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自酒吧鬧劇之后,不日清晨,約翰、伊利亞辭別飛燕,各自返回香港、澳門。荒木乘機去往上海,轉飛廣島機場。此刻是上午十二點,荒木下了機,站在候客廳外一條大道旁邊,等候朋友開車來接。
半個小時后,只見前方大道上開來一輛吉普車,在荒木身邊停下后,車上走出一個青年壯漢,西裝革履整齊,戴副墨鏡,滿手刺青,左掌尾指第二節骨處已斷,頗似本地幫派成員。他走到荒木面前,摘下墨鏡,彎腰鞠躬:“請問閣下是荒木君嗎?”荒木看他幾眼,點了點頭,不待相問,那青年又鞠躬:“對不起先生,我來晚了,請您原諒。”
荒木見來人莫名其妙道歉,伸手來拿自己手上的行李,先拒絕他,問道:“閣下是誰,我并不認識你,你怎么會認識我?”那青年恭敬回話:“我叫左田木,是幫會組長吉生三男先生,派我來機場接您。因為在路上發生了一些車輛堵塞。所以來晚了,請您原諒我的遲誤。”荒木聽說是吉生三男派他來接送自己,核實情況,得到吉生三男肯定,遂不心疑。隨他上車坐了副座,把一個包裹放在腳下。那左田木把車倒轉個彎,原路開返回去。
這吉生三男是美江子的親哥哥,在東廣島市竹青幫里做一名頭目。竹青幫幫主岡田治知道荒木好本事,精銳過人,在金三角、中東、南美洲,做過多年獵人,打過幾次反恐戰爭。因此多次勸荒木也加入幫會做頭領。但是荒木生性灑脫不拘,喜歡自由自在,心底看不起這些流氓團伙,更不愿加入幫會受人管制。岡田治也不敢強迫,只叫他大舅子吉生三男時不時來做說客。荒木隨著左田木原路返回東廣島。他自下飛機起便眉目緊鎖,并未感到一絲歡喜。他心中有塊傷痛往事,閉目之下,不禁想起一段往事情殤:
一九九七年秋,荒木一次解救人質行動之中,失去了心腹兄弟大熊滿,女友貞川千玉又嫁了他人。荒木忍受不了這個刺激,一度行尸走肉,數月來都醉生夢死。時而睡大街天橋,時而行瘋狂,時而絕食,用放縱來減卻痛苦。暗戀荒木已久的吉生美江子,卻一直陪在左右。荒木卻對美江子無絲毫感情,因此冷落她。某日,荒木醉酒闖了紅燈,眼見被車輛相撞。危機時刻刻,美江子毅然奔去推開荒木,自己卻被車輛壓斷了雙腿,致使落得終生癱瘓,只能在輪椅上度日。荒木后悔之余,內心大為感動,為報答這份情義,兩人進行了一場正式婚禮,結為夫妻。荒木只懂在外賺錢,卻不知道油米錢糧。因此時常在國外去做傭兵積攢錢財,為江子籌錢做醫療手術,盡到一個丈夫責任。想到江子為自己的冒失而失去人生自由,心中懷有無限傷感,恨不能代為受罪。
荒木在座上休息片刻,窗外的風讓他唇舌干裂。正要拿水來喝,忽然看到前方進入竹原市的路牌。他一愣之下,心中有了莫名警惕,便把水瓶放回原處,指問:“東廣島應該往東北路走,你怎么走了反方向?”左田木回話:“吉生先生已有安排,要在竹原市長生酒店,給您接風洗塵。”荒木將信將疑,問道:“你跟著吉生三男有多久了?”左田木回答:“有一個月。”荒木又問:“一個月前,吉生三男發生一場車禍,撞傷了手臂,現在痊愈了嗎?”左田木點頭:“已經好了。”荒木道:“那么,吉生三男根本就沒有受傷,這你也不知道?”左田木假裝沒聽見,依舊開車前行。
荒木確認了這人來歷不明,便取出打電話詢問情況。他看著窗外視鏡,假裝接通電話,忽然急速把頭一低,一顆子彈擦著頭頂打出窗外。原來荒木已然懷疑他是刺客,因此已有防備。剛才并未打通電話詢問,只是自言自語,卻故意說出露洞。左田木見計劃失敗,左手邊座上早預備好了一支手槍,一到露餡時便要殺人滅口,哪料到對方早有防備。
荒木低頭躲過一槍,連忙扭住他的手腕,奪下槍支。那左田木也不是等閑之人,兩人在狹窄前座上混戰奪槍。左田木斗不過,便一腳把車速加到極限,打算同歸于盡。荒木急忙搶奪方向盤,彼此把拳互毆,車頭在路上飄來閃去,忽左忽右,把道上來往車輛嚇得躲避不及。
荒木左手搶住方向盤,右手掐他脖子,將他腦袋按出車窗。他眼下還不明白是誰派刺客來暗殺自己,便先掐住喉嚨,一手掌住方向盤,將車速開慢,又把手指放松了些,問道:“是誰派你來的?”那左田木是個剛硬倔強之人,一言不發。荒木知道這些刺客都是視死如歸之人,寧死不受威脅。便將車停下,不待他作反抗,一腳將其踹出車門,加速揚長而去。左田木看著車影怒叫。
荒木抄鄉下公路北上東廣島,到達市北郊區,他把車開到一處隱蔽山林,打了一輛出租車,來到內町一條舊街尾宅。荒木走去一座樓房前,進了院子,推門入內。正要去開大堂墻燈,燈卻亮了。只見一處房間拉門打開,一名三十歲齡女子,坐著輪椅搖來,微笑道:“荒木,你回來啦!”荒木撇下行李,上前抱住那女人,笑道:“對不起,我又回晚了。”那女人抱著丈夫親昵,久久不放手。
那女人便是吉生美江子,一頭齊肩短發,模樣清純秀氣。言行舉止之中,透出一股賢惠安寧。荒木與妻子溫存片刻,坐在一張陳舊沙發上,問道:“你哥來過沒有?”江子點頭:“他經常過來。他知道你今天回國,所以去機場接你了。你的脖子上是怎么了,吃過飯了嗎?”荒木取過一張抹布擦洗脖子,笑道:“沒事。我已經吃過了,秋野大媽對你好嗎?”江子道:“大媽對我很好,她回家洗衣服去了。荒木,哥哥說你去了中國,是去做什么事嗎?”
荒木道:“我只是去一家貿易公司開大貨車,沒什么大事。對了,生化恐龍,你找到寶藏了嗎?”他說的那生化恐龍,只是游戲公司一款網游,尋找密碼破解,最后找到金庫寶藏,拿到最終獎金。荒木每次出門,長則半年,短則半月。他怕江子在家無聊,因此每次出門之前,都要先去游戲公司找來游卡讓江子玩耍,用來增添生活興趣。江子也不負所望,每次都能把各種疑難游戲通關,因此在附近一帶頗有一些名氣。
江子笑道:“這款游戲真的好難,用了十五天才破解通關。原來那金庫里面,竟然寫著我的名字,里面還放著十萬塊錢獎金。我拿到獎金的時候,真是太高興了。”荒木笑道:“你要注意時間規律,保證充足睡眠,不要太傷神,慢慢來沒關系。”江子道:“聽說游戲公司還要繼續出生化二,破解難度更大。到時你去幫我拿回來,我還要繼續破解,挑戰記錄。”荒木笑道:“這沒問題,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兩人正說著趣話,聽到院子外有一陣人車聲響。荒木迎著窗戶去看,見是一個枯瘦男子,形象頹廢。三十五六年紀,穿著一身黑皮衣,背后跟著兩個青年小弟。那男子抽著香煙,面色憂郁,教那兩人在院里等著,自個大剌剌走進屋來。荒木道:“哥哥來了。”便起身走去迎上幾步,舉手打聲招呼。那人即是美江子的哥哥吉生三男,廣島一個竹清幫頭目,專干一些黑市非法勾當。他走進門來看了江子一眼,拽著荒木走出院子,質問道:“荒木,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派小弟左田木去機場接你,岡田先生在酒店安排宴會給你接風洗塵,你怎么把他給打暈了,還搶走了吉普車?岡田先生對此十分不滿,派我來查問情況。”荒木道:“我不認識什么左田木,也沒見過他。我下了飛機以后,一直在機場等他過來,又怎么可能去打一個來接我的人?你覺得我會這么做嗎?”
