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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羅馬能成為世界帝國
——地中海的統一與迦太基的滅亡

第一章 為何羅馬人選擇共和政體

“流氓”的性格——早期的羅馬

建國神話不管發生在哪個國家,都會蒙上一層神圣的光環,作為一段佳話代代相傳,在羅馬也不例外。

傳說中,羅馬的建國發生在公元前753年4月21日。建國的國王是雙子兄弟羅慕路斯與雷慕斯中的一位——羅慕路斯,據說這對雙生子是喝著狼奶長大的。

相傳,羅慕路斯和雷慕斯的母親,是象征美與豐收的女神維納斯的孩子,也是特洛伊戰爭[1]中驍勇善戰的武將埃涅阿斯[2]的后裔,而雙子兄弟的父親,是為阿爾巴隆加部落的公主雷亞西爾維亞的美麗所傾倒的戰神瑪爾斯[3]。因此,建立羅馬帝國的羅慕路斯,從父母那里繼承了神之血統,擁有非常高貴的出身。

雙子兄弟看似生來就擁有阿爾巴隆加部落王位繼承權,實際上卻是生不逢時,因為他們剛出生就被卷入王室爭權的爾虞我詐之中,被居心叵測的人盯上要取他們的性命。幸運的是,有一名士兵同情雙子的身世,將裝有兄弟兩人的籃子放進臺伯河,讓雙子隨波漂流,遠離王室的明爭暗斗。河畔的母狼救下了雙子兄弟,并用自己的乳汁喂養他們。

不久后雙子兄弟被一位牧人撿到,開始了寄人籬下的生活,好在善良的牧人悉心培育雙子兄弟,使他們得以茁壯成長。長大成人的雙子兄弟,終究還是知曉了自己的身世,于是他們齊心協力打倒了搶走王位的人,把王位歸還給了祖父,他們自己也建立了新的國度。

可惜世事難料,曾經關系親密的兩人逐漸反目成仇,最終兄弟二人對決,以羅慕路斯殺死了雷慕斯而告終。

取得王權的羅慕路斯,根據自己的名字,將國名改為“羅馬”,并于公元前753年4月21日,舉辦了盛大的建國儀式。從此以后,這個日期就作為“羅馬的建國紀念日”,每年的這一天都會在羅馬舉辦盛典。

初代國王羅慕路斯的統治長達37年,他在執政期間創立的元老院[4]和市民集會,也被日后共和政體的羅馬所沿襲,形成了羅馬政治體制基本框架的一部分。

建國的國王身為天選之子繼承了神之血統,說到底這只是為了加強王權而編造的神話罷了,其中究竟有幾分真實幾分虛構我們無從知曉。可有時在神話傳說中也能反映真實的軼聞。本書將從“劫奪薩賓[5]婦女”的史實開始講述。

“劫奪薩賓婦女”在西方是家喻戶曉的故事,許多畫家以這個故事為原型進行過繪畫創作。其中最為著名的是收藏在法國盧浮宮美術館的雅克—路易·大衛(Jacques Louis David)[6]的畫作——《薩賓的女人們》(1799年)。

建國后不久,羅慕路斯國王在統治方面又遇到了新的阻礙,那就是羅馬境內女性人丁稀少,生育能力低下,羅馬新生兒的數量增長緩慢。在人口呈現負增長的趨勢下,羅馬遲早會面臨國家存亡的危機。羅慕路斯國王為了避免潛在的亡國隱患,斷然下令讓羅馬人從鄰國的薩賓人那里搶奪婦女過來。

羅馬人的魯莽行為本質上是一種強行綁架,被奪走妻子的薩賓人當然不能坐視不理、任人宰割。妻離子散的薩賓人發誓要向羅馬人復仇,兩國之間的對峙拉開了序幕。

當然,這并不是一場雙方單純的較量,被劫奪到羅馬的薩賓女人們,站在第三方的立場上也影響著局勢的走向。她們夾在中間,進退兩難,對于她們來講,薩賓人中有她們的父親與兄弟,羅馬人則是自己的丈夫與孩子,任何一方的犧牲都會對她們造成深重的打擊。于是她們哀求道:“不管哪一方流血犧牲我們都會痛徹心扉。求求你們不要打仗了!”

