，就讓他，不管投胎幾世都活在佘三娘的驚嚇里……”

講到這里，我腦子里突然就冒出來一些莫名其妙的畫面，比方說王生賭錢贏了，佘三娘披頭散發伸著長指甲突然出來嚇哭他；王生找了花樓的姑娘，佘三娘披頭散發伸著長指甲突然出來嚇哭他；王生投胎變成小男孩逮著個蝴蝶剛要笑，佘三娘披頭散發伸著長指甲突然出來嚇哭他，周圍的鄰居議論紛紛“這孩子是天生不愛笑嗎？”……哈哈哈哈，想到這些，突然覺著這故事就沒那么悲傷了。

周石初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精神起來的，在我耳后壞笑一聲，說：“我家這石頭心腸果然是真歹毒，報仇報的這么狠也就算了，怎么還沒完沒了的。”

我轉頭看向他，瞇著眼睛佯裝兇惡，趁他還在傻笑，突然伸手鎖住他的咽喉，威脅道：“哼，你要是有一天誆我跑了，我就這么折磨你……”

“那你先給我變個厲鬼看看，我看看夠不夠嚇人，再決定跑不跑。”他由著我掐著他的喉嚨，不緊不慢地說。

我怔了怔，突然想到了一個“無力”的事實，我哪會變什么厲鬼呀，那游蕩到山上的孤魂野鬼我倒是見過一些，可我真的不會變，可惜了，這要怎么折磨這個眼前負心人可才好呢？一時間竟然想不出什么擲地有聲的威脅來，面露沮喪。

見我又恍了神兒，周石初擺了擺手讓說書先生下去休息，隨后輕撫上我掐著他脖子的那只手，我感到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下一瞬間就重新把我拉回懷里，在耳邊低輕笑低語：“你郎君我呢，是巴不得你隨時隨地都能冒出來嚇我，雖然不能像你一樣活那么長久，但我若是死了，你就乖乖藏好了等我投胎，不要隨便救那些狐貍什么的，不要被別人發現你有多好，更不要愛上別人，懷瑤，我只希望日后的每一次投胎，我都能順利的找到你。我不會跑，只會去尋你。”

我的臉埋在他胸口，聽著他近在咫尺的心跳，悶聲說：“那若是你找不到我怎么辦？”

“你就罵我，先自己罵著，等我找到你再罵給我聽……”說這話，他自己都傻笑出了聲。

突然心底升起一股暖意，這算是對我好吧，我覺著算呢。想著仰起臉看看他說這些話時的樣子，可巧他也在低頭看我，目光相接，覺著自己的眼眶微熱，男人溫柔的似問又似答：“我家娘子感動了？！”

不自覺親上他微微胡茬的下頜，然后，被這個男人反客為主，大白天的，就……挺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