吉生三男是個粗魯無謀的人,想著這話有理,問道:“那你是怎么回來的?”荒木道:“我打了電話給你之后,來了一個自稱左田木的人,開一輛吉普車來接我。沒想到此人是個刺客。他被我識破陰謀以后,就逃跑了。我把汽車開了回來,停放在后山林里。”
吉生三男搔著額頭唏噓,問道:“是誰要殺你?竟然會知道你的行蹤,派刺客來頂替暗算?”荒木忽然想起那個柳生左郎,暗吃一驚,默默點頭:“我明白了,肯定是柳生一夫派來的。”吉生三男道:“你們兩家只是武術不和,那是父輩恩怨,與你有什么關聯。如今,柳生一夫早就棄武經商,在廣島市做了公司生意。你們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他怎么能對你做出這種陰險的事?”荒木道:“我半個月前,在野人山與柳生左郎比劍,結果殺死了他。現在柳生一夫應該知道了這個消息,所以才派人來暗算我。”吉生三男驚訝:“這么說,在機場打暈左田木、路上襲擊你的,都是柳生一夫所為?”荒木道:“應該就是他派來的人。”吉生三男道:“荒木,你只是說去中國貿易公司干事,怎么又到野人山去了?那柳生左郎怎么也在那里?你們之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荒木道:“據我所知,那柳生左郎是個軍國武夫,所以去了野人山幫軍閥爭搶地盤。恰好我又去那執行特殊任務,與他狹路相逢。他要逼我做決斗,結果被我殺了。”
吉生三男聽懂了來龍去脈,點頭道:“原來是你們之間比武較量,這才殺了對方。這不是你的錯。等明天我去找柳生一夫說清此事,我他媽還要問他一個無故冒犯之罪。”他返身要離開,荒木拖住手臂,揮手:“柳生一夫心狠手辣,你千萬不要自己送上門去。柳生家族都已經棄武經商了,早就沒有了武士精神,是不會管那套老規矩的。這件事我會慢慢解決,不要讓江子知道。”
吉生三男道:“這是當然。這次你回來,以后,就不要出遠門去賣命了。岡田先生說了,欣賞你的才干,愿意資助三百萬美元,送江子去美國做移骨手術,這樣她才有機會站起來。也省得她一天到晚為你擔憂。”荒木聽說這事,默默點燃一根香煙,嘆氣:“可是據我所知,這世上沒有這種手術,所以有錢也沒用!”吉生三男瞪眼:“你說什么?你以前不是說過,只要籌夠了三百萬美元,就可以治好江子的腿嗎?你現在怎么又說出這種話來?你還是一個負責任的男子漢嗎?”荒木解釋:“我說這話,是為了讓江子能看到未來的希望,讓她心中沒有陰影。如果我們告訴了她實情,你讓江子會怎么想,豈不是讓她活在痛苦之中?”吉生三男滿面愕然,眼睛轉看屋門。
荒木道:“現在雖然沒有這門技術,但我相信科技日益發達,醫療技術也在日漸提升。要是真有移骨手術出現,我會第一時間想辦法湊齊這筆錢。所以我沒必要去加入你們幫會,接受那些無聊的規矩。”
吉生三男面色無奈,沉悶片刻后,忽然把手拍著荒木肩膀,輕笑:“聽說你這次賺了不少錢,哥哥這里手頭有點緊,能不能拿些錢來周轉一下?”他也不說借和還,只是把好話來奉承。荒木早知他是個好吃懶做的人,在市區里胡作非為,沒個正經樣子。勸了多次無效,遂也懶得再說。當下從懷里取出一沓綠鈔與他,問道:“這有兩萬美元,你打算用多久?”吉生三男拿過手來,笑道:“至少得用半年,多謝你了。”荒木道:“我看你一個月就會用完。錢賺得不容易,你要省著點用,不要去賭。”
吉生三男點點頭,揮手辭別后,帶上那兩個小弟興沖沖離去。荒木把院門關上,走回大堂里去。
吉生三男當面答應不去參賭,轉身便跑去地下賭場玩了半日,把兩萬美元輸得精光。當夜突發奇想,在酒店房里嘀咕:“荒木與柳生左郎是比武分定生死,這是武士規則,不能暗地里來派人算計。這些年來,荒木對我很是照顧,有求必應。明天我就去找柳生一夫說清這事,消弭這場恩怨。那我豈不是救了他一命?”
他定下這個紙上談兵一樣的順風計劃。翌日早晨,吉生三男帶一把手槍,西裝革履,一身氣派,帶著那兩個小弟開車去廣島市。來到柳生家族在市區中心一座商業大樓門前。吉生三男去前臺告知來意,說竹清幫頭領吉生三男,前來拜會柳生先生。
前臺小姐把電話接通董事長的座機,征得同意后,一個保安引領三人往議會室去。吉生三男看顧大廈布景,見其建筑宏偉,富貴豪奢。他原以為柳生家族只是從事金融業務而已,不想他門下事業做得如此龐大,儼然一城首富。此時,吉生三男心中有些后悔。眼下人既已來,卻也只得撐住場面。
電梯停在中間十五樓,保安先進議會室通知董事長,經過應允,方才讓三人進來。吉生三男走進大廳一看,入眼美輪美奐,宛如一間總統會議室。中間放著一張十米議會長桌,數十把交椅,墻柜上到處是美酒、瓷董、古畫、書籍。長桌一頭端坐一個七旬老人,穿著正裝,鉆戒金表,一派教父般軒昂氣勢。那老人便是柳生一夫。他剛經喪子之痛不久,面上哀傷之氣未退,顯得安靜嚴肅。左指夾著一根雪茄,緩緩抽了幾口。背后站著五六個高壯大漢,各自腰桿挺直,威嚴肅穆。有個斯文青年恭立在側。
柳生一夫見他三人先拘了禮節,也點頭回應,指道:“請坐。”吉生三男坐在另一端,心想既來則安,絕不能丟了幫派銳氣。索性耍橫起來,態度變得傲慢,冷眼盯看對方。柳生一夫問道:“吉生先生前來拜訪,是要喝咖啡,還是喝茶?”吉生三男取出一根香煙來抽,說道:“我不喝咖啡。”柳生一夫道:“那就喝茶。”吉生三男道:“我也不喝茶。”柳生一夫道:“那你想喝什么?”吉生三男笑道:“柳生先生真是幽默大方,我可從來沒說過要喝什么,只怕我要喝的東西,柳生先生拿不出來,所以還是不必耽誤時間,我們直接談事吧!”柳生一夫也不著急,說道:“老夫不會幽默,我這里什么都有,只要你說得出來,就一定不會失望。”吉生三男冷笑:“如果我要喝血酒,柳生先生能不見笑?”柳生一夫道:“老夫說過,你想喝什么都行。”嘴里吐出一口煙霧后,把手輕輕揮動。
身后走來一名家族壯漢,名叫柳生小木上。他去往壁柜處取個葡萄杯,倒下兩杯紅酒,徑步走來吉生三男面前,撩起腕袖,腰間取出一把尖刀,往自個手上刺個口子,把鮮血流進杯中,瞬間便滿了大半杯。吉生三男暗暗驚駭,原本只是說些傲氣話來充場面,不想對方更為沉著冷靜。此時他面上未顯慌亂,心中已有不祥的預感。
小木上把鮮血流了半杯,把紅酒、鮮血均搖后,狠狠遞來與他。吉生三男見他眼神恨不能殺了自己,哪敢不接?拿過手來,有些不知所措。柳生一夫舉起半杯法國紅,笑道:“吉生先生喜歡喝血酒,老夫喜歡紅酒,那就先干為敬。”便率先一飲而盡,冷眼看他。
人血都是熱腥濃咸,正常人都有畏懼心理,誰能咽得下喉嚨?吉生三男自個大話逞能,只好硬著膽子喝下肚子,卻還強忍得住,硬充一股膽氣。柳生一夫道:“不錯,還算有些膽量。言歸正傳,吉生先生來找老夫談判,不知道內容是什么?”吉生三男道:“左郎命喪于荒木宏文之手,這事有個緣故,二人都是以武士規則搏斗,生死無怨。這是日本武士精神,世人皆知。如今看來,柳生先生似乎要打破這個原則了?”