誠然,薩賓的女人們最初被粗暴地掠奪到羅馬,內心一定十分抵觸,甚至對羅馬人懷恨在心。可隨著時光推移,她們與羅馬的男人們共同生活了一兩年,甚至有了共同的孩子,她們的內心也會對羅馬人產生一絲不一樣的情愫吧。

薩賓女性對于和平的訴求起到了定紛止爭的作用,兩國的戰爭消停了,最終羅馬和薩賓還統一成了一個國家。

依靠武力去劫奪鄰國女性的羅馬只能用野蠻二字來形容,或許這樣的行為在今天看來十分蠻荒、不可理喻,但在古代社會中,它在客觀上也起到了促進國與國之間交流互通的積極作用。古代社會交通閉塞,大多數人的命運軌跡就是留在他們生于斯長于斯的村落或城鎮中,庸庸碌碌地過完一生。地中海世界中還有數不清的小島,島上的人民自不用說更是井底之蛙了,一生都無法跳脫出他們狹小的生活圈子。那樣的時代背景下,男性都幾乎不可能離開他們的生活環境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女性就更是如此了。

其實最初羅慕路斯國王有向周邊各國派遣特使,表達了希望他們將本國女性嫁到羅馬的愿望,然而沒有一個國家給予羅馬正面的反饋,于是走投無路的羅馬才不得已采取了強盜般的掠奪手段。

羅慕路斯國王的做法也無可厚非,那個時代的新興國家或多或少都會面臨女性稀少的問題,他們對女性的迫切需求致使他們從鄰國進行搶奪,也是情理之中的結果吧。

羅馬的建國神話美則美矣,可美麗傳說背后的真實情況是,建國時期羅馬的組成人員,大部分是被周邊各國流放的人、被故鄉驅逐的地痞流氓以及從主人的控制下逃離的奴隸,且男性居多。由此可見,不管時代如何變遷,只要面臨女性不足的情況,發生掠奪一類的野蠻行徑也就在所難免了。

“建國”往往都會伴隨著一定程度上的暴力,當我們追溯前朝的歷史時,便會發現越是年代久遠,這種傾向就越是強烈。

譬如在日本美麗的“讓國神話”中,出云大國主神[7]將國家讓給了天孫[8],可實際上建國時期發生了多少流血犧牲的事件,歷史是刻意將其隱去的。

冠冕堂皇的“神話”總是伴隨著秘而不宣的野蠻暴力行徑。或許換個說法更為貼切:正因為暴力是現實存在的,所以人們才不自覺地產生了粉飾太平的動機,從而編造出流傳后世的完美的建國神話。因此,哲學家黑格爾[9]這樣批判道:“偉大的羅馬,本質上也不過是個強盜國家罷了。”

“玷污盧克萊蒂亞事件”拉開羅馬共和政的序幕

以羅慕路斯為首,羅馬的國王統治持續了七代。按公歷來算,從公元前753年到前509年的大約250年間,被稱作“王政時代”。

羅馬第二代國王努馬·龐皮利烏斯是薩賓人,第三代國王托里斯·奧斯蒂呂斯是羅馬人,第四代國王安庫斯·馬爾西烏斯又是薩賓人,就這樣羅馬人和薩賓人有規律地交替著登上王位,但是到了王政時期的后半葉,從第五代國王開始一直是伊特魯里亞[10]人占據著王位。

伊特魯里亞在羅馬的北邊,位于如今名叫托斯卡納的地區,是意大利中部最好的地方。古代羅馬人稱呼伊特魯里亞人為“托斯基/Tusci”,所以托斯卡納的地名取自“伊特魯里亞人的土地”。

拓荒者初次來到某片土地上時,會自然而然地選擇定居在最肥沃的土壤上。伊特魯里亞人就是先于羅馬人在意大利這片土地上扎根的民族。伊特魯里亞人不僅是意大利的第一批原住民,還擁有著先進的思想文化,從伊特魯里亞人接任羅馬的王位就可以看出,當時的羅馬在文化上不能與伊特魯里亞同日而語。

羅馬人承認自己的文化遜色一籌的同時,也對伊特魯里亞的璀璨文化抱有為己所用的期待。因為當時的羅馬街道,散發著惡臭的污水橫流,羅馬人治水無策,只能寄希望于伊特魯里亞人用先進的技術來進行下水道的整改,以改善羅馬市民的生活質量。

可惜事態沒有按照羅馬人的預想發展,第七代國王塔奎尼烏斯以建設工程的名義,動員全體民眾參與建設,殘酷地驅使民眾出賣苦力,導致羅馬人對伊特魯里亞國王非但沒有感激之意,反而怨聲載道,也為日后羅馬人揭竿而起推翻王位埋下了導火索。

觸發這根導火索的,是國王的兒子賽克斯特斯強奸了美麗賢淑的人妻盧克萊蒂亞一事。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在一場觥籌交錯的宴席上,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們開始“炫耀”自己的妻子。每一個男子都在吹噓自己的妻子是最賢惠的。可是終究口說無憑,于是男人們乘著酒興,相約騎馬回家看看自己的妻子們都在做什么。

