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按照客服小趙發的地址，沈阿姨來到了福安堂。這診所不沿街，在一個別墅區里，外面也沒有廣告指示牌，如果不是在門口問了保安，還真是難找。保安講福安堂就是西南角那座獨棟，外墻爬滿了干枯的楓藤，看那藤蔓密集的程度，若是夏天或者秋天估計葉子會很茂盛。

診所是三層別墅改造的，大堂以前應該客廳，進門右手邊是掛號繳費和藥房，左手邊是個診室，這診室的門以前應該是朝西，墻上沒有字畫蓋著的地方還能看出來方型的補漆痕跡，估計是做診所后堵上了的，又在朝南的位置重新開的門。被堵上的一面墻前放了四排椅子，一排四個，椅子面朝南，用作候診區，此刻還沒有什么人。樓梯被一個大屏風擋著，樓上不知道是作何用處的。

掛完號，沈阿姨在大堂等叫號。心里有事兒的她坐立難安，護士小姐姐看出來老太太心焦，給她倒了杯水，安撫道：“您別著急，時間還挺早的，前面兩位應該是來找張主任復診拿藥的，很快就到您了?！?

倒也不是聽進了勸說，主要是怕自己如坐針氈的樣子太引人注意，所以沈阿姨還是勉強在候診區坐定了。要說這中醫診所里的確是少了些大醫院的浮躁，空氣里彌漫著煎藥、焚艾和消毒水交織在一起的苦香，墻壁上都掛著大幅的水墨丹青，有的芳草萋萋桃夭灼灼，有的山明水秀綠樹蔭蔭，有的薄霧靄靄炊煙裊裊，還有的雪落江舟孤影寂寥，讓人感覺看完這些便走完了一生。其中還有兩幅重巒疊嶂怪石嶙峋的，看起來不似其他幾幅讓人心安，沈阿姨本就心煩意亂便避它們開沒有多看。這些畫的落款仿佛一個小小的八卦，在她眼前一點點的轉啊轉。沈阿姨這會兒正看著那幅孤舟寂寥出了神，直到叫號的聲音打破了她暫時構建的寧靜。

她走進診室，先慢慢環顧了一下，墻上除了錦旗以及妙手回春的牌匾，大堂那兩幅禿山怪石的縮小版也掛在了比較顯眼的地方，錦旗可能都是不同的病患送的，而那些字畫的落款呢，依然是那個小八卦。

跟她想的不一樣，這“張真人”，也就是護士口中的“張主任”是個看起來只有四十幾歲的中年人，說話謙和有禮，語速也是慢慢悠悠，想來是經常給老年人瞧病，所以節奏已經按照老年人的接受程度調整過了。

“您坐，您是首診吧？先講一下具體情況。”這位張主任問道。

“對，我是第一次來，是益生相伴的銷售員小趙姑娘介紹我來您這里的?！鄙虬⒁陶f。

“哦……”聽到益生相伴的名字，張主任慢條斯理的回應了一聲，便合上病歷本，放下了手中的筆，看起來似乎已經胸有成竹，所以不用記錄了。

“我丈夫之前從小趙那買了一雙保健襪子，他這次腦梗以后走不了路了，前兩天穿上這襪子，那個腳竟然能動了……”沈阿姨的條理不是很清晰，愁容滿面的介紹。

“啊，這不是挺好嗎，有知覺嗎？”張主任問。

“我……他這個人……有家庭暴力……”沈阿姨故意夸大了李老頭兒的混蛋程度，“我怕他能自理了又要打我……”

“那您的意思是……”張主任其實已經明白了，但想再做實一些。

“我不想……讓他改變現在的狀態……”沈阿姨一狠心說了出來。

“哦……我理解了，這也是他家庭暴力應得的，唉，怪不得您?！睆堉魅握f起來很同情沈阿姨，“他現在只是單純穿這個襪子，還沒那么快有實質的效果，所以您也不用太擔心，另外，您家里除了您和老伴兒還有其他家人嗎？大家對老伴兒這件事意見能統一嗎？您可以把您一家人的八字給我，如果意見能統一的話，我象征性給您開個方子，您交一定的藥費當作診療金，這樣我可以幫你們一家人合一下八字，順利的話還有可能達到您所能想到的更好的結果?！?

沈阿姨聽到這里，嘴角掛上了一絲很難察覺的喜悅，竟然輕聲說出了自己的心里話：“意見統一！如果沒這個人就更好了?！蹦且祸?，她對自己也有些震驚，但也只有一霎那。眼前的小八卦還在翻翻轉轉，她的心情卻比剛才舒展了許多，如釋重負的把全家人的生辰都寫在了病歷本上，然后拿著處方輕快的去繳了三千塊錢的藥費。

繳費回來之后，那張主任已經在接待下一位病人了。沈阿姨拿著票據單子擇機插了一嘴：“張……張主任，您看，我繳完費了?！?

“嗯，藥拿了嗎？藥拿不拿其實都行，就是些安神補氣的方子，拿了的話回去按照處方煎服，我們這也可以代煎，這方子可以幫您凝神靜氣，我看您氣色不太好，調理一下無妨?！?

“那……那個……”有外人在，沈阿姨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問那個八字合的怎么樣。

“哦，那個事兒您先別著急，您看我這人也挺多的，”沈阿姨出去繳費的時候已經發現這會兒診所的人氣逐漸的旺了起來，門外的候診椅已經坐滿了人，“我看完診空下來會慢慢合，您等兩天，這兩三天也可以準備準備，會有些消息通知您?！睆堉魅我娝杂种?，看出來了她的想法，便給她解釋道。

沈阿姨不知道他說的準備是準備什么，也不知道會有哪里來的消息，更不知道要通知自己什么，但說來神奇，拎著藥包從福安堂出來，她感到一身輕松，對于剛剛有些惡毒的想要李老頭兒早早歸西的想法也并不感到有什么愧疚。這三千塊錢雖說貴了點吧，可的確換來了自己的心情大好，偶爾為之，倒也能接受，反正此時此刻她并沒有覺著自己上當受騙什么的。偶爾眼前還會閃現一下那個落款小八卦，慢慢轉啊轉的，揮之不去，也不影響啥，反而更憑添了幾分對福安堂的信任，覺著這個地方的確是有一些猜不透的手段的。

此后，沈阿姨也并沒有跟女兒們講出這件事，直到李沐窈倒在了李老頭兒的靈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