柳生一夫輕笑:“如果老夫打破這個原則,那又如何?”吉生三男怒聲:“柳生先生公然藐視武士精神,還派刺客傷害我竹清幫一名兄弟,簡直就是目無法紀。要是這事傳揚出去,只怕會對柳生先生名譽不利,希望先生能夠慎重考慮,不要輕易觸碰王法,因小失大,到頭來后悔莫及。”柳生一夫道:“什么王法?你以為現在還是封建王朝?”吉生三男立身發怒:“你不要太囂張,你無故傷害我們的人,還敢藐視我們日本人的武士精神。我要是把這件事傳揚出去,那你將會是國內的公敵。”
柳生一夫聽得歡笑起來,點頭道:“好吧!算你說得有點道理,那你想怎么樣?”吉生三男見他愿意妥協,這才道出真實目的,說道:“此事影響目前還不曾擴大,我們幫主還未知道真相。如果柳生先生肯于私了,那么這樁恩怨就此一筆勾銷,當作什么事都沒發生。你繼續做廣島大亨,我也不會多管閑事。一口價,三百萬美元,不知柳生先生意下如何?”柳生一夫道:“三百萬,數目倒也不多。我就怕你沒福氣拿到這筆錢。敢到這里來上門討債,你要給我想清楚了。”吉生三男把槍拍在桌上,立身瞪眼:“你威脅我?”柳生一夫站起身來,慢悠悠踱步道:“吉生三男,一個廣島地痞。只會吃喝嫖賭,偷搶拐騙。后來混入幫派當了一名小頭目,專門在大街上敲詐勒索,欺軟怕硬,一無所長。聽說有個妹妹,嫁給了荒木這個負心漢。你就這么一點家底,拿不出一點真本事來,居然也敢在老夫面前老夫裝神弄鬼,腦袋進水了吧!”
他將手中煙頭按熄煙缸,身手一眾保鏢即刻拔槍相指,嚇得吉生三男皆不敢動彈。小木上早就按捺不住火氣,過去三拳兩腳打翻在地。眾人一片嘲笑,紛紛譏諷這三個家伙竟敢不自量力,跑來作死。
小木上把吉生三男盡情爆打一頓,柳生一夫揮手:“小木上,先不要打死他。”小木上停止下手,捉著吉生三男按在桌上。那名斯文青年上前道:“父親,這人是荒木宏文的大舅。我看不如把他軟禁在這,逼迫兇手來自投羅網,必然有效。”
這個青年名叫柳生右君。柳生一夫共有兩個兒子,一個是前妻所生,名叫左郎。一個是后妻所生,便是這個右君。一夫有些偏愛前妻之子,不想這左郎卻是一介勇夫,天生崇武,酷愛斗狠。被人唆使一番后,自個帶筆錢跑去找深山野林,去當沙克軍閥麾下一名校官,幫他打戰搶地盤。不想又陰差陽錯被荒木所殺。因此一夫心中惱恨荒木,要殺了他報仇。
當下聽得二兒子如此說來,柳生一夫也慎重考慮一番。想到荒木不是一個簡單人物,拿下他這個大舅似乎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就揮手:“此人一介廢柴,還不足以引起荒木重視,必須要有個重要人質在手,這樣才能把他引來。”柳生右君道:“父親有所不知,聽說荒木宏文對他這個大舅很照顧,他們之間感情很好。”便向小木上使個眼色。小木上便一拳打在他肚皮上,狠狠逼問:“你快說,荒木在哪,否則只有死路一條。”吉生三男見事弄砸了,索性抱著必死之心,任憑毆打也不開口泄密。柳生一夫道:“小木上,還是給他留下最后一點尊嚴。把那兩個小家伙放了,讓他們回去轉告荒木,三天之內,若不到指定的地方來,那就準備給他大舅街頭收尸。”那兩個傻小子得此言語,也顧不上什么大哥了,趕忙灰溜溜逃出門去。
黃昏落幕之際,半天夕陽余暉。荒木陪著江子到附近一處河岸觀看山林風景。江子嘆笑:“這是多么美好的一天!荒木,要是我能站起來,與你一起看走遍天涯海角,那該有多好啊!”荒木輕笑:“不要心急,我們一定會有那一天的。”江子道:“我知道你在安慰,我也知道自己永遠都康復不了,一輩子或許就這樣在輪椅上度過。不過我很知足了,因為你并沒嫌棄我。如果上天注定這就是我們的姻緣,我會無怨無悔。”荒木聽得鼻尖發酸,心中充滿愧疚,蹲下身來,撫摸勸慰:“是我給你造成了這種人生傷害,我對不起你。如果我能補償,我希望能一輩子照顧你。我們都要好好活下去,誰也不拋棄,直到我們離開人世。”江子笑道:“有你這句話,我很知足了。”
兩人沿著河岸走了一程,見天色漸晚,就返回家里。江子燒了一頓飯菜,吃罷晚飯,兩人坐在沙發上喝酒,觀看足球比賽。正熱鬧處,江子忽然把電視關了,深情道:“荒木,我想聽你說說心里話。”荒木道:“什么樣的話,才叫心里話?”江子道:“至誠至意就行。你告訴我,你在國外究竟是做什么行業,是和別人一起打劫銀行嗎?”
荒木大笑:“你可以說我是間諜、殺手、特工,那都不奇怪。可你為什么會說我打劫銀行呢!你覺得我像一個搶劫犯嗎?”江子笑道:“你瞞著我那么多事,今夜一定要你全部說出來,一件也不許落下。”荒木道:“我在國外不是做搶劫犯,是做獵人,為各個國家效力。”江子道:“獵人?就是拿錢做事,職業殺人,就像雇傭兵一樣?”荒木道:“也不完全是這樣。我只是做些軍警不便公開去做的事。比如抓捕罪犯,解救人質,保護客戶,基本上就是做這些事。”江子道:“那你一定殺過很多人了?”荒木道:“那要看實際情況。我的任務,不在于多殺傷,主要是以達到預定目標為主。任務完成以后,就立刻撤退。不會爭名奪利,也不會留下姓名。”江子倚在荒木懷里,親昵道:“其實我早猜出來了,你一直在做這些危險的事。可是我真怕有一天,會等不到你回來,不能打開家里那一盞燈。你答應我,要好好生活,不要再出去賣命了。”荒木思考片刻,點頭道:“那我就一輩子守在你的身邊,再也不去國外。我說到做到,絕不欺騙你。”江子微微淺笑,就著荒木大腿睡入夢鄉。
時至夜晚十點,那兩個小弟從市區逃回來后,跑去荒木住所。一入院便被荒木知曉了動靜,出來問道:“發生什么事了?”兩人急將吉生三男被囚禁柳生大廈的事如實說出。荒木聽得心煩意亂,悶嘆:“這個莽撞的匹夫,叫他不要去就是不聽,真是自作聰明。”一個小弟道:“吉生是個好大哥,平日都很關照我們。他現在有難,我們也很著急,只是沒個解救之法。”另一個也連忙應和,不知道該怎么去救。
荒木思來想去,擔心柳生一夫使詐,便囑咐二人一道秘計,拿出一些錢來打發。二人點頭走了。荒木坐在石凳上抽煙,滿面憂慮煩悶。過了數日,荒木辭別江子,囑咐鄰居秋野大媽幫忙照看江子。那秋野大媽是個孤寡厚道之人,平日多受荒木的恩惠,自是愿意幫忙。