等他們回到家中,卻發現幾乎所有人的妻子都正準備出門玩樂,只有柯拉迪努斯的妻子盧克萊蒂亞坐在家中嫻靜地織布,并且這位盧克萊蒂亞的美貌也是遠近聞名的。

國王的兒子賽克斯特斯聽說這場無來由的比賽后,產生了一個想法:“竟然有如此卓爾不群的女人,我好想去測試一下她的忠貞程度啊。”于是他挑了一個丈夫不在家的夜晚,悄悄潛入了盧克萊蒂亞的臥室。

面對陌生男子突如其來的凌辱,盧克萊蒂亞當然拼死反抗,但是惡毒的賽克斯特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說了一番話逼她就范:“如果你再反抗,我就會把你奸殺,然后把你的尸體扔進奴隸的尸體中,偽造成你在通奸過程中被抓現行隨即被處死的場景。你要選擇這種下場嗎?”聽了這番話的盧克萊蒂亞,只得強忍內心的悲憤任憑賽克斯特斯處置。

賽克斯特斯前腳剛離開,她就派使者去找自己的丈夫和父親,讓他們帶著各自信賴的朋友一起回來。當大家都到齊的時候,盧克萊蒂亞當著眾人的面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盤托出。雖然丈夫表現出了極大的寬容度與諒解,但是盧克萊蒂亞卻說:“罪可免,罰不可恕。”她用悄悄帶來的匕首刺穿了自己的胸膛,結束了生命。

目睹了整個事件始末的友人布魯圖斯(?—前509),拔出盧克萊蒂亞胸口沾滿鮮血的匕首,舉在手中呼喊道:“不能再容忍王室暴虐胡來的行為了,我們把王室驅逐出去吧!”

原本對王室的不滿情緒就在民眾之間蔓延,盧克萊蒂亞事件又點燃了民眾的怒火,加之布魯圖斯的振臂一呼將眾人的反動情緒推向了高潮,于是在公民的集會上通過了驅逐王室的決議。

公元前509年,羅馬將王室家族驅逐出境。從此以后,再無以國王之名施行獨裁的專制統治者,取而代之的是兩位執政官[11](Consul)來擔任領導者,任期為一年,這也是羅馬共和政的伊始。

在羅馬王政的末期,民眾對國王的反感已經積累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即使沒有盧克萊蒂亞事件,王政顛覆也是遲早的事。盧克萊蒂亞事件有如一顆打破表面平靜的石子,在羅馬引起軒然大波,順理成章地將王政的前浪沉入歷史的湖底,讓共和政的后浪浮出水面。

為何獨裁不受待見?

羅馬將獨裁者的化身——國王塔奎尼烏斯流放,從此開啟了新的篇章,“國王”不復存在,羅馬步入了公民大會[12](Comitia)、元老院[13](Senatus)、政務官[14](Magistratus)三足鼎立的共和政時期。

在共和政時期的羅馬,負責國政的是由公民大會選舉出來的政務官。政務官的任期僅有一年,且禁止同一個人連任。執政官是最高級別的政務官,戰爭時期可以兼任軍隊的最高司令員,執政官設有兩名,他們互相牽制,防止獨裁。

順便一提,在共和政開始之際,公民大會最先選出的兩名執政官是盧克萊蒂亞的丈夫柯拉迪努斯,和在王族流放事件中立功的重要人物布魯圖斯。

羅馬市民驅逐伊特魯里亞一族的王室時,誠然心懷受到異民族國王統治的不滿,然而如果僅僅針對塔奎尼烏斯個人的暴政,那么羅馬市民完全可以重新選擇一名羅馬人來當國王,沒有必要顛覆整個王政。由此可見,羅馬人選擇共和政體的真正目的在于想讓市民當家做主,摒棄任憑“國王”一人作威作福的王政。

政務官和羅馬的最高權力者執政官的任期都只有一年之短,充分體現了這是一個“反獨裁的體制”。

羅馬人為什么對獨裁深惡痛絕呢?筆者認為這些都源于羅馬人內心強烈的“自己是自由人”的意識。換言之,他們對于受到他人支配非常反感,會認為自己與生俱來的自由權利受到了侵犯。這是在充分理解古代羅馬人心理的基礎上得出的結論。

現代人視“自由”為天賦人權,然而古代社會是一個金字塔構造的世界,國王位于金字塔的頂端,往下的順位依次是貴族和平民,奴隸處于社會的最底層。

共和政時期的古羅馬當然也有這樣的等級制度存在,羅馬人把自己的國家寫成“SPQR”,這是“Senatus Populusque Romanus”的縮寫,直譯為“羅馬的元老院和民眾”。在羅馬,兩種身份的人擁有國家的主權,他們是元老院貴族(patricii)和民眾/平民(pleb)。

筆者剛才提到了羅馬人深入骨髓的自由意識,這種意識即使在日后羅馬從共和政過渡到帝政的時期也一直保留著。直到帝政時期,羅馬的標簽也依舊是“SPQR”,其中并沒有加入代表“皇帝”含義的字母“I(Imperator的首字母)”。

這里有一個有趣的現象,即共和政時期的羅馬,在身份的區分上還是等級森嚴的,決不允許僭越身份的通婚,并且,即使貴族和平民同屬于羅馬的市民階層,但是他們各自擁有的投票數量還是存在著巨大的差異。

共和政的構造

既然在身份等級上涇渭分明,那羅馬的貴族與平民又是緣何覺得“自己是自由人”呢?

