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淺眉輕柔道來的一席軟語,就像一道晴天霹靂,震得夜落幾欲回不過神。
夜落溫言細語小心翼翼,生怕出了差錯惹得未來的婆婆不開心,誰知未來的婆婆沒有給她任何當兒媳的機會,人家一心要認她當女兒。
夜落望了一圈堂內,所有人的眼睛齊刷刷地望著她,大庭廣眾之下,她親身體驗了什么是騎虎難下。
她起身斂容,來到堂前,福身施禮。
“夜落自來到這人世間,一直迎風泣露,孤苦無依。今得夫人青睞,喜不自勝。母親在上,且受小女一拜?!?
樂淺眉聽罷,也是一怔,她似乎沒有想到夜落會答應得如此干脆。
“好孩子,快起來,快起來!”
夜落跪拜過,起身坐回了樂淺眉的身旁。
樂淺眉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有驚喜也有欣慰?!敖袢照媸菤g心,我也是有女子的人,還是個如此美麗溫婉的女子,此后,我也不必羨慕各位夫人了。”
她這一言,惹得其他夫人也是一笑。
樂淺眉說道:“喚公子來,與妹妹見禮。”
“夜兒,我膝下只有一兒,以后他就是你的兄長。如今他雖未婚娶,卻早有婚配,未過門的妻子是鳧麗明府的女公子,鳧麗城內聞名的大家閨秀,今日我一同為你引薦?!?
說罷,樂淺眉招招手,“盈兒,你過來?!?
呂盈盈闔首施禮,笑意盈盈地來到身前。
“夜兒,來,這是呂明府的女公子,你未來的嫂嫂,見過你的嫂嫂!”
看著呂盈盈眼中旗開得勝的笑意,夜落幾乎是咬著牙說出的此話,“見過嫂嫂?!?
呂盈盈笑著回禮。
當下云燁來到內堂,女眷們自來與樂府相熟,也無需避讓。
“覓兒,到母親跟前來,”樂淺眉喚道,“以后夜落就是你的妹妹,來見過你妹妹。”
云燁的臉上滿是詫異,他甚至是拖住步伐來到身前,“妹妹?”
樂淺眉道:“是的,母親對夜兒甚為喜愛,已在眾夫人面前認作女兒,如今喚你前來見禮?!?
夜落的心里泛起一片酸楚,心里早就驚濤駭浪,她希望他能拒絕,誰知他只是嗤笑一聲,似乎覺得這件事多么可笑。
“見過妹妹,別來無恙?!?
夜落笑中有淚,闔首回禮,“小妹見過兄長?!?
云燁走后,樂淺眉笑道:“品園的菊花開得正好,盈兒熟悉府中地形,不如請盈兒帶小娘子們和妹妹去觀賞一下!”
呂盈盈自是歡欣鵲舞,當下與侍女領著各位娘子往花園前去。
品花的間隙,呂盈盈攜夜落來到蘭亭歇息。
呂盈盈搖搖團扇,舒了一口氣,她身旁的侍女從袖中取出一個精美的雕花木匣子,遞到夜落跟前?!耙鼓镒?,這是北單進貢的美顏霜,女公子見你的膚色暗黃無光,忍痛割愛相贈予你。”
夜落看著呂盈盈一臉的眉開眼笑,連職業性的微笑也免去了。
防人語錄之一:呂女出手,不安好心。
那只木匣子用的是上好的金絲楠木,刻印的標記代表著此物為皇室所有,物是稀物,只不過香味太過濃郁,且經久不衰,走在路上容易招蜂引蝶。
夜落既不接那木匣子也不說話,眼神望向了遠處。
適情靜默了許久,忙將那木匣子推往一邊,“女公子的膚色向來天然自成,無需這些花草膏香。既是貴重之物,呂娘子還是自己留著吧!”
侍女臉現不悅,“大嫂送小姑見面禮,小姑退卻是何道理?夜娘子這就不識大體了吧!”
好一張伶牙利嘴,竟說到這禮儀之上了,這霜不收還不成。
“適情,收下吧!多謝呂娘子的厚愛!”
呂盈盈依舊搖著團扇,一副溫婉和熙的大家閨秀模樣。
當年的自己可是真啞,沒想到呂盈盈的裝啞裝得比自己還入木三分。
夜落有心氣她一氣,打趣道:“呂娘子如此割愛,我真是感動涕零。明府的東西自然都是好的,選人也是眼光獨到,像云公子,那可是人中龍鳳,我在心底歡喜十分,也希望呂娘子忍痛將云公子讓與我為夫君。”
“你……”呂盈盈一拍團扇,本想罵出口的話生生逼了回去。
夜落莞爾一笑,“呂娘子,不知這啞口無言好不好當?若不好當,那就別裝了,此處只有我們幾人,裝我以前的模樣就太沒意思了。”
呂盈盈重新搖起團扇,挖苦道,“這啞巴果然不好當,真不知夜娘子當年是如何活下來的,以后,我可不愿像個啞巴一樣活在這人世間?!?