荒木駕駛一輛轎車前往市區,一個時辰后,來到大廈門口。幾個大漢過來做了身檢,帶著荒木走去地下室。幽暗車庫里竟無一輛私家車,一片空曠場地。荒木走入深處,四周燈火突然通亮,如同白晝。六七十個人前后手持鎖鏈、鋼棍、球棒、木棍,從四面包抄過來,圍成一個鐵桶。荒木早知柳生一夫會有暗算,面色絲毫不怯。片刻,電梯里走出柳生一夫。他披件黑色大衣,抽著雪茄,前后數個彪悍槍手簇擁過來。中間放下一把交椅。荒木以前曾見過他一面,因此雙方認得。
兩邊冷眼相視片刻后,荒木問道:“柳生先生,我已經如約來了。你是本城名士,廣島大亨,是不是也要履行諾言,把吉生三男放走?”柳生一夫冷笑:“果然有膽量,是個硬漢子。老夫已經履行了約定,早把那個妄人放走了。要不是因為你殺了左郎,老夫倒愿意和你交個朋友。”荒木道:“柳生左郎是我所殺。當時他要逼我決斗,用比武來結束我們兩家之間的恩怨。沒想到恩怨未了,新仇又起。這人世間真是恩怨不盡,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去說!”柳生一夫沉默一分鐘后,指問:“你是光明正大的殺了左郎,還是耍詐作弊,用陰謀詭計來取勝?”荒木冷笑不言。
柳生一夫道:“你很能打是嗎?”荒木道:“柳生先生也是武術中人。如果你真有道義,那就派個家族代表出來公平決斗。如此以多欺寡,用這種陰謀詭計來取勝。你現在就是把我殺了,我死也不會服你。”柳生一夫冷笑:“別怪我不給你一個機會。這里有七十個人,你若能打出一條生路,那我們之間就再無仇怨。困獸猶斗,就看你能撐到什么時候。”他從貼身保鏢大鷹郎手中拿來一根三尺鐵棍,拋在荒木眼前。教人把地下室出口關閉,只留下一道門,又開來一輛貨車堵住。自個坐在中間交椅上,觀看古羅馬似精彩斗獸。兩邊槍手也都冷眼盯看,不讓來人逃跑。
荒木縱然手段高強,卻哪里斗得過七十個人?知道動手必死無疑,但不動手會死得更慘。因此只能拼個魚死網破。就彎腰拾起鐵棍,左右環視人群。
眾打手在董事長的一聲令下,紛紛涌上來往死里打。荒木不敢停留,只能邊打邊撤,盡量靠近墻柱迎戰。他奪來一根鐵棍,雙手揮棍迎戰,打得激烈火爆。不到五分鐘,荒木被打得頭破血流,卻也將無數打手揍得不成人樣。荒木已是精疲力乏,正要抵擋不住,只見車庫門外滾進三五個催淚瓶彈,冒出滾滾濃煙,瞬間將眾人嗆得軟綿無力,全部蹲在地下咳嗽。貨車被人退走,奔進數十個防暴特警,持槍降伏眾人。一個指揮隊長豐秀黑林厲聲喊話,整個車庫鬧得一團糟。
待到煙霧消散之后,車庫外又涌進十來個記者爭搶拍照,不住詢問此事情況。此番柳生一夫卻是丟盡顏面,不但私藏違禁武器而受到法律責罰。還因聚眾斗毆、蓄意謀殺、擾亂秩序等多重罪名而雙手上了鐐銬。一行打手以及荒木,都因斗毆罪被帶入警察局刑拘。荒木說了此次原因,豐秀黑林聽說他一個人斗七十個持械壯漢,而且還能打傷二十來個,忍不住說聲佩服。做了一番口供筆案,見他并無任何犯罪記錄,便將其放了出去。
第二天,新聞頭條出現兩行大字:“柳生家族總裁聚眾斗毆,孤膽硬漢荒木一敵七十。”
荒木走出警局,在兩名警察陪同下,去把轎車開走。來到大廈附近后,卻見吉生三男載著小弟開車過來。荒木盯視著他,一言難發。那兩名警察叮囑一番言語后,自回了去。吉生三男滿面傷腫,羞愧走來面前,鞠躬道歉:“對不起荒木,是我大意魯莽,我只是想……”他還待解釋因由,荒木自然知道他心中那副好算盤,揮手打斷:“你別說了,我知道你是好心辦砸了事。你也吃了不少虧,我們都去醫院看看。”兩人上車到了附近一家診所。好在兩人都是受了皮肉傷,敷藥包扎后,便能活動自如。
二人走出醫院,去了一家療養館歇息。吉生三男大罵:“柳生一夫那個王八蛋,連我竹清幫都不放在眼里,真是過分至極。我一定要把這件事告訴幫主,請他定奪。”荒木冷笑:“別動不動就提幫會有多厲害,你那也沒什么了不起。你那大哥有何能耐,敢去招惹柳生家族?整個日本就有一萬多個幫會組織,要是人人都像你這么口出狂言,那社會還不都亂套了嗎?”吉生三男羞得臉紅,忽問:“荒木,他們早就安排了陷阱等你跳進去,你是怎么逃出來的?”荒木不想回答這些問題,便教那些小弟把事情原委告訴他。
原來那夜荒木得知吉生三男被困的事后,知道自己去了,定然會是自投羅網。但考慮到大舅子生命安全,也得硬著膽子前去解救。卻讓背后兩個小弟暗中盯著自己,兩邊身上都有電子手表相連。一旦情況不妙,立刻報警求助,去找新聞記者。如此一來,柳生一夫自然意想不到,栽個稀里糊涂。
吉生三男得知了真相后,拍著荒木肩膀感激。問道:“那你現在該怎么辦?要不要先去外地躲一陣子?”荒木道:“我現在一身都是傷腫,回去會讓江子擔驚受怕,還是過段時間再說。江子那兒你幫忙解釋一下。”吉生三男點頭:“我知道該怎么說,你自己也要小心點,柳生一夫心狠手辣,出了警局以后,一定不會善罷甘休。若有急事,就打電話給我,我會第一時間趕來幫你。”荒木苦笑:“那就彼此保重。”兩邊揮手告別,吉生三男帶著兩個小弟走了。荒木嘴里嘆著悶氣,想著日后如何應付此事。
卻說柳生一夫這次百密一疏,輸得一塌糊涂。萬萬沒想到,荒木竟然會去報警。這番讓媒體、警方一通攪和之下,把自己推向了風口浪尖,可謂得不償失。他是本城富豪,有高官保釋,從警局里申請了假釋回來。看到新聞報紙后,氣憤難平,又重新思考報仇一事。議會室里,一干打手也都不服氣,卻又無可奈何。
柳生右君先遣出眾人,只留下五六個家族心腹在議會廳內,獻計道:“如今這事鬧得開了,荒木有了警察的保護。他若是在短時間內出了意外,輿論壓力就會沖著父親身上來,這可不是一件小事。”柳生一夫問道:“那你有什么高明之法?”柳生右君道:“我看殺手是不能再派了,不如出錢讓江湖幫派去解決這事。如此一來,那就是他們之間的恩怨,與我互不相干。”柳生一夫沉吟起來。
柳生右君又道:“咱們可以簽訂一個協議,在任何情況下,他們都不能牽連雇主,免得讓媒體與警察再來打擾,對父親和公司的名聲造成不利因素。”柳生一夫輕嘆道:“想不到我柳生家棄武經商后,竟然會帶來這么大的副作用,連一場家門恩怨都不能痛快解決,真是我輩恥辱。”他看著身邊那名家族壯漢,問道:“小木上,你目前是柳生家最好的武術高手。你敢不敢代表家族,與荒木簽下生死狀,用武士方法來解決這樁恩怨?”小木上面色刷紅,低頭道:“不是晚輩貪生怕死,就怕力不從心,有負先生厚望,丟了家族的顏面。”柳生一夫也沒責怪,揮手:“你有自知之明,知己知彼,這也算是難得!”