原因有很多,其中之一源自羅馬的兵團組織形式。羅馬人效仿伊特魯里亞人組成了名叫“法蘭克斯”的作戰方陣,這是一種以集團形式作戰的密集隊形,需要人與人之間的互相配合,并肩作戰無形中會催生士兵們的集體歸屬感,培養他們的團結精神。這種作戰方式,使得對個體自由的尊重和對集體利益的考量,達到了微妙的平衡,自由意識也在兩種價值取向博弈的過程中應運而生。

當然,光憑“法蘭克斯”兵陣來解釋羅馬人根深蒂固的自由意識的成因,還是略顯單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羅馬人擁有深厚的家國情懷,在他們的認知里,祖國榮譽與個人名譽是相互依存的關系。

羅馬人原本就是農民出身,對土地有著強烈的執念,祖國的土地于他們而言就是無價之寶。其實,共和政時期的羅馬歷史,可以算得上是一部羅馬人民為了捍衛國土、擴大疆域,從而拼命使祖國強大起來的歷史。

在家國情懷的影響下,“為國效忠者”會被稱頌,這就導致為祖國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英雄人物們層出不窮。勇敢戰斗的英雄們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羅馬人決不允許來之不易的勝利果實被統治者一人享有,因此獨裁制度就自然而然地被時代拋棄了。

由此可見,共和政時期羅馬人的自由意識,便是對于自由的追求摻雜了集體主義與家國情懷的產物吧。

羅馬以國家姿態問世之初,社會中還不存在等級分明的身份差異,當時只要是功勛卓著的人,或在戰爭中表現驍勇的家族,都會得到相應的嘉獎,被封為“貴族”或“氏族”。

當時的羅馬史料雖有記載,可其中大多是一些道聽途說的傳聞,從傳說中鑒真是一件有難度的事情。人們普遍認為,當時的平民雖然對身份差異頗有微詞,可內心仍然會對保衛祖國、穩定政權的貴族們保有一份崇高的敬意。

共和政羅馬的最高權力者,從政體的構造上看似乎是兩位執政官,但實際上最有權威的是貴族云集的“元老院”。元老院的歷史悠久,其創始或許要追溯到初代國王羅慕路斯的在位期間。它原本是國王的咨詢機構,元老院議員是從30個氏族首領中擇優選用的,議員人數在創立初期約為100人左右,到了共和政時期增加到了約300人。

元老院議員的任期是終身制的,他們原本的職責是向政務官和公民大會建言獻策,可由于公民大會是羅馬市民的代表,市民階層中的貴族相較于平民又處處占盡優勢,加之政務官的任期極短,于是客觀上形成了元老院大權在握的局面。換句話說,羅馬共和政的本質就是貴族的政治。

話是這么說沒錯,可這是在自由意識蔚然成風的羅馬,平民不可能面對貴族的壓迫統治一直忍氣吞聲。羅馬的共和政體的確是由少數貴族掌握著主導權,可本質上它是以包含集團主義的自由意識為立足點的。因此平民面對貴族統治若心生不滿,也會訴諸行動表達自己的欲求。

在自由意識的滲透之下,平民們極力為自己的地位爭取,共和政初期平民與貴族之間的身份斗爭就這樣反反復復持續了約200年。一連串斗爭的結果就是,羅馬創設了保民官的職位以維護平民的利益(前494年),編纂了羅馬法的基礎——《十二銅表法》[15]

(前450年),制定了允許貴族與平民進行婚配的《卡努利烏斯法》[16](前445年)……這一系列里程碑式的成果表明,羅馬正在向著尊重個體自由的法治國家大步前進著。

選擇民主政體的希臘人的國民性

希臘歷史較之于羅馬歷史,各方面都更為先進,于羅馬而言,它們在文化上是沒資格與希臘各國同日而語的。然而歷史似乎喜歡制造反轉的情節,在向民主政治過渡的階段,羅馬悄無聲息地趕超了希臘。

公元前509年,羅馬確立了共和政體。幾乎是同時期,在希臘的雅典城內克里斯提尼進行著大刀闊斧的改革,雅典也于公元前508年確立了民主政體。雖然相隔僅一年,但羅馬畢竟以微弱優勢領先希臘,率先進入了民主政治時期。