夜落笑而不語,覺得呂盈盈話中有話,卻沒猜透她到底要做什么。
呂盈盈氣不著夜落,自然也不敢示弱,“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前幾日,這花園中的芍藥開得正盛,不想這幾日就凋謝了,人也同這花一般,色鮮而喜,色衰而厭。”
拿一言一行賣著小心思是各府門爭斗的日常,夜落雖討厭耍小心機,卻喜愛捉弄呂盈盈。
“呂娘子說的是,花謝令人堪惜,卻不乏文人騷客為之動容。像云公子這樣的深情之人,應有憐花惜花從一而終的執著?!币孤溆行哪迷茻钫f事,是故意惹怒呂盈盈,只要提及云燁,呂盈盈就會大驚失色。
果不其然,呂盈盈厭惡地看著夜落,說出的話語帶著警告的口氣。
“天下間的男子不乏長情之人,多鐘愛的是那春光正盛的風景。這女子的容貌就比那四季,十五如春,十七如夏,二十如秋,過了雙十,憑那風情萬種,終不過是殘花敗柳?!?
一個小丫頭,還想用年齡來唬她!她夜落如今的年齡若放在現代,那是多少人求之不來的盛世芳華,真正的青春美少女。
“偶的粗見與小娘子不同。豆蔻梢頭二月初,風光自有風光,新鮮卻鮮有不足,鼎盛不及。雙十之后,恰如春盛,風光嬌媚,溫柔可人,最是風情萬種惹人心意。呂娘子有所不知,當年在京都的歲月,恒王最喜的就是偶這樣的雙十年華?!?
呂盈盈氣得直咬牙,“看來,我與你還真說不到一塊呢。夜娘子,不如我們還是賞花吧?你看那處的野花芳菲正艷,與你很是般配!”
夜落不想與她多有糾纏,站起身來,“偶有幸,請呂娘子一同觀賞,看看這花竟是與本姑娘如何般配?!?
在呂盈盈的帶領下,四人來到了一處花圃前,花圃遠及墻邊,藤蔓蔓延,將花徑小路也遮去半邊。蔓蔓青蘿中遍布紫色的星光花,花香清清,蝶舞蜂忙,竟是另外一片世外桃源。
幾人輕柔緩慢的腳步聲似乎驚擾了花中忙碌采蜜的蜜蜂,只見近處、遠處的蜜蜂紛紛停止采蜜,成團地朝一個方向飛來。
夜落暗叫不妙,忙喚適情:“丫頭,快離開。”
轉頭的一剎那,夜落看見呂盈盈眼中的狠戾,可她來不及躲避,只見呂盈盈伸出雙手,朝著她后背猛力一推,“你去死吧!”
夜落的身子一歪,整個人朝著花圃倒去,而她倒去的方向,正是蜜蜂團聚的方向。
“姑娘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適情解下外衫,來一個蜻蜓點水,轉瞬越到夜落的身前,一手繞著夜落的纖纖細腰,只輕輕一帶,一件衣衫罩著兩人,飛過蜂群,落在了不遠處的小道上。
成千上萬只的蜜蜂聚集成團,嗡嗡嗡的聲音響成一片,跟著二人接踵而至。
夜落臨危不亂,從袖中取出一個香囊,將它高高地舉在空中。
“姑娘……”適情擔憂地喚道。
夜落微微一笑,“無礙?!?
團聚的蜜蜂似乎受了香囊的刺激,嗡的一聲,齊齊地飛往另外一個方向。
呂盈盈尚未走遠,突覺天空一暗,一團黑壓壓的東西壓在了頭頂,伴隨而來的是一片幾乎刺破耳膜的“嗡嗡”之聲。
“啊……救命啊……啊……”
晴朗的天空下,驚起一陣悲慘的嚎叫。
適情掀起衣衫,面見這一幕,心里一陣膽戰心驚。若不是她及時出手,她家的姑娘此刻依然身在險境。
夜落取下衣衫,將它罩在適情的身上,“自作孽終食其果?!?
防人語錄有三: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危難之際需自救。
夜落雖是嫉惡如仇的人,卻終究心懷善念,眼見呂府主仆二人的悲慘之狀,心下不忍,又取出一個香包扔在呂盈盈的身旁。
這個香包之內裝著凝血草和驅蟲防蚊的天材地寶,是夜落一直隨身攜帶的物件。
呂盈盈以為木匣子在夜落的身上自己相安無事,一心只顧著陷害,自然不知道夜落身有驅蟲防蚊的香包,更未料到那木匣上的香味濃郁,她主仆二人身上早沾染了膏香。這類膏香,將千萬只蜜蜂引到了自己的身上,害人不成卻害了自己。
待成團的蜜蜂驅散,主仆二人已是躺臥在地蜷縮成團,全身的皮膚變成紫黑色,已是氣息奄奄。
聞見悲叫,樂府的主賓全部趕往品園。
云燁幾步在前,看見奄奄一息的呂盈盈驚愕萬分?!坝瘍?,你怎么了?你為何會受如此重的傷?”
呂盈盈手捂著臉頰不肯松開,痛得只剩嚶嚶哭泣。
樂淺眉問:“盈兒自小對野花過敏,從來不來花圃旁,夜兒,你可知今天她為何不顧性命而來?”