一夫有個貼身秘書,名叫犬養生,獻計道:“聽說那荒木宏文有個愛妻,叫做吉生美江子,是個殘廢女人。不如教人先把美江子捉住,然后再引誘荒木前來救贖,設下圈套,不怕那家伙還能再次逃走。”柳生一夫原本也是練武之人,現又已是一城名富,注重名聲德行,自是不做那黔驢技窮的事。當即呵斥:“堂堂一個柳生家族,豈能去威脅一名殘疾女子?傳揚出去,就是贏了也是恥辱。”犬養生道:“屬下并不是這個意思,而是我讓別人去做。如此一來,與總裁毫不相干。他們簽了協議,又拿了錢財,自然不能把禍栽贓。”柳生一夫自語:“要殺死荒木也不難,難的是讓他心服口服。否則,始終是我懦弱無能!”柳生右君道:“父親,您認為這個計劃如何?”柳生一夫道:“既然荒木躲著不露面,那就逼他出來。”
犬養生接言:“附近北廣島町內,有個幫派叫作千葉館,館主叫做金田中二,獨霸那片區域。要是由他們出手,必然萬無一失。”柳生一夫應允這事,指令秘書:“你去擬寫一份合同,把他們負責人找來談一談。要是愿意,就把合同簽了,錢不是問題。”犬養生點了點頭,看了柳生右君一眼后,快步而去。
當夜,犬養生草擬一份契約。翌日前往北廣島町,來到那家千葉館,拜會館長金田中二。兩人關在密室內商量勾當。金田中二把合同看過一遍,歡喜道:“閣下放心,請轉告柳生先生,金田欣然受命,必能做好閣下交代的事。”雙方一拍即合,談得滿意。金田中二隨著犬養生來到大廈議會室,對事主致了哀禮,雙方便談雇傭價錢。金田中二道:“為了給柳生先生消除心中隱患,我方建議是一百萬美元。不出一個月,必然會把首級獻在面前。”
柳生一夫道:“事做好了,錢我自然會給你。不過老夫不想看見死人,你去把他活捉帶來。”金田中二點頭:“我有計劃,請柳生先生盡管放心。”便率先簽了合同。柳生一夫是個做大生意的人,懶得去翻看這種無聊合約,便用鋼筆簽了合同,蓋了印章,彼此各執一份,以做交易憑證。柳生一夫意在荒木,不想禍害無辜之人。擔心金田中二下手不知輕重,便讓柳生右君在側監督,一同把荒木誘捕。
金田中二吃了一頓午飯,與柳生右君回到千葉館,立刻召集手下頭目開會商討。他手下有兩名彪悍干將,一個叫作川島明,一個叫作藤原海。后者曾在機場途中刺殺荒木,卻是柳生右君私下里遣派。兩人聽了館主吩咐,先派人前去踩點找人。不日后,起程齊往東廣島捉人。
此時荒木因傷未敢歸家,那二人徑直闖入屋中,把美江子綁來館中,投進地牢里,威脅她說出荒木下落。江子早已視死如歸,任憑二人逼問,嘴里也不吐露一字。
川島明脾性暴躁,毫無耐心,揮手要往江子臉上打。藤原海攔住他,勸道:“事情不在她身上,折磨一個女人,有辱男人氣節,不要這樣做。”川島明問道:“那你說該怎么辦?”藤原海道:“館主說了,我們要引蛇出動,把荒木引誘過來,獻給柳生先生,這才是任務的核心。”川島明道:“柳生先生既然與荒木有殺子之仇,為何不讓咱們直接替他殺了,反而要留下活口?”藤原海道:“不太清楚,我只知道荒木是個不簡單的人,咱們必須要小心行事,不可大意輕敵。”川島明滿面不服,故意把手上鐵棍敲得叮當響。
江子看著二人,冷笑道:“你們兩個無恥之徒,沒有本事對付荒木,卻來綁架我一個殘廢女人。男人的氣節,早被你們兩個蠢豬丟光了。”藤原海臉色沉靜,不做爭執。他或許是因為曾被荒木饒過一命,因此對著江子頗有些愧疚。
川島明卻是個急性莽夫,聞聽江子如此冷言蔑視,心中竄出野火,指罵:“你這賤貨,真以為我會害怕荒木那小子?他要是敢來,我便用武士刀斬了他。”江子道:“就怕你沒那個本事。”川島明大怒,揮手便打江子一個巴掌。藤原海呵斥:“你干什么要打她?都說了不關她的事,你斯文一點好嗎?”
川島明其實與荒木無怨無恨,只因欠了一筆外債,拿不住荒木就得不到館主的分紅,這才急如火燎。被藤原海勸了幾句后,熄滅了怒氣。江子自是不允許他們把自己當作誘餌,釣來荒木。心中想定一個主意后,面上故作害怕,怯聲道:“你們不要亂來,不要殺我。”藤原海道:“只要你好好合作,那我們就把你放了,絕不為難。”江子忽言又止,猶豫不決。
川島明原本以為江子不怕死,適才卻又聽她極力求饒。心想,若多用一點恐嚇手段,那就奏效了。便從腰間掏出一把雪光匕首,在江子面前晃影,咬牙切齒道:“你明明知道荒木藏在哪里,還敢嘴硬不說。你要是老實交代清楚,我還可以留你一條性命。如果你還要倔強,我就把你的舌頭割下來,把你的臉劃成丑八怪。”江子嚇得一臉蒼白,連連揮手。藤原海不耐煩道:“川島,你很喜歡調弄女人嗎?快把刀收起來,小心出現意外。”川島明道:“你放心,我知道拿捏分寸。”
江子不斷示怯求饒,川島明不知其意,只當江子害怕至極,便把尖刀在她面上滑走,又把刀逼住她喉結,呵斥:“還不老實交代,看我現在就把你的舌頭割掉。”藤原海皺眉:“川島,你怎么能不聽勸告,還要變本加厲?出了事你要負全責。”川島明剛一回頭,突然右手往肉里推進,尖刀刺穿了江子的喉嚨,鮮血濺在他手上,驚得他連忙抽出刀來。乍的一看,江子已無氣息。地牢里突然陷入一種寂靜,靜得能聽到墻角滴水之聲。
藤原海驚駭不已,問道:“這是怎么回事?川島,你怎么可以把她殺了,是誰允許你這樣做的?”川島明看著手中血刀,神情變得慌亂,攤手道:“我剛才只是想嚇一嚇她,沒想到她會自己撞死在刀尖下,這不關我的事。”
藤原海本就心頭有愧,這下又親眼看到江子死在自己面前,不禁勃然大怒,狠狠拽拳將他一頓爆打。川島明也知自己犯下大錯,沒敢動手反擊。藤原海厲聲指罵:“你真是一頭蠢驢、傻鳥。我三番兩次叮囑,叫你不要動手動腳,以免發生意外事故。你不聽勸,現在鬧出了大事,看你怎么去對柳生先生交代情況。”川島明滿臉惶恐。
藤原海打罵了他一頓,當下也無可奈何,只得教人把江子裝進尸袋收斂,放到冰庫里貯存。柳生右君與金田中二正在室內暢快飲酒,慶賀首步計劃成功。兩人走進門來,把頭緊緊低下,各不說話。金田中二喝下一杯酒,問道:“你們審問了這么久,美江子肯不肯合作?”柳生右君道:“就算美江子不肯合作,只要有她在手上,不怕荒木那家伙不來自投羅網。”金田中二得意洋洋。
藤原海面色為難,嘴里支吾道:“美江子……她已經走了!”那兩人尚在歡喜碰杯,不想聽到這話,面色嘎然止笑。金田中二疑問:“她走了?什么意思?”藤原海道:“她自殺了。”柳生右君驚訝:“這是怎么回事?美江子只是一個人質,又不是兇手,是誰讓你們殺死她的?”金田中二厲問:“她是怎么死的?”藤原海撇了一眼川島明后,默不作聲。柳生右君拍桌起身,憤怒道:“金田館主,你們干出來的好事。荒木要是把這事告知警察,讓媒體傳揚出去,敗壞了我柳生家族顏面,你們一定會付出代價的。”
金田中二臉色驚變,狠狠兩記耳光打在二人臉上,大罵:“你們兩個混蛋,都干了些什么,怎么能讓人質死了?藤原海,你快說是怎么一回事?”藤原海便將地牢事情如實說出。川島明跪下道:“是我失手不察,請館主責罰。”柳生右君嘆一口氣,走出去給父親通報此事。
柳生大廈議會室里,柳生一夫接聽了兒子電話,聞聽美江子死亡的事,瞬間勃然大怒,痛罵金田中二是頭蠢豬,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心中尋思:“荒木得知這個消息后,豈能不約高手前來報仇雪恨?”因此在大廈里外布置崗哨,從黑市購買許多武器彈藥,又花錢雇來一批安保人員,用以保護大廈安全。