文化上明顯遜色幾分的羅馬,卻與當時的發達國家希臘在幾乎同一時期擺脫了獨裁統治,甚至還稍稍領先,如此長足的進步確實讓人刮目相看。

二者不同之處在于,羅馬選擇了共和政的未來,希臘(此處特指雅典城)則徑直走上了民主政的道路。

雅典的民主政理論上規定,只要是擁有市民權的人都可以直接參與政治,可實際上克里斯提尼改革后的雅典,還遠不能稱得上是完全過渡到了民主政的階段,重要的職位仍然僅限于對貴族和富裕階層的人開放。好在隨著平等意識向人們觀念的滲透,這種情況在公元前5世紀后半葉逐漸得到改善,幾乎所有的公職人員都是通過選舉產生的了。能達到這個水準可以算得上是非常高階的民主政治了。

雅典民主政治的最高決議機關是市民參加的集會,簡稱“公民大會”。公民大會以少數服從多數的方式通過各種各樣的決議,當然它也面臨著一個很現實的問題,那就是讓全體市民都參與決議顯然是天方夜譚,所以除了重要事項外,一般情況下都是從市民中選取500人組成“議事會”來進行決議。

或許有人會認為,希臘將決策權賦予議事會的做法同羅馬的元老院有異曲同工之妙,可實際上二者還是存在區別的。雅典議事會的議員任期只有一年,一生中只能就任兩次,且禁止連任,雅典設置這種規定對議事會議員施加制約,防患獨裁于未然。

甚至雅典為了杜絕獨裁統治,還采取了羅馬不曾有的辦法,即“陶片放逐法”(Ostracism)。當專橫跋扈的人跳出來對政治指手畫腳時,就將那些人的名字寫在“eστρακον”(陶片〈陶器的碎片〉)上進行投票,得票最多的人就被認定為“成為獨裁者的危險性極高的人物”,他的下場就是流放國外10年。

陶片放逐制度是為了避免雅典走上獨裁的老路,可是它發展到后面就漸漸背離了初衷,成為雅典的政客們進行政治斗爭的工具。政治家們利用這個制度來對付對他們有威脅的政敵,將對手驅逐出境。可在實際操作上,由于敵對陣營都會使用同樣的策略,所以陶片放逐法最終只會導致雙方兩敗俱傷。即使設立制度的本意是好的,可是若在運行過程中偏離了軌道,被曲解以及惡意利用,那么想讓陶片放逐法發揮積極作用也是枉然吧。

雅典人還意識到,如果對于公務人員的任用僅僅采取候選人制度的話,那么政壇遲早會變成貴族的天下,于是基本的公職人員由抽簽產生的體制也就應運而生了。在實際操作上,抽簽要做到何種程度的周密還是存在不確定因素的,不過雅典人對民主政進行著鍥而不舍的修正與潤色,隨著社會的發展而不斷調試,一以貫之地進行著民主政治。

幾乎在同一時期,羅馬也驅逐了獨裁者,步入了民主政治的行列。然而兩國的區別就在于分別選擇了“共和政”與“民主政”這兩條不同的道路。

希臘為什么對民主政情有獨鐘呢?筆者認為原因在于希臘人心中根深蒂固的強烈的自由意識。

剛才提到羅馬人集團主義的自由意識時,說到這種意識的形成得益于一種名為“法蘭克斯”的兵團組織形式,而實際上開創這種作戰方陣的鼻祖是希臘軍隊。也就是說,希臘和羅馬采用了同一種陣型,也孕育出了同樣的自由意識,只不過羅馬的自由意識很重視“公”的觀念,而希臘的自由意識則摻雜了“私”的因素,因此這也導致兩國在政體的選擇上分道揚鑣。

兩者民族性格上的差異,也體現在兩國的存在方式上。羅馬和希臘諸城邦一樣,都是起源于小小的都市國家,為何羅馬走上共和政的陽關道,而希臘步入了民主政的獨木橋呢?近年來學術界開始關注城邦形成過程中,人類群體在聚居方式上的差異。可希臘和羅馬最初都是以部落集團的形式存在,似乎沒有太大的差別。

雅典直接民主政治的構造

考古學家的真知灼見為我們打開了研究視角,希臘人的部落集團里成員間身份差異的觀念很稀薄,他們的聚居方式就好像是“村落社會”,因此,希臘市民的觀念里形成了非常清晰的平等意識。譬如斯巴達就是平等社會的典型。誠然,希臘人的社會中也有富裕階層與貧困階層,但這種差別不至于發展成為貴族與平民之間的身份落差。