金田中二被柳生一夫狠狠臭罵后,心頭又驚又怒,就拔出武士刀來。藤原海勸阻:“館主,事到如今,責怪川島也沒用,該想辦法彌補這個過失才行。”金田中二悶嘆幾聲,把刀敲著桌面,指道:“一個殘廢女人都看不住,你們真是廢物。你們知道荒木是什么人嗎?他身經百戰,驍勇過人,比那個大熊滿還要厲害。咱們一次拿不住他,若讓他先殺過來,千葉館只怕會有滅頂之災,你們說這該怎么辦?”川海島斬釘截鐵道:“我有辦法應付,我不信他是什么三頭六臂,我要親手用武士刀解決他,彌補我的過失。”金田中二道:“川島君,你若能親手殺死荒木,彌補錯誤,這也算是大功一件。就看你如何將功補過了。”便把桌上那柄利器收回劍鞘,贈遞與他。川島明接過刀來,返身出門。
再說荒木自從在車庫逃過一劫,因為身上有淤青傷痕,不便回去與江子見面,因此住在外面歇息,待到淤青傷腫復原后,方才開車返回。來到家門院外,已是晚上十一點。荒木走下車來,看見地面遺留一些紙片,撿起來看,上面有江子字跡,又見屋內一片漆黑,寂靜無聲,心中頓時有了不祥的預感。他回車上穿著防彈衣,手持一把勃朗寧,左觀右望,小心走進院子。一腳把門踹開,里面突然射出一串火光子彈。荒木急忙躲避,抬手回擊數槍,擊斃了刺客。閃進大堂里看,屋內一片狼藉,心中更是焦慮不安。腳步正要探入江子房間,又見廚房里竄出兩個機槍手來,一片雨點般射擊。荒木鉆進房間,卻從密室里繞在身后,擊斃這兩個機槍手。
荒木待要搜出屋中其他刺客,忽見大堂燈火明亮,房間里走出川島明。他肩挑兩柄武士刀,冷眼走來面前。荒木擔心還有其他殺手,便掃視房間動靜。川島明道:“不用找了,他們已經命喪槍下。你果然有好手段,難怪柳生先生那么擔心。”
荒木把槍指問:“你是柳生家的殺手?”川島明怕他知道真相后會立即開槍,不敢正面回答,只說:“我叫川島明,是我三天前抓走了她,然后獻給柳生先生。”荒木道:“你不怕我一槍打破你的腦袋?”川島明冷笑:“我已經等你很久了。你我都是練武之人,今夜不許用槍,我要與你公平絕斗,解開這段恩怨。”
荒木此刻不知江子已經遇害,又見這人面貌陌生,問道:“你是柳生一夫什么人?”川島明道:“我與柳生家無關。”荒木道:“那我們之間有何恩怨?”川島明道:“你等會就知道了。來吧!公平爭斗,我們用武士方法來決勝負。”他把一柄武士刀扔來,荒木接過手后,把槍扔了,拔出利刃緊握。川島明也不多言,怒喝著聲,揮刀來砍。荒木見他氣勢瘋狂,也不敢輕敵。兩個漢子來往對攻,把刀激砍了三五十合。川島明不是對手,身上被刀劃開好幾處,一身鮮血淋漓。
荒木見他受了重傷,把刀放落,說道:“你要是如實交代江子的下落,我可以饒你一命。”川島明失血過多,渾身都在顫抖,嘆氣:“你的刀法很好,果然名不虛傳。我若告訴你真相,你會尊重我嗎?”荒木滿面疑惑。川島明緩口氣,說道:“她已經死了!”荒木聽得這話如五雷轟頂,往后一陣癱軟,怒罵:“你這畜生,江子與你無冤無仇,你怎么連她都不放過?”他心中怒火再也壓抑不住,揮刀便要把他砍殺。川島明急忙伸手勸阻。荒木見他已在奄奄一息,不值得去殺。悲憤交加之下,就把刀去砍家具,氣得仰面慘叫。
川島明敞開胸膛,把利劍刺穿了自己胸口,倒在血泊之中。荒木癱軟在地,痛哭不已。鄰家秋野大媽已知這事,聽他哭得極為悲慘,料想是江子遇害了,也暗自悲傷落淚。她打電話通知吉生三男過來,自個也來到屋里勸導荒木情緒,幫著收拾江子生前的遺物。
吉生三男聞聽這個消息,急忙帶人開車趕來,到時已是凌晨一點,入門看見地下有四具尸體,便叫小弟拖出去埋了。他見荒木坐在房間里發呆,看著相片悼念。往常魯莽的他,此刻卻變得異常冷靜。流了一場無聲淚后,在房內整理遺物。
吉生三男在床上一陣摸索,從一個海綿枕里捏到一件硬物,拿出來一看,是一封密信。信封正面寫著:致荒木君手啟。他見荒木此時精神恍惚,不敢再讓他受這刺激,就把信放進懷里。他抹著眼淚,哀嘆:“荒木,我們先把尸體要回來吧!”荒木抱頭哭泣。吉生三男道:“明天我去千葉館,把江子的尸體帶回來安葬。你雖然給了她不幸的過往,但也給了她真誠的感情。她一直都很愛你,我相信她無怨無悔。”荒木哽咽道:“明天我們一起去。”
吉生三男難忍心頭惡火,從懷里掏出手槍,怒叫:“這些狗雜種,欺人太甚,竟把一個無辜女人來狠心殺死,我與他們勢不兩立,此仇必報。”荒木道:“江子已經不在了,我也不想茍活人世。你也不要再說報仇二字,過好你以后的生活,讓這些恩怨隨風去吧!”吉生三男見他已是心灰意冷,遂也不想再說什么狠話。
荒木吩咐一些事宜,把存折給了他。走進浴室里放水,欲洗凈身上的戾氣,以便死后能去尋找妻子。江子是他心中唯一的牽掛,無上的愛妻。自己雖然不懂如何去敬愛她,但是內心從未有過背叛之念。此刻失去了江子,便如同丟失了靈魂一般。
再說千葉館中,金田中二也因此事而耿耿不悅,又得知了川島明被殺的消息,認為狂風暴雨不久便會來臨。就在道館里外加強了嚴實防備,做到未雨綢繆。千葉館數十名會員都在戒嚴,守衛老巢。金田中二與柳生右君在大堂里對飲悶酒,各自憂心不安。柳生右君道:“聽說荒木那廝,可不是個好惹的人。他身經百戰,身邊又有許多高手兄弟。不知館主有多少把握可以對付他?”金田中二道:“我盡力而為,只要他還是一個血肉之軀,子彈總會消滅他的。況且美江子還在我的手上,難道他就不想來要回去安葬?”柳生右君道:“我們這樣做,是不是太無人道了?美江子都已經遇害了,館主還要拿她的尸體去作威脅。這事要傳出去,那還算是男人嗎?”金田中二反問:“不知柳生少爺有何建議?”柳生右君道:“一不做,二不休。與其等他殺上門來,還不如先殺過去。召集館內所有人手,去找荒木拼個你死我活。”
金田中二若有這等自信,哪里還需要拿一具尸體來作要挾?身為一個武館館主,被人問到這種敏感話頭,他言語間只得含沙射影,另道:“當年,蘇芬爆發冬季戰爭。芬蘭有個槍王,名叫西蒙·海耶,一個人獵殺七百四十多人,震驚整個世界。朝鮮戰爭期間,中國戰士張桃芳,也用一支步槍,擊殺兩百一十四人,同樣赫赫有名。還有二戰期間,德國一個神槍手馬庫斯,一個人擊斃三百四十多人,他們目今還在人世。至于美國、前蘇聯、英國等頂尖高手,都有驕人戰績,真是令人震耳發聵。”柳生右君納悶不解,問道:“我們只說荒木的事,你怎么突然說起狙擊手了?”金田中二道:“柳生君如此聰明睿智,不知道我要表達什么含義嗎?”柳生右君思慮片刻,隱隱聽出一些弦外之音,答道:“館主意思是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看得見的獅子并不可怕,看不見的猛虎才最可怕。”金田中二點頭:“柳生少爺真是智慧過人。”
兩人拋開煩悶之心,對飲幾杯。藤原海急步入堂來報:“館主,荒木宏文已經來了。”兩人嚇得身心俱驚,連忙起身道:“加強戒備,拼命迎敵,務必要把他給殲滅。”藤原海道:“他只是想要帶走尸體,赤手空拳,沒有攜帶任何武器。”金田中二聽說,方才舒吐一口悶氣,撤了宴席,指道:“既然這樣,那就把他帶到大堂里來。”藤原海聞言返出。柳生右君暗自慚愧,回避到了一側廂房里。
藤原海去無片刻,把荒木帶進大堂。只見他面色憔悴,毫無血氣,生無可戀。金田中二歉個身禮,還待說話,荒木道:“我留下來任憑你們處置,請把江子的遺體交還,我讓吉生三男帶她回去安葬。”
金田中二敬服荒木的英雄氣概,端正鞠個躬,囑咐藤原海去把遺體從冰庫里帶出,讓吉生先生接走回去。另外教人從財務處取出一筆補償費用。藤原海應聲去做。
荒木默默伸出雙手,金田中二叫聲慚愧,用鋼銬鎖住雙腕,押入地牢里。他對荒木的到來。曾做出種種推演,卻壓根沒想到竟會這么容易得手。迫切與柳生右君商議一番,打了柳生一夫電話,問其下一步指示。那邊柳生一夫得知這事,考慮到已經誤殺了美江子無辜性命,心中多少有些愧疚。吩咐不可對荒木毆打虐待,明日即與柳生右君帶回大廈,另行處置。金田中二大喜,完成這筆交易,凈賺數百萬美元。
第二日晨,柳生右君把荒木押解回去。柳生一夫把荒木拘在一間地下房中。每日教人送來酒肉飯菜,也不逼問,甚至連房門都沒上鎖,荒木要逃出去易如反掌。此刻他早已心灰意冷,對死亡毫無畏懼,因此不吃飯、不喝水。如此再過幾日,即便柳生一夫不來動手,他也會餓死在這。
柳生一夫聽說荒木絕食已有三天,心中也頗為自責。他本想為子復仇,卻間接害死了他人的無辜家眷,無疑于自己也成了一個殺人兇手,這回又有什么臉面去報殺子之仇?其實在美江子死亡消息傳來之際,他便沒有了這個念想,只發了一聲感嘆:“美江子是個可憐的女人,也是個可敬的女人!”以此來說明自己放棄報仇之意。把荒木捉來大廈,也只是企圖化解兩家恩怨,并不愿意再造殺孽。
他走來到地下室探望,看見荒木蹲坐在墻角處發呆,眼睛空洞無力,如同雕塑一般紋絲不動。
柳生一夫屏退大鷹郎與小木上,獨自走進房間,嘆氣:“或許你說得對,人世間確實有太多恩恩怨怨。當你想結清這筆賬,那筆糊涂賬卻又尾隨而來。令人萬分感慨!或許這就是人性,復雜多變,難以控制,不是人力可為!”荒木一言不發。
柳生一夫說了幾句,見他不搭理自己,就默默轉身離開。荒木忽問:“你有煙嗎?”柳生一夫一愣,從煙盒里取一根煙與他,自個也點燃一支,蹲坐在他身邊,說起了兩家的恩怨由來。
原來在四十年前,柳生一夫是名劍道高手,與荒木宏文的父親荒木古利,本是一對武行好友。但在一次武術劍道會上,兩人卻產生了激烈的分歧。柳生一夫劍術主攻,講究一截必殺。荒木古利秀劍術重防,在于后發制人。兩人各自理論不下,便決定比武奪魁。后來卻是荒木古利當眾贏了。柳生一夫氣性剛烈,不愿服輸,后又頻頻發起挑戰。兩人一來二去,把事情越鬧越僵,從朋友變成了仇敵。彼此都已互相打敗對方的劍術為榮,仇怨至今未消。
這對翁青幡然醒悟過來,調解開了父輩恩怨,相互握手言和。荒木死志也因仇怨化解而漸漸消失,最終選擇放棄了自絕念頭。
柳生一夫也十分愿意化解兩家恩怨,他見荒木已在桌前喝酒吃飯,便與二人上了大樓。回到議會廳內,卻見桌邊坐立了幾十個人,或是股東、總監、高管。眾人見總裁進門來后,都沒有了以往那般敬意熱情,各自沉默無聲。柳生一夫并未在意,只是平靜走過。大鷹郎、小木上覺得不對勁,看著眾人,暗中提防突發情況。
柳生一夫見自個位置被柳生右君坐下了,也早預感事情不妙,便看著在座眾人,問道:“這是怎么回事?”一名總監反問:“難道總裁毫不知情?”
柳生一夫把眼睛轉看柳生右君,問道:“老夫還在人世,你就爭搶父親的位置,不覺得過分了嗎?”柳生右君蹺著腿,倚在主位,答道:“父親今年已經七十有三了,也該退休享享清福。你應該把公司全部交給我來打理,這樣也免得您老傷心勞神,對身體不好。”
柳生一夫此時算明白了,公司內正在發生劇烈篡變,兒子要來搶奪父親權力。他也不來著急,輕笑一聲后,說道:“父親是怕你嘴大胃小,只顧著吃,卻不知道撐壞了肚子,后果會很嚴重。”柳生右君聽得滿臉不悅,把桌上一撮文件舉起手來,起身道:“父親既然這樣說了,那我也不必拐彎抹角。這是父親簽署的退位合同,你有簽名、印章在這文件上。”
柳生一夫把文件看過一遍后,暗吃一驚。原來這與金田中二簽下的一百萬美元協議,竟然變成了自己的退休協定。只見協議書中寫明:“簽訂合同之日,既將自身股份、財務、賬戶等,交接嫡系繼承人柳生右君管理。合同即日生效,違約者將承擔刑法責任。”文件最后角落處確有簽名與印章。他當時以為這只是與金田中二之間交換合約,因此不加留意,提筆就簽寫了,卻沒想到里面竟是一場內外勾結的奪權陰謀。他轉看了犬養生一眼,見他滿面淡然自若,似乎早有預知。
柳生一夫忍住怒火,看著兩班公司精干,指問:“你們也愿意這樣嗎?有誰不愿意,請站起來。”眾人坐著不動,只有兩個高管站立起身,怒目掃視眾人。
按理說以柳生一夫的名望,即便真在大意之下,簽了這份合約。只要眾股東、法人、高管人員一致表決反對,柳生右君自然就不能篡權成功。不想眾人都受到了柳生右君誘惑,個個變得沉默無聲。他揚言上位之后,將會讓出一部分股權,改動現有公司條例,對高管階層加薪升職。因此眾人都想饞吞利益,早忘了老總裁提拔之恩。也有內心不安之人面紅耳赤,低頭哭泣。有人走出了議會廳,有人談笑風生。只有一兩個忠誠骨干起來反對,不同意老總裁下位。但反對者終究寡不敵眾,瞬間成為眾矢之的……
柳生一夫苦笑幾聲,顏面瞬間蒼老許多,他仰面感慨:“人生一世,滄海桑田,怎能逃得過一個利字當頭!”柳生右君道:“父親不必悲傷,也不要怨恨我們這些晚輩。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您百年之后,這公司不也一樣由我打理?所以您老好好當個太上皇,享受清福,我一定會照顧好您的晚年。”柳生一夫干笑幾聲,說道:“這話原本也有道理。按理說,父親把公司交給兒子打理,這也沒什么不好。可是你千萬不該用這種方式來逼迫父親下野,你這是謀權篡位,狼子野心。父親為你感到傷心恥辱,絕不會答應你的請求。”柳生右君聞言不喜,變了臉色道:“父親不要不知敬讓,現在公司大局已定,合同已生法律效應,沒什么好說的了。再者,父親還涉嫌綁架人口,殺害人質,證據都在我手里握著。我要是宣揚出去,恐怕父親成了殺人罪犯,晚年貞節不保。咱們父子之間,又何必要鬧成這樣?”
眾多股東、精干,也紛紛來勸總裁順水推舟,免得父子之間鬧出破裂,日后不好見面。
柳生一夫忽然大聲苦笑,嘆息道:“柳生右君,為了搶到父親這個位置,你真是用盡心機,絞盡腦汁。可你千謀萬算都想不到,其實我早已經把公司所有賬目股權,放在了國家安全局置管之下,已經簽訂了終生合同。在老夫百年之后,我的股權賬戶,都要被國家機構接收,用作慈善基金。所以你將會在公司里一無所得。這份合同,根本就起不了作用,不信你去試試。”他將文件摔在桌上,發出一聲巨響。
柳生右君聽得目瞪口呆,腦海里一片嗡嗡作響,難以相信這是事實。眾人也聽得大驚失色,不敢相信總裁這是一招絕后之計,狠毒且又高明。
柳生一夫拍著大鷹郎肩膀,看著眾人道:“大鷹郎是安全局派來的督查士官,我讓他亮出真實身份看看。”大鷹郎便從懷里取出一張軍官證件、一張安全局復印文件證書。眾人看得啞口無言,面面相覷。
原來柳生一夫棄武經商之后,經過幾十年商海打拼,終于在廣島有了今天的名譽地位。想到自己半世創業不易,因此不想讓自家后人貪圖安樂,從而失去了家傳武志。十年前便把自個股份簽押在了安全局,死后把財產捐獻社會,留個后世芳名。柳生右君本是庶出,哪里會知道這些事?年紀青青就野心畢露,急著要把父親趕下馬去,以便能控制股權財產。真是機關算盡太聰明,聰明反被聰明誤。
柳生一夫看了犬養生幾眼,嚇得他渾身不寧。又指著兒子道:“老夫在瑞士銀行私存了六億美元,準備將來留給你做創業用資,想不到你卻如此令我傷心絕望。這筆錢,也一同捐獻給慈善基金會吧!他們得到幫助以后,或許更會懂得感恩世界,報效人類。”大鷹郎贊嘆:“柳生先生高明大義,古賢風范,大鷹郎終身欽佩您的高風亮節。”柳生右君羞愧滿面,急忙跪在膝下伏罪。
柳生一夫步伐踉蹌,坐回原位。沉默片刻后,忽然起身道:“我,柳生一夫頒發最后一道命令:三個月后,公司將會正式解散。各位同仁將會拿到一筆補償金,各奔前程去吧!”