相比之下,羅馬人的原始部落集團中,就已經形成了以富裕階層的貴族為中心、其他普通民眾依附有權有勢者的“氏族社會”。從建國傳說就可以窺見一斑,雙子兄弟羅慕路斯與雷穆斯是集團的核心人物,圍繞他們展開了建國大業。因此羅馬從誕生之初就是一個包含身份差異的社會啊。

可以這么講,希臘人的民主政緣起于平等的村落社會,而羅馬人存在階級落差的氏族社會的土壤上,結出了共和政之果。這不僅僅是希臘歷史與羅馬歷史的比較,也為我們回顧解讀更宏大的世界歷史提供了重要的視點。

共和政體下的羅馬,開疆辟域,最終成長為龐大帝國。而希臘的城邦,從誕生到衰亡一直固守在原本的土地上,沒能伸出擴張領域的觸角就夭折了。

誠然,希臘諸城邦在面臨勁敵波斯帝國時,也曾同仇敵愾,聯手御敵。可它們終究只是戰爭當前一時的盟友,城邦之間并沒有形成永久的、緊密的羈絆。

此外,像雅典那樣實力雄厚的城邦,為了解決人口過剩的問題也曾經建立過殖民地,可是與羅馬的做法不同的是,希臘設立的殖民地都是作為一個單獨的城邦自我治理,并沒有和希臘的任何城邦形成主從關系。

民主政體真的具有優越性嗎?

古代雅典的民主政在當時也算相當先進的民主政治了,為何僅僅持續了50年左右就開始走下坡路了?相比之下,羅馬的共和政還存續了將近500年之久。

過去會用“眾愚政”“眾愚政治”等詞語來描述民主政茍延殘喘的狀態,在現代的歷史學上,用“民粹主義”[17](Populism)這樣的表達會更加貼切。

眾愚政治在英文中對應的詞是“Mobocracy”,“Mob”表示群眾,“~cracy”指處于某事物的支配下,所以“眾愚政治”直譯過來就是群眾支配下的政治。但是“Mob”在英文里還有另一層含義,即“無秩序的群眾”,隱含了對民眾的輕蔑之意,因此在研究的領域會有意識地規避這種帶有歧視傾向的詞語。以前日本的教科書也使用了“眾愚政”(眾愚政治)這一表達,好在近年來也不再使用了。

“民粹主義”傳遞出一種在民眾的支持下與體制對抗的政治態度,貌似它與民主政沒有任何關系,可實際上民粹主義以保護民眾的權益、消解民眾的不安為目標,客觀上促使了政治家們為了取得人民的支持與信任而奔走拉票。

古希臘的民主政治為何如此短命?人們在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通常會探討為何“理想中的民主政”會變成民粹主義,可筆者認為這個論述角度的出發點就是錯誤的。因為不管是古代的民主政,還是今天的民主主義,只要名稱里帶有“民主”一詞,就是為了人民的利益而服務的,其本質不就和民粹主義的目標不謀而合嗎?

在日本也有人慨嘆什么“民主主義落入了民粹主義的窠臼”,可是如果從民主政治的本質去考量,向民粹主義過渡不就是民主政治發展過程中理所當然的結果嗎?

那么如何克服民粹主義的弊端,發揮出民主政治的優勢呢?其實古希臘已經給出了答案。要想正確發揮出民主政的機能,就必須有“優秀的政治家不懈的努力”。具體來說,就是領導人要說服民眾,接受自己的政治思想,帶領國家與人民一起朝著正確的方向前進。古代雅典的民主政良性運轉的時期,就是優秀的政治家們順利地說服民眾接受自己領導的時期。

說服民眾(者)在希臘文中叫做“Demagogos”[18]。由Demagogos衍生出來的英文單詞“Demagogy”和日語單詞“デマ(流言)”,都帶有“謊言”的負面含義,因此今天的人們提到Demagogos一詞,就會聯想到“口若懸河煽動民眾的政治家”的形象。不過,原本Demagogos的含義只是“說服民眾的領導者”。

讓民眾相信自己也是要憑本事的。古代希臘民主政治的黃金時期,政治家們都是用何種方法來收獲人心的呢?