眾人都因背叛了總裁而內心愧疚不安,即便他不說這話,誰也都無顏面留下來作賤自己的人格。便紛紛起身應命,一一羞愧拜辭。柳生一夫看著地下長跪不起、謀權篡位的兒子,轉頭望著窗外即將落山的夕陽流淚、感嘆!
荒木宏文與柳生一夫化解開了所有恩怨,死志已消,便來到火葬場,與大舅子吉生三男收斂江子的骨灰,帶回家來設置靈堂。如此過了數日,吉生三男待他情緒安穩后,從懷里取出那封遺書與他看。
荒木看著美江子留給自己的遺信,頃刻潸然淚下,泣不成聲。信中寫道:
荒木郎君,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說明我已經不在人世間了。我會在天堂微笑的看著你,聽著你念完這封信,請你一定要記住我的遺言。記得中國有句詩詞:“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這是我以前就做下的抉擇,所以才會忍心離開。我們都知道彼此最真切的情義,可我的腿傷永遠也好不了,這一輩子只會讓你心有無盡煩惱。你很疲憊,我很心痛,我們都很無奈。而在我的心中,只想讓你無所憂慮,不再為我這樣的女人耗費時光。我知道明天的陽光依舊明媚燦爛,可是我已然無法等到那一天。
荒木,你是否還記得那個飄緣酒吧?初次相遇,你的魅力讓我為之著迷,你的勇敢讓我無法抗拒。我知道愛是一種責任,所以想要為你生兒育女,做個賢妻良母。可我到底不夠完整,我只是一個跌倒之后,都很難爬起來的女人。我不愿聽見別人對你指點嘲笑,也不愿意讓你終生為我忙碌付出。我知道你的心胸寬闊,不在意別人說三道四,可是身為人妻,我卻不能坦然承受。只愿你日后找到一個賢惠的妻子,代替我的一切,給你無私關愛的溫柔。
荒木,我知道此刻你會傷心哭泣,但我更希望看見你能振作身心,過好未來的歲月。我走之后,希望你能化解開與柳生家族之間的是非恩怨,不要再苦斗下去,這樣毫不值得。我的哥哥吉生三男,是個頭腦簡單之人,希望你不要嫌棄,能夠對他一如既往,幫他走上正確的路。
都說人是這個世界最貪婪的生靈,永遠想把美麗珍藏到最后一刻。我的一生性格懦弱,卻嫁給了一個鋼鐵戰士,感情的世界總是讓人哭笑不得。我們都有善感的靈魂,可是我們卻愛得那么辛苦。無數不眠之夜,我不知道你身在何方,只能為你默默牽魂祈禱,祈望上天能夠給你帶去好運。我知道你是一個走遍世界的旅客,而我卻讓你有了壓力,有了心結。如果沒有了我,你是否會輕松許多?荒木,謝謝你給了我真誠的愛,我這個傻女人,一生追求無多,所以我無怨無悔。你并沒有虧欠什么,請不要為我去做任何傻事。千萬珍重,珍重!
死亡對我來說,只是另一個世界的新生。為此,我看得很通徹。我不想讓你活在我的陰影之中,所以我選擇用一種特別的方式結束了余生。或許,我會對這個美麗的世界抱有遺憾。又或許,這只是妻子對丈夫最后一次救贖吧!
別了,我永恒的愛人,我勇敢的丈夫。愿那時間撫平你的傷痛,遺忘我的痕跡。愿你不要過于痛苦,聆聽我最后的心聲,讓我走無遺憾。相信你我是心有靈犀的人,我的靈魂會陪伴在你的身邊,陪伴著你去流浪世界,直到你我來生相遇,再續前世未了之緣。
吉生美江子遺書
一九九八年七月七日夜
荒木念完這一紙訣別信,抱在胸口痛哭流涕。為這段真情而哭,為這份大義而哭,為不幸人生而哭。他奔跑去山林里嘶喊叫吼,直到喉嚨里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當夜,荒木來到飄緣酒吧,溫馨回憶這段情感的起源。他清晰記得,自己遇上江子,完全出于一場偶然事件。或許這個酒吧的名字,注定兩人這是一段苦戀,而這一切卻又發生得如此真實。
到了凌晨兩點,荒木已是酩酊大醉,吉生三男前來將他接送回去休息。荒木睡了一天,醒來時又已黃昏。吉生三男在廚房里備了一頓晚餐,正要去喚醒荒木起床,只聽院外一陣車響,吉生三男走出去看,卻見兩個壯漢扶著一個老人下車。正是柳生一夫與大鷹郎、小木上。三人環顧幾眼周圍環境,提著一個皮箱,走進院子里來。吉生三男渾身殺氣騰騰,從懷里掏出一把槍,攔在門口,指罵:“你這個老不死的,我妹妹已經給你柳生家償命了,你竟然還不滿意,又想來找事端?”柳生一夫低頭嘆氣,沉默不語。
大鷹郎怕他在怒火頭上開槍,急忙擺手:“吉生先生不要誤會,江子小姐遇害夭折,這純屬意外事件。這些日來,柳生先生內心也很難過。這次專程前來向你道歉,希望能親自登門悼拜。”吉生三男聞聽這話,怒火消退了些,把槍垂下手來,冷眼道:“誰知道你們安了什么鳥心思?江子就是被你們給謀害的,現在她走了,你們又來登門悼念,究竟是有什么陰謀?”小木上把手中那個皮箱打開,里面全是美元,足有三百萬,說道:“對于江子遇害一事,柳生先生十分愧疚。一點道歉的薄禮,還望吉生先生收納。看在老先生一片誠心之意,還請容許我們進屋悼拜。”吉生三男遲疑片刻,終究是抵擋不住誘惑,嘴里吐口無奈之氣。
柳生一夫進大堂來三鞠躬,悼拜過了江子。小木上把那箱錢放在桌上,返身出門。荒木早已醒來,見柳生一夫前來悼拜,知他有誠心,便來挽留:“如果先生不嫌舍下貧寒,就請一起用餐。”柳生一夫點頭微笑。吉生三男便去廚房添來食著、碗杯,一瓶紅酒。那兩個保鏢自去院外等候:
荒木道:“我看過了報紙,柳生先生做得光明磊落。”柳生一夫揮手嘆笑,問道:“荒木,你現在有什么打算?”荒木道:“江子生前,最想去中國游覽風景。以前她沒有去,現在我要為她完成這個心愿。帶她去走遍三山五岳,大江南北。”柳生一夫道:“去中國散散心也好,這樣也可早日平復心傷。都是老夫造的冤孽,只恨時光不可倒流。”荒木輕笑:“都已經過去了,多說只會徒添傷感,所以不必再提此事。咱們好好喝酒,也讓江子知道,世上沒有化解不開的怨,人間也沒有永遠的恨。”柳生一夫轉愁為喜,三人把酒來暢飲。
某日清晨,黎明拂曉,紅日欲升,光明大地。荒木背上一個旅行包,帶上江子的骨灰盒,辭別吉生三男而去。這一次,他決定帶著江子去遠方旅行,陪她一路風雨傾述。一出悲歡離合捉弄,命運卻讓荒木再一次踏上去往中國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