剛才筆者也提到過,克里斯提尼改革后不久,雅典雖然也提出了民主政治的設想,但在實際運行中并沒有想象中的順利。民主政治沒能完全發揮功效的最大原因在于,社會底層群眾的民主意識淡薄。

在市民的心中雖然平等意識初具雛形,可是沒有當過兵參加過戰爭的人是沒資格對政治發表見解的。因此,當時在政治上具有發言權的僅限于肩負國防重任的貴族和富裕階層的市民。廣大群眾也并不是不愿意參與戰爭,只是當時參與戰爭的基本門檻是自己負擔必要的經費,而普通人根本沒有足夠的經濟實力支持自己武裝從軍。

希波戰爭為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群眾帶來了轉機。在希波戰爭中船只被投入使用,這時候“舵手”就必不可少了。而擔當舵手一職在戰爭中發揮作用的就是底層市民們。成為舵手不需要花費大價錢武裝自己,參與戰爭變得簡單直接,民眾(底層市民)的心中也開始萌生擁有政治發言權的想法。

從克里斯提尼改革到第二次希波戰爭的大約30年間,民眾想要參政議政的欲望漸漸高漲,可是由于此前他們并沒有參與政治的經驗,故而欠缺一種看待事物的整體大局觀。好在這時候有兩名政治家——特米斯托克利和伯利克里,他們能夠很好地將自己的政治理念灌輸給民眾,引導他們不要盲目摸瞎,于是希臘的民主政也得以發揮出積極作用。

譬如,在第二次希波戰爭打響的三四年前發生了一件事,希臘從馬其頓引入了工人開采勞里昂銀礦,由于此前缺乏技術一直沒能實現的銀礦開采,如今終于得以實現。關于開采出來的銀礦如何使用,雅典內部也產生了很大的爭議。目光短淺的民眾主張將銀礦分配給大家,如果就此項表決進行投票的話,結果一定是人數占優勢的民眾獲勝,按他們的意見進行金銀分配。

此時,特米斯托克利[19]很清楚地知道,銀礦應該為即將到來的希波戰爭作準備,用來建造船舶才是物盡其用。可他不直接說是為了戰爭所用,而是發揮了他政治家的卓越演說口才。他明白第一次希波戰爭發生在10年之前,當時參與戰爭的只有富裕階層,對于普通民眾來說,波斯依舊是很遙遠的國度,即使勸說他們把銀礦用作希波戰爭的預備金,也一定不會在民眾間產生共鳴的。

因此特米斯托克利不挑明要為希波戰爭作準備,而是以目力所及的愛基那島上的城邦為借口,說服民眾為了近旁的戰爭威脅而將金銀備作不時之需。

特米斯托克利隱瞞了真實情況,某種程度上他是以謊言換取了民眾的信任,或許有時候“謊言更加有效”。拜他善意的謊言所賜,雅典在第二次希波戰爭中取得了勝利。

特米斯托克利和其后的伯利克里都有能力引導民眾走向光明的康莊大道,因此在他們執政期間,雅典的民主政一直順利運行著。可是他們去世后,出現了口若懸河、虛張聲勢卻無勇無謀的政治家之流,民主政在他們的引領下最終滑向了民粹主義的深淵。原本單純表示“說服民眾的領導者”含義的Demagogos,也順應時代潮流被賦予了貶義,成了“煽動民眾的政治家”之代名詞。

由此可見,Demagogos一詞本身無關褒貶,只是在民主政治的進程中,由于領導人的自身素質良莠不齊,目光短淺的民眾也只能被動地在政治家們掀起的歷史浪潮中或沉或浮。

主張獨裁政治的柏拉圖與推崇貴族政治的亞里士多德

我們學習希臘民主政治時需要知道,以柏拉圖、亞里士多德為代表的后世哲學家們,對民主主義完全不抱期待。在他們的認知中,民主政并不是最佳選擇。

那么他們理想中的完美制度是什么呢?柏拉圖主張的是獨裁政治,亞里士多德則推崇貴族政治。

人們傾向于為獨裁貼上負面形象的標簽,可柏拉圖所說的“獨裁”不是昏君的獨斷專政,而是明君領導下的獨裁政治。柏拉圖認為賢者領導下的獨裁,將會成為最具優越性的政體。或許有人會覺得賢者獨裁理論過于理想主義了,筆者倒是覺得它并非遙不可及,本書第III部分的羅馬五賢帝時代,就是歷史上最接近這種理想的例證。

不同于柏拉圖,亞里士多德推崇的政體是貴族政,他認為貴族共和制[20]可以推動社會進步。為什么貴族可以引領國家發展?因為貴族不僅擁有符合身份的教養和氣質,也是財富所有者。生活上的優渥賦予了貴族非同一般的眼界,濫用公款的行為在他們身上不太可能發生,因此亞里士多德認為貴族集團是領導民眾的最佳人選。并不是說窮人就一定會行為不端,亞里士多德僅僅旨在表明貴族政是最好的政體。

柏拉圖也好亞里士多德也罷,他們都不太看好民主政,因為他們目睹了民主政衰落的全過程。

時代在發展,誠然他們的想法也有片面武斷之處,不過對于將民主主義奉為圣經,將平等視為理想的現代人來說,他們的觀點可以為我們提供一個寶貴的反思機會,重新審視當下的政體是否就是最優解。實際上,又有多少人敢自信滿滿地說今天的民主主義就是最好的政體呢?

當今世界的政客們都如履薄冰,因為只要稍有失言,就會被政敵們當作頭號打擊目標,甚至被逼到辭職的地步,即使那個人是非常優秀的政治家,也擺脫不了這樣的定律。當然,很難說判斷政治家優秀與否的基準是什么,筆者只是對如今僅憑個人丑聞和不當言論就全盤否定某個政治家的風氣感到不解。以他人的不當言論為把柄、趁勢打擊的行為,使筆者聯想到古代的陶片放逐,這種聯想為民主主義與民粹主義存在共通之處又添一例證。

民主主義與民粹主義本質上是相通的,認清這一點可以拓寬我們的思路。以此為前提,現代人就不會哀嘆民主主義滑入了民粹主義的軌道,也不會盲目認為民主主義就是最優越的政體了。既然終究擺脫不了民粹主義,倒不如超前思考如何建設更好的民粹主義,以帶給民眾更多的福祉。

羅馬能夠成為大國而希臘不能成為大國的理由

亞里士多德推崇的貴族共和制合適與否姑且不論,反正選擇了共和政體的羅馬發展成了大國是不爭的事實,而選擇民主政體的希臘卻沒落了。

自從公元前509年成為共和政國家之后,羅馬吞并了附近的國家,逐漸統治了整個意大利半島,最終其勢力范圍覆蓋了地中海世界的全部領域。

相比之下希臘的民主政治平穩運行了半個世紀左右,隨后就陷入了民粹主義的混亂時期,政治動蕩導致希臘沒能擴張疆域成為大國。

前文只是對羅馬和希臘(特別是雅典)進行了比較,要知道當時的地中海世界少說也有成百上千個城邦(都市國家)存在,換言之,羅馬不僅僅超越了希臘,還碾壓了數以千計的城邦,在地中海世界中獨領風騷。

為什么只有羅馬能夠成為大國呢?

這是研究那個時代所無法回避的詰問,對于后世的研究者如此,對于見證事件始末的同時代的歷史學家們亦然。

公元前2世紀的歷史學家波利比烏斯,以“政體循環論”為視角進行考察,給出了他的答案。

波利比烏斯是出身于希臘城邦麥加拉[21]的貴族,第三次馬其頓戰役中,他作為一名政治犯被帶到羅馬,從此在羅馬生活了二十多年。雖說是人質,但波利比烏斯畢竟曾經擁有貴族身份,因此他在羅馬并沒有被當做奴隸驅使。于當時的羅馬而言,希臘諸城邦屬于發達國家,故而來自希臘的波利比烏斯受到了相應的尊重,得以在羅馬貴族的保護下自由活動,以歷史學家的身份各處進行考察。因為實地調查過,所以波利比烏斯對羅馬的風土人情了若指掌,他認為羅馬版圖得以擴大的秘訣,在于它選擇的政治體制使社會各階層之間的力量達到了平衡狀態。

希臘和羅馬最初都起源于“王政”,可是希臘在之后的發展中選擇了“貴族政”。貴族政治引發了社會動蕩,僭主(Tyrant)的出現也使得局面更加混亂。意識到這一點的希臘開始驅逐名為僭主的獨裁者,向“民主政”轉型,不過好景不長,半個世紀以后希臘又陷入了民粹主義制造的混亂局面中,“獨裁者”的勢力再度抬頭,這一次是馬其頓的亞歷山大大帝[22]掌握了國家權力。以上也是政體循環論的表現,即國家內部政治斗爭頻發,政權組織形式也來來回回地變化,新的政體取代舊的政體,而舊的政體又隨時保持著復辟的可能性。

波利比烏斯認為,希臘政體頻繁變動的原因在于,它不能將“獨裁”“貴族政”“民主政”這三個要素一碗水端平。不管政體偏向于哪一種形態,國家內部都會出現權力之爭導致政治停擺,從而使希臘不能夠集中國力對外擴張。畢竟對于內憂都已經應接不暇了,何談有余力去侵略他國、平添外患呢?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羅馬的內政卻非常穩定。當然,羅馬社會也會出現內訌,比如身份斗爭與貴族之間的對立,不過這種小打小鬧式的內部糾紛不會發展成動搖國家政治的階級對立。

為什么羅馬社會的內部糾紛就不會引發權力之爭呢?波利比烏斯也說了,因為在羅馬共和政的政體之下,具備了剛才所說的三個要素,即“兩名執政官(獨裁)”“元老院(貴族政)”和“公民大會(民主政)”,雖然元老院很強大,可它也起到了保證這三個要素之間平衡關系的作用。

筆者認為,這是波利比烏斯在深刻了解希臘和羅馬國情的基礎上,準確捕捉到了它們各自的特性,才謹慎得出的